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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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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的夜晚,空空荡荡的街上。
寒冷把人们都逼回到了家里,四周更是万籁俱寂。
只有敲更报时辰的更夫,不得不瑟缩着身体在街头巷尾走着。
北风玩弄着更夫手里的灯笼,那点光亮似乎随时都会被吞噬干净。
更夫打开随身的小酒瓶,喝了一口酒暖身。
然而就在他仰头喝酒的时候,一点黑影飞进了他身旁的一座大宅子里。
是夜里的飞鸟吗?
更夫揉了揉眼睛。
这样的冷天,居然还有鸟儿在夜里飞?
一定是酒喝多了……
更夫把小酒瓶别回到腰间,继续敲着更,向幽暗的长街走去。
然而不过多久,大宅子里面便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不一会儿,就变得灯火通亮,人声鼎沸。
府门大开,有家丁从里面慌张地跑了出来。
半柱香过后,又带着一帮人匆匆地赶到了府里。
负责秀德城治安的督查使宫地清志,站在大宅主人的卧房里,不由自主地锁紧了眉头。
那人还保持着坐姿,靠在了墙上,头耷拉向了一边。
满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却不能言语,手脚已经变得僵硬。
身上流出的鲜血,顺着衣裳染红了地面,又因为冰冷的空气而迅速凝固。
致命一刀来自于胸口,伤口又窄又深,而且直击心脏。
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宫地又去了隔壁房间,探望了第一个发现事故的死者夫人。
“夫人请节哀,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虽然家属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悲伤之中,但是必须第一时间获取当时的记忆。
“我记得当时是一更天,更夫刚刚打完更。老爷说他口渴,我便下去奉茶。没想到一回来就……”
看到那个恐怖的场面,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上。
“从您出去到回来,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就只是外面的走廊一个来回……”
“那您有看到凶手的人影,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没有任何声响,才更加觉得震惊和恐惧。
想到这里女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躲在侍女的怀里瑟瑟发抖嘤嘤哭泣。
“谢谢您,打扰了。”
宫地见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好停止了对话。
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收获。
仵作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验尸,果然是胸口一刀毙命。
按照伤口的深度,应该是刀口窄小但十分锋利的短刀。
而且从出手的角度来看,凶手应该是个瘦小的人。
然而除了这些线索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了。
手下查问完了全府上下所有人,都没有人见过凶手的身影,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发现。
这已经是两个月来的第四起命案了。
作案手法十分相似,死者都是达官贵人。
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将对方杀死,没有财物失窃,没有仇杀警告。
作案时间就在一瞬间,没有人看见凶手,没有人听到声响,没有留下追查痕迹。
一连串的谋杀搞得秀德城中人心惶惶,有谣言甚至传出,是恶鬼在索命。
当然,宫地清志是不会相信这些的。
如果是鬼魂索命的话,就不需要用人类的凶器了。
只能说对方是个高手,已经达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境界。
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倒不如去追查那个人更实际些。
不,应该说,这些看似没有动机的凶杀案,一定是跟那个人有关。
“全体集合!带上家伙跟我走!”
“砰!砰!砰!”
天还没亮,黄濑府上的大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小厮打着哈欠,嘴里抱怨着前来开门。
门刚打开,一群身着官服的武士们就冲了进来。
小厮见状,赶紧跑到内堂找主子去了。
“哟,原来是宫地大人啊!”黄濑披了件棉衣,满面笑容地从内堂走了出来,“我们还没开店呢,再说店面也不在这边,有什么急事不如天亮再说?”
“打扰了!”宫地冷声道,“今晚佐佐木大人家里出了些事故,有人见到贼人潜入了黄濑老板府中。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我特地带人前来搜索。”
“什么?佐佐木大人家出事了?!”
“是的,请黄濑老板行个方便,把府上的人全部叫过来!”
黄濑见宫地黑着一张脸,知道他是势在必行的了。
“当然,协助大人办案是我等的荣幸。”转身又吩咐小厮,“你去,把府中上下叫醒,让他们都到前堂里来。”
小厮赶紧跑去挨个儿敲门,把人都从被窝里头揪了出来。
没多久,就见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到前堂集合,不时还埋怨着打哈欠。
“老板,人都到齐了。”
黄濑又对宫地说道:“单凭大人吩咐。”
宫地看了众人一眼,又对手下们命令道:“你们进屋搜查贼人!只要不是站在这里的,发现可疑人物一律带走!”
“是!”
武士们立即分成了许多分队,迅速地冲向各个房间。
宫地和剩下的几名武士,看向了站在前堂的一众人等。
这其中包括了黄濑最得力的几位掌柜,家中雇佣的保镖家丁,负责各种粗活的长工,做精细活的童子,跑腿的小厮,厨房的伙夫……
“都排成队!报上姓名和工种,我们要做个记录!”
于是众人又按照宫地的吩咐排成了几排,一一报上姓名工种。
报完之后还要伸出双手,需要逐个验证排查。
因为每个人干什么活,手掌都会不一样,如果说的和做的不同,那么就是可疑人物!
一连仔细检查了几十人,都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等宫地以为检查完毕,冷不防有人走到他身边。
“大人,还有我。”
宫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居然还有人!
“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我一直站在队末,见您没有发现我,就走出来了。”
宫地看了看那边,确实是在阴影底下,不好发现。
上下打量了这名少年一眼,淡蓝的头发,中等的身高,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姓名?工种?”
“我是黑子哲也,帮黄濑老板看守货物的。”
黑子说着,伸出了双手。
这是一双白净的手,掌心和指腹处带了层薄茧,右手掌还有一道淡红的伤痕。
“你玩短刀?”
“是的,看守货物时要防小偷。”
“手上的伤痕怎么来的?”
“以前练习的时候伤的。”
宫地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眼睛一直逼视着黑子。
黑子的眼神却十分坦然,没有一丝惧意和紧张。
宫地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是他……
虽然也是练过短刀的,不过练短刀的人多着去了,刚刚一问就有好几个。
而且如果是凶手,也不会蠢到在自己没发现的情况下跑出来主动要求检查。
这时,负责搜查的队伍也陆续回来了。
“报告大人!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知道了,收队吧!”
宫地下意识知道这件事与黄濑凉太一定有关,本想搜出点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打扰了,黄濑老板!”
“应该的,大人请走好。”
黄濑依然笑脸相送。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宫地清志带着队伍往回走,却是越想越不甘心。
“你们先回去,我出去走走!”
宫地调转马头,朝着南区奔去。
在一间雅致的小屋前下马,拍开了门之后,直接朝里屋走去。
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毕。
“早上好啊!宫地前辈!”
“你看他那张黑脸,哪里好了。”
“绿间,高尾,你们俩就不要再调侃我了!”
宫地撒气地在桌子前坐下,绿间给他倒了一杯茶。
“怎么,又出事了?”
“是啊。”
宫地揉了揉眉头,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绿间。
绿间一边听着,一边拿出一副将棋的棋盘,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我一早说过,盯着黄濑没用,他既然出手,就是做足了万全准备。你就是把他宅子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一点线索。”
“那我至少也要震慑一下他!让他不要那么嚣张!”
“我倒是觉得应该让他继续出手,这样我们才可以在下一站,张开一张大网等着他。”
宫地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难道说我昨晚的搜查算是打草惊蛇了?”
“也未必。”绿间头也不抬地下着棋,“你的搜索也是在他们的算计之中的,如果你不这么做,他们反而会觉得可疑。现在他们被你搜过了,证明是清白的,接下来反而会放手去做。”
宫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那么我们就在下一个暗杀目标家里等他们自投罗网?”
“说是这么说,”绿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吗?”
宫地的脸色又耷拉了下来。
确实,在最近被刺杀的四名官员中,都没有什么共通点,很难猜测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绿间又故作高深地来了这么一句。
“绿间真太郎!你能不能给我来句实话!”
绿间放下了一颗棋子:“想搞清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除了把之前被杀的几名官员资料集齐之外,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一个人的想法。”
“谁?”
“赤司征十郎。”
“我去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人才是最高深莫测的。黄濑也好,神秘杀手也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我快被你急死了!你快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了!大不了我都听你的!”
“现在就只能‘猜’了。猜中了,不仅可以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还可以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杀,以及这背后的阴谋是什么。”
绿间说着又下了一步棋,这个时候赤司又会怎么走呢?
洛山城主府
城主赤司征十郎换好了早朝的朝服,正在等着上朝的时间。
趁着现在这档空隙,正好用来下一盘将棋。
这时,远从秀德赶来的信使也到了,就在门外等候接见。
密笺传到了赤司手里,黄濑禀告事情进展顺利,第四个目标已经除去。
赤司看完就将密笺烧毁了。
又看向门外的信使:“有其他事禀报吗?”
“回主上,并没有。”
两个月前,主上给予他一个新任务,要他在送信去秀德的时候,看一看一个叫“黑子哲也”的人。
如果他安好,那就不必汇报。
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得马上告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赤司在心里松了口气,自从上次黄濑汇报让黑子当这些行动的刺客之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
不是信不过黑子的身手,可是心里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担忧。
也曾想过让黄濑换其他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黑子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一定要小心啊,哲也。
想了一下,赤司提起笔,给黄濑回信。
“下一个目标在一个月之后。另,当心真太郎。”
密封好信笺之后,才将他交到信使手里。
信使接过信,叩首之后,又下去办事了。
赤司继续下他手里的这盘棋。
对面没有对手,对手坐在了他的心里。
想当年他们在帝光书院的时候,也喜欢在早晨下一盘棋。
然而,就像黄濑从未赢过青峰一样,绿间也从未赢过赤司。
不过多久,赤司便拿下了对方的玉将。
现在的形势也一样。
只是棋盘换成了秀德,棋子换成了真人。
看似两群人在争斗,其实只是两个人在下棋。
“真太郎,你是赢不了我的。”
赤司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外,面朝着东方。
远在千里之外的秀德城,狼烟尚未烧起,战争却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