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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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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现进错高速口时,已经太晚了。
舒茄停在加油站,看看暗下来的天色,盘算着晚上去哪里过夜。
最近的应该就是S城。
只是那个地方,她仍然少一点回去的勇气。
随便点了盘意面吃了,雨还没有停。舒茄想出去抽根烟,一转身,却瞥见一个人。
卷发,小洋装,不是当年的小贱人么?
见鬼。舒茄扯扯嘴角,这世界还是这么小。
袁加美没看见她,踩着高跟一扭一扭地走去停车场。个子矮,再怎么扭都走不出袅袅婷婷风姿绰约来。舒茄在心里刻薄一句,看着她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离得远,里面的人看不真切,总是个男人无疑。
那一刻,记忆盘片不受控制地播放了,所有的旧事都在脑中一幕幕重演。舒茄蜷起双腿,在椅座上抱紧了自己。
21岁没有过完,我的世界就塌方了。
敲下这一句,舒茄怔怔地望着屏幕,心里忽然明白起来。
她发动车子,朝向S城的方向。
确切的说,是开去S城的那个墓地。
既然要写,就还是勇敢一点。
夏日节后就是暑假,N搬来和我同住。
我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姑妈租的,她不肯收我钱。我就去她开的成衣店帮忙,其实也很轻松。N有时去接演出的活儿,赚了点零散钱就请我去吃大餐,他最懂制造浪漫,红酒烛光星空音乐什么的,都是他甜言蜜语的佐料。
我有那么种感觉,他似乎是怕失去我。
怕我爱上谢天桦跟他分手吗?
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想要分手。
从十六岁算起,我和N五年了。那么多的第一次,没人能轻易忘掉。而且,他还是很吸引我,就像他第一次吹萨克斯风给我听,那种心跳停顿,忘记呼吸的感觉。
谢天桦不一样。我不敢去分析自己的感情,因为那让我有罪恶感。我只是偶尔矫情地想:难道真能同时爱上两个人么?
没等我有答案,秋天已经来了。N回G城去上课,夏天的热情仿佛突然间冷却不见。
整整两个月,他没有来看我。
我听到一些传闻,超出想象。说N是G城泡妞第一高手。
我打电话过去,N却已经在来T城的车上。他说新进了一家乐团,演出很忙,学了新排演的波兰曲子,要吹给我听。
看着他顶风冒雪从火车站出来,我就什么都信了。
那甚至是一个很美好的周末。
他离开后,我却无意间得知,袁加美整个学期都在G城。其实这并不可疑,因为那里的DSH语言考试比T大简单,很多中国学生都去那儿混一张证书。
但我莫名紧张起来,决定去一趟G城。
下面的事情,如果我语无伦次,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想象过捉奸在床的戏码。事实却是,找到N的宿舍时,有人语气古怪地告诉我,他在另一个房间。
给我开门的是个棕发女生,看样子像波兰人,长着一双妖娆的绿眼睛。学生宿舍的房间总是太小,我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N。
他只穿着内裤,我买给他的。
我在楼道里追打半裸N的场面,一定把整幢楼都惊动了。
他又叫又跳,像个小丑。我用夹克抽他,我的夹克是皮的,上面缀满尖角铆钉。他逃进自己房间,我气喘吁吁地站了一会儿,拖着夹克,走过一扇扇探头探脑的房门。
外面是黑沉沉的雪夜,我躲在屋檐下,发着抖点烟。
有脚步声。我抬头,对上袁加美的脸。
雪花落下来,我们隔着两米远,无声对视。
上个月,N请我去听他的演奏。袁加美没沉住气,开了口。
我说我怕你女朋友打人。她一字一句地说,嗓音里的讥讽很清晰。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不会发现的。
袁加美挑着嘴角,朝我走近一步:你想不想知道,他睡过这儿的几个女生?
我的手又抖起来,几乎拿不住烟。
她装模作样地掰手指:……五个,六个,不对,两只手好像都数不过来呢。
也包括你?我冷冷看她,声音却又哑又干。
那怎么可能,他最近玩儿太过了,据说跟什么俄罗斯小姐玩双飞,染上病了。
我的烟到底掉进雪地里,嗤地一响。
你知道他为什么找你做女朋友?袁加美吹吹自己指甲。
因为你太笨。
不光死心塌地跟他,让他在床上玩,还给他钱花。
回T城的火车上,暖气一定是坏了,我蜷缩在座位上,发抖。
我想起高中的时候,N说萨克斯风丢了,我把压岁钱拿出来,买新的送他。有人欺负N,说他比女生还漂亮,把他的衣服都剥光了扔河里。我给他买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到德国读书,家里连5万保证金都拿不出,我把攒了几年的压岁钱全给他了。暑假住在我那,他不用付房租,吃用花销都是我的。
N本事大得很哪,有富婆想包他呢。
来德国前,就有闺蜜悄悄跟我说。
他那副好皮相,又搞音乐的,骗骗寂寞女人心还不容易?我看他就一吃软饭的。
我当时觉得闺蜜是赤裸裸的嫉妒。
那些传闻怎么说的?N泡妞,一分钱不用掏,吹吹萨克斯风就勾人魂了,小姑娘上赶着往他床上扑,洋妞更爽,一个眼神几句话,一夜情就定下了,完事再讲个悲苦身世故事,连酒钱都不用自己出。
我到T城后,人还很冷静。我去诊所,带了本砖头样的德汉字典去。化验单出来,果然是我不认识的单词。
我翻字典,字典差点砸到我的脚。
医生还算友好,问:是不是你的伴侣传给你的?他也要治疗。
然后,他又说了个单词,我听懂了,可我懵住了。
医生以为我不懂,把我手里的字典拿过去,翻给我看。
你怀孕了。
我像游魂一样回到家。
门口站着人,是N。
还是那么英俊。我盯着那张脸,五年,我怎么怎么都不能相信。
他走上来想拉我,我一掌打在他鼻子上,他一退,踩在雪里,一屁股摔在地上。
还没打够啊你!他倒像是生气了,爬起来叫,不就是玩玩而已,你还养了个男人在地下室呢!
我看着他,我的初恋,我五年的爱情,突然想要呕吐。
就真的吐了。
N扶我进屋,还殷勤地倒水弄茶。我吐得有气无力,只记得把化验单摔到他脸上。
什么东西?N颠来倒去看半天。
我忘了,到德国两年,这人的德语水平恐怕也就够泡妞而已。
我坐直了看他,说,我怀孕了。
N瞪大眼。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钥匙一响,谢天桦推门进来。
他那阵子忙着找房搬家,我也有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屋里的气氛一定很怪异,谢天桦在门口愣了愣。
却见N斜眼看他,哼了一声:还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呢。
我的心一定就是那时候裂的。血流一地。我死死地瞪着他,一字一字咬他的名字:N,我们分手。你滚,马上!
N没动。谢天桦也还站在门口。我不想当着他的面吵架,转身朝楼梯走。
N却又叫住我,说他上次把笔记本落在这儿了,让我还给他。
那个笔记本是我给他买的。
我当时一定是气疯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见楼梯口边的矮柜上放着个餐盘,不知谁吃了东西没清理,餐盘里明晃晃一把切肉餐刀。
我用身体挡住N的视线,轻轻拿起刀来。我的手指比刀把还凉。
舒茄!我听见谢天桦叫了一声。
我已经朝N扑过去。N有184,我那一下根本扎不到他喉咙,又被他抬手一挡,只手臂上冒了血。
N骂:妈的!你疯了!狠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跌出去,撞在那个矮柜上,轰地一声响。
我都没觉得疼。我拼命挣起来,谢天桦已经冲过来扶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紧紧攥着那刀,只想着该怎么把N捅死。这人渣还捂着手臂在那骂我泼妇,谢天桦用力挡住我,把我手里的刀夺了下去,我看见他几步过去扯住N衣领:你滚不滚?
N咬牙切齿:你们……告你们蓄意伤人!
谢天桦推开他,挥手一甩,那刀就扎在N脚边的地板上。
你去告啊。他说。
N直挺挺地站了一会,扭头走了。
谢天桦转过身来看我。
逆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闭上眼,我宁可他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