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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   若不是脸色明媚,谁会想入非非?

      连动物求偶时都会舒展一身美丽的羽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痴心妄想,只求世界都会爱上她的皮囊。

      她又凭什么再要求世界会爱上她的灵魂?

      冰冰的指尖轻触过眉角,沿着高耸精致的颧骨,苹果肌,缓慢地划下,滞住在唇角。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之前数条未读短信一同填满了小小的液晶屏幕。

      【FROM赤司征十郎:演出结束了吧。】

      【FROM司机:小姐,我在剧院正门等您。】

      【FROM司机:濑户小姐,您出来了吗?】

      【未接来电x2】

      【FROM赤司征十郎:怎么不回司机电话。】

      ……

      ……

      濑户明美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曾经的那副皮囊了。

      似乎除了父母留给她那双美丽的灰绿色瞳仁之外,再没有什么是纯天然,未经加工的了。

      假如自己不再是现在的模样,东京还会这般痴狂地迷恋今夜的糖梅仙子吗?

      多半不会。

      在英国度过的幼年并不完全是美好快乐的时光。

      King Primary School。

      就读小学时的她还胖嘟嘟的,矮鼻梁,连眼睛也遗传了父亲的单眼皮,而不是母亲的杏眼。

      标准的日本女童长相,还配有两颗圆滚滚的门牙,在一圈白种人之间很是惹眼。

      她只记得那时起,她第一次喜欢的一个男孩,是个紫灰色头发的日本男生。

      英式校服穿在他的身上,意外的笔挺而又合身,小小少年却有着不同于自己年龄段的骄傲与英气。他同老师讲话时,强调拿捏得像模像样,脊背总是挺得直直的,唇角上扬的自信笑容,都像是一块强力吸铁石一样勾着她的目光。迹部景吾是唯一一个会说四种语言,读得懂文学课上的莎士比亚,甚至还可以轻易把网球也打得很帅气的男孩子。

      这个模样好看的男孩嘴巴却不是一般的讨人嫌。

      无意间童言一语,并无恶意的玩笑,她的牙齿却歪打正着成了全年级的关注热点。

      年幼的明美脸就似熟透的番茄一样,一点点地,越发红润起来。

      从那以后,她带上了牙箍,也开始痛恨迹部景吾这个男孩。

      他在圣诞晚会上用标准的发音朗诵着希腊诗词的模样她痛恨着;他在网球场上挥洒着汗水被小女生们的惊叹包围时她痛恨着;他站在毕业典礼领奖台上被授予‘年级最出色’的奖章时她痛恨着;他完美的脸蛋她痛恨着,连他可爱上扬的泪痣她也一并痛恨着……

      迹部景吾转学回到了东京。

      她随同家人迁居到了纽约。

      终于在13岁那年摘掉了牙箍,凭借良好的身段以及过人的天赋,她进入了严苛优秀的芭蕾舞学校。

      每天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总是有着不尽人意的念头填充着自己小小的头脑。

      假如……

      假如自己的天分与刻苦,可以不再被外表束缚……

      假如可以让更多人关注她,再漂亮一点……

      假如是个美人的话,是不是大家就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了……

      红灯。

      拥堵的街道上被尾灯点亮。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再一次扫过后视镜,好奇而小心地打量着后座上那位涂抹着舞台妆的金发女子。

      她像是有什么心事,手机一而再再而三地嗡鸣着,却迟迟不见她去接听。

      想知道这样漂亮的年轻女孩到底在为怎样的事苦恼着,但司机并不敢多嘴过问,只是乖乖地将她送到了目的地。

      Circle K。

      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被赤司找到。

      快到打烊的时间了。

      店内空无一人,只有收银台前安静的蓝发男孩低头在对货单上涂涂画画。

      电子门向两侧拉开,铃声应景地响起。

      杂志货架上还可以看到以她的照片为封面的杂志期刊。

      黑子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白净的手掌搭在桌面上,侧头悄然盯着深夜来客的身影。

      明美拎着购物篮,失神地游荡在货架之间,肚子饿得咕咕叫。

      薯片,巧克力,曲奇,羊羹……

      平日里她是绝对不会碰这些高糖高盐的东西的。

      过分苛刻的食谱,痴迷于对卡路里摄取的控制,连晚餐时的鸡胸肉都只敢吃到八成饱就放下刀叉。油腻的餐饮后无法抑制的罪恶感,甚至常常在大吃一顿后会懊悔地趴在马桶圈上催吐,直到眼圈都红起来,喉咙干痛难耐……

      这样的一面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这个世界只需要知道她的美是毫不费力且无可挑剔的就足够了。

      可是……

      迹部景吾。

      单单是他的名字都足以勾起她最脆弱不堪的回忆,戳痛她自以为坚强的心脏柔软的那一处,仿佛是上天嘲讽般在提醒她,她不愿提及的过去永远会被一些人铭记。他显然记得濑户明美这个名字,那到底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在演出后为她送上花束。

      黑子又一次从对货单后面抬起眼睛,恰巧看到了纤细的背影站在了零食货架前,今夜被整个□□恋着的糖梅仙子婷婷伫立在零食货架前,伤心黯然,像一株令人垂怜的芬芳山茶生根在那里。

      “需要帮助吗?”他问。

      “……”她的睫毛动了动,终于回神,“不必了。”

      发泄一般,有些烦躁地从面前架子上抄起几样东西,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和自己胃口,一股脑扔进了篮子里。

      结账时,她垂头盯着小小的钱包,从始至终并未同黑子言语一句。

      “欢迎下次光临!”

      礼貌的问好换回的是电子门合上时发出的清脆铃响。

      明美不想回家。

      深秋凉夜的冷风吹得她脑袋有些痛,她固执地坐在了便利店对面的长椅上,拿出了口袋中的薯片。

      划开手机屏幕,看到了赤司发来了又一条短信。

      【FROM赤司征十郎:早点回家。】

      修整美观的细眉蹙起,心底跟着腾升起了烦闷的情绪,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干脆三两下关了机。皎白冷冽的月光洒满了无人的街道,只有头顶的路灯在明美淡金色的发间落下一个柔和光圈,她面孔上浓烈鲜艳的舞台妆在这样的时刻显得格格不入。大口地咀嚼着香脆的薯片,平日鲜少品尝的美味零食,却在此时味同嚼蜡。她像是个执拗的孩童在撒脾气一般,孤单一个人同心底翻涌着的莫名情绪做着激烈抗争。委屈万分,她也要倔强而骄傲地扬着下巴,任冷风吹得鼻头发红,仍拒绝回到温暖的家中。

      Circle K的门又一次开合。

      微光之中,黑子哲也捧着一次性咖啡杯靠近了暗夜中清冷的长椅。

      他站在明美面前,温柔地微微欠身,递上了手中的纸杯,轻声,“这么凉的天,还是不要在风里吃东西了吧。”

      明美眸光一怔,盯着蓝发男子干净白皙的脸庞,这下才想起了是上次追出来的收银员。少许愣怔之后,还是顺从地接过了温热的咖啡杯,轻轻掀开了盖子,看到里面滚动着的热橙汁漾起明耀温暖的色彩,她唇角不自觉动了动,“谢谢。”

      黑子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在明美身侧坐了下来。

      路灯之下,两个脑袋相并排,双双无言,眼神飘游于正前方。

      明美轻抿着温度正合适的液体,熟悉暖意遍布口腔,滑落至胃袋的那一瞬间,今夜晚风带给身体的每一丝冷意都被轻松地驱散了,甜甜的橙汁味道就如定心剂,方才暴躁复杂的心绪都烟消云散。

      黑子静静地陪同她在长椅上,不闻不问,视线也从未越界。消瘦安静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店员,却在此刻让她莫名的安心。萧瑟的秋风也在这一刻知趣地停下了翻滚,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面孔照亮,他白皙的脸颊如玉兰般,快要变成透明。他噤声的陪伴和她无声息的啜饮形成了非比寻常的默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咖啡杯垫在膝盖上,十根手指拢紧杯身,盯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略有自嘲地开口,“都不打算问我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深夜在便利店外吃零食是为了什么吗?”

      他终于侧过头来,澈亮无暇的蓝眼睛里藏着平和笑意,声音清淡谦和,“即便我问了,你应该也回答不出来吧。”

      明美看着他嘴角上卷的模样,温和的笑颜,只觉得那刻心尖一颤,连忙收回视线。她不慌不忙,只是抿着嘴微微一笑,应和他,“对啊,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心思通常都是无解的。”

      “只是有些担心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呆久了会着凉。”他垂眸,长睫毛遮住了圆圆的眼睛,两只手掌扶着膝盖,从长椅上站起了身,“早点回家吧。”

      还穿着单薄制服的他终于反身,回到了便利店里继续工作。

      她把空掉的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伴随着扑通一声,消失在鸦黑的夜色之中。

      胡桃夹子首演好评如潮。

      糖梅仙子一角造成的轰动甚至大大掩盖了主演以及康斯坦斯舞团的光芒。濑户明美锋芒毕露,这个动听的名字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了报刊杂志中,甚至还收到了数家女性杂志专题采访的诚挚邀请。芭蕾舞这一话题终于在黄濑凉太名声大噪的数年之后重新回归了人们的视线中,繁忙热闹的东京因糖梅仙子的意外降临多了一分期待。开始有源源不断的舆论指向了康斯坦斯下一季的主演位置,舞团内部也有闲言碎语猜测着这一瞩目的位置会花落谁家。

      濑户明美胸有成竹。

      主演这一席位早该是她囊中之物。

      她知道,董事会在看,白马探也在看。

      假如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服众人濑户明美在胡桃夹子中的出色表现的话,那么舞团董事长亲临彩排现场便充分地证明了这一次的胡桃夹子确实获得了董事会极大的重视。

      钢片琴声音灵动跳跃,逐渐淡了下来,最终静止于尾音符上。

      白马探坐在后排观众席间。

      灯光低调昏沉,他英俊的脸孔在跳跃的烁光中变得忽明忽暗,终于见他起了身。

      台上刚刚排竣了第二幕。

      舞者们分别在舞台四处拉伸按摩着腿部。

      有些人凑成一团,窃窃私语地在讨论来观望彩排的年轻董事以及这一次参观背后蕴藏的意图。

      舞台一角,关口老师正低声地为明美讲解指导着踢腿动作时的细节。

      “关口老师。濑户。”

      关口和明美纷纷侧首。

      “白马。”关口向他点头致意。

      明美看到了白马却双眸一凛,尽管不动声色,眉眼间却隐约透露出了她的不快。

      脑海中还能勾勒出初见那夜,在酒店之外的台阶上,他那样云淡风轻地轻易驳回了她愤慨激昂的说辞,她满腹委屈的怨言。

      现如今,濑户明美所能想到的唯一羞辱他的方式,便是对他的到场不闻不问,甚至连招呼都不屑于打。

      这却丝毫没有惹恼茶色头发的男子,他依旧谦和有致,眸光里跳耀着焦糖般的光泽,“首演很顺利,托您的福了,关口老师。”他穿着笔挺合身的米色西装,白色的领口干净而平整,露出一截修长美观的脖颈。他注视着关口的目光温和有礼,无论何时何地,言行举止都是优雅得到挑不出一丝毛病。

      明美听了他的话语,狭长的灰绿色明眸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嘲讽的黠意。要说首演谁的功劳最大,分明是她濑户明美。这个人模狗样的白马探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对关口老师毕恭毕敬,说什么‘首演的成功都是托她的福’这种话,真是让她气得牙痒痒。明美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怀疑这个白马探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别有心思地故意在戳痛她敏感的神经,只是为了看到她耐心逐渐磨灭而失了分寸的笑话而已。

      “不敢。该说是濑户的表现出色,落下了100多个小时的排练,全在两周之内一一追补回来。康斯坦斯拥有了这样天资聪颖又肯吃苦的舞者,我真的替舞团感到由衷的欣慰。”关口老师看向明美,嘴角抿着笑,肯定似的轻点下颚,“董事会要多多关照一下有才华的舞者啊,毕竟她们才是舞团的未来,不是吗。”

      “当然。濑户小姐也辛苦了。”白马探终于半侧过白净的面颊,温柔纯净的目光落在了明美的面庞上,不卑不亢,声音似高山流下的清澈泉水一般动听悦耳,“作为舞团的新人,对董事会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多多关照。”

      明美锋利敏锐的眸光似利刃般镌刻在白马的脸上,不善地勾起一边嘴角,甚至懒于收敛她的不满,语出惊人,“董事长连我的首演演出都不能到场去看,还谈什么关照不关照。”

      关口不知因何缘由明美才会对董事长这般出言不逊,这一刻难免因错愕而微张了嘴。下一秒关口还是收起了眼中惊愕的情绪,连忙出场解围,“白马先生毕竟还有其他工作,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白马抬手打断了关口的话,他暖棕色柔软的眸光从未离开过明美的脸,嘴角卷着恭和温暖的笑意,语气肯定,“你说的对。舞团的舞者们这样用心的排练剧目,作为董事的我,也有义务要更上点心才是。”

      这下连明美也哑口无言了。

      她见到高高在上的董事长非但没有阿谀奉承,出言便是这样针锋相对,不依不饶。因合同一事她怀恨在心,始终无法忘却二人之间的瓜葛。但她却独独并没有料到白马会这样轻易纵容着她无理取闹般的指罪,面对她的刁蛮却依旧给出这样坦诚却不失礼数的答复。

      “下次你的演出,我一定会到场。”他坚定的口气似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

      不是康斯坦斯舞团的演出。

      不是胡桃夹子的演出。

      是她的演出。

      是濑户明美的演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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