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三》梦湾

17、落红无名拂单枝

　　裂空回了魔界大殿，并没让木槿跟他回来，这是件危险的事。
　　“老六，有事吗？”裂空一眼便看出暮轸心中颇不平静。
　　暮轸站出来，站在大殿中央道：“魔尊二哥，今闻魔妖两界交界之处有妖蠢蠢欲动，老十四、老十五曾去探知一二，但没有二哥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非一日两日的事了。”裂空思索一番，便道，“老十五。”
　　荆荨道：“荆荨在。”
　　裂空吩咐道：“这几日既然有动静，你便多留意，无故不要轻举妄动，若他们敢越界，杀了便是。”
　　“是。”荆荨答了一声便退了回去。
　　“老六留步，其他人无事就散了吧。”
　　“魔尊二哥有什么事？”暮轸问道。
　　“从前有这种事都是不报的，若有事当着众人不便说出来，你现在可以说了。”裂空从座上走下来。每每与师兄弟交谈之时，他希望与他们平起平坐。
　　“我几日前刚刚杀了一个妖，他身上邪气逼人，总觉与平日里并不尽相同，却也不敢确认。”
　　“邪气逼人？莫不是……迷心术。”裂空猜测道。
　　“不像，自古以来我魔界以一个‘定’字著称，妖族迷心术一般是不敢用到魔界来的。”
　　“那依你看呢？”
　　“暮轸不知。”
　　“依我看，大约是虚张声势。如果我们把精力放在此处，他们正好趁虚而入。我总觉得，这一仗没这么近，看来，是我估计错了……老六——”他转过身，看着暮轸，“以后若有异动，照报。”
　　“是。二哥还有事吗？”
　　“没了，走吧。”
　　暮轸出门后，一个小厮来报，说有一女魔求见魔尊。
　　裂空问：“她可说了她此行的目的？”
　　小厮回道：“回魔尊，她未说。”
　　“叫她进来吧。”
　　“是。”
　　晨韵。
　　晨韵见了裂空，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魔尊。”
　　裂空上下打量晨韵一番，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支枪上。裂空问道：“这支枪可是你师父传给你的？”
　　“是。”
　　“对了，忘了叫你起来，起来说话。”
　　“是。”
　　裂空见这女魔极懂规矩，又见她手中那支枪，便猜测道：“你可是诏湛前辈的首席女弟子？”
　　“正是，小女晨韵。”
　　“逐风枪是前辈传给你的？”
　　“逐风枪乃是师父看重之物，承蒙师父看重小女，才将此物传与小女。魔尊慧眼识得此物，实乃小女与师父的荣幸。”
　　“你此行所谓何事？”
　　“我想成为魔将。”
　　“好！”裂空爽朗地一笑，“我魔界还少有女魔将。但一切按规矩来，就看你能不能通过，魔将的考验。殿外见我。”
　　“是。”晨韵答了一声，便跟在了裂空身后，出了大殿。
　　裂空吩咐身边小厮道：“去叫大哥、三弟、七弟、十四弟、十五弟殿外一聚。”
　　按理说，魔将的考验说容易也容易，只是与三位在位魔将比武，能赢便可——当然，这不算决斗；说难，也难，自裂空上位以来，魔界没有人再通过魔将的考验。魔将的考验，每次都是裂空与大师兄、三师弟坐镇，完成这项考验的，是老七、老十四、老十五。但是，逆天之手雷震带出来的弟子着实不一般，裂空选择完成这项考验的，还是他们十五师兄弟中武功最差的三个。从前能打败老十四的都不多，能打败老十五的更是凤毛麟角，至于能过五关斩六将，到老七这一关的，也没有再能通过的了。
　　这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裂空与大师兄墨勋、三师弟靖纶站在高台之上。裂空道：“晨韵，你准备好了吗？”
　　“是。”
　　“比武或者斗法。”
　　“比武。”
　　“老十四。”裂空示意老十四上前。
　　老十四上前抱拳道：“晨韵姑娘请手下留情。”
　　晨韵礼貌地回道：“十四将军也请收下留情。”
　　客套一番过后，他们两个便交手。
　　交手三十几回合过后，胜负未分。裂空问墨勋道：“依大哥看，这孩子的禀赋如何？”
　　“魔尊师弟，你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们不死一族年龄从来不是距离’，怎的要把她看做‘孩子’？”
　　裂空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大哥只说，你怎么看便是了。”
　　“是可造之材，只是，她此次或许打不过十四弟。”
　　“可师弟我觉得，她能到十五弟那关呢。十四弟这些年倒也太过固执，太过封闭，从未跟女人交过手，他知道跟女人交手得掌握分寸，但很可能会‘掌握’得太过。我们静静观看便是。”
　　“好，就依师弟所言。”
　　第一场，结束了。晨韵胜。晨韵抱拳道：“十四将军，承让了。”这是习武之人的礼节。
　　老十四也回礼：“晨韵姑娘好枪法。”
　　裂空看了墨勋一眼，眼角微翘，然后又看了看高台之下的荆荨，荆荨会意，便上前去。
　　第二场。
　　这时，靖纶突然问裂空道：“二哥，你希望她过吗？”
　　裂空笑了笑——这是话中有话，深藏不露的一笑，“不希望。”
　　话音刚落，荆荨一剑挑开了晨韵手中的枪，晨韵败了。
　　荆荨抱拳道：“晨韵姑娘，承让了。”
　　晨韵欠了欠身子道：“小女实不如十五将军。”
　　裂空从高台上跃下，站在晨韵面前，“诏湛前辈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本座相信你日后会愿望成真。只是如今还欠修炼罢了。几岁了？”
　　“回魔尊，一百零二岁。”
　　“老十四、老十五皆有二百年以上道行，你能做到这里已经很好了。但倘若斗法，你与他们相比总是略逊一筹，还需勤加修炼才是。”
　　晨韵一直看着裂空，许久。
　　“怎么了？”靖纶看了看她。
　　晨韵忙跪下，“魔尊、各位将军见笑了，小女失仪。”
　　“无妨。回去吧。”
　　“是。”
　　晨韵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老十四和老十五收了武器，走了上来。裂空问道：“十四、十五，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难得。”荆荨只说了这二字。
　　裂空又道：“方才看得出老十四并没有尽全力，老十五呢？”
　　荆荨道：“八九分。”
　　“的确难得。”裂空点了点头，之后便无话。
　　靖纶道：“十五，你觉得她有感情吗？”
　　“不像。”
　　靖纶再转身已不见裂空身影，他只是边笑边叹气道：“二哥的疾风步是我们师兄弟中任谁也赶不上的了。”
　　裂空在断魂谷旁吹奏了一首曲子。裂空与木槿，以一曲为约。木槿依旧如常，在断魂谷旁落脚，这是魔界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空，你来了？”
　　“近来无人吧？”
　　“没有，只我一人而已。”
　　“跟我走吧。”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知道各位将军不会答应，我不想你为难。”木槿低下了头。
　　“我只怕……”裂空一拳捶在树上，“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我，都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什么？”
　　“没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有人来挑战魔将的考验。是一女子。不过她只打败了十四弟，第二场便败给十五弟。”
　　“你不是说，魔界多年未出女魔将，这应是好事才是。”
　　“当然是好事。可是于公，我希望她过，于私，不希望。”
　　“为什么？”
　　“你有所不知。魔界自古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这便是其一。魔族靠血统之纯正延续法力之浑厚，以增强魔界之实力。魔尊拥有最强的实力，所以每一代魔尊当与最优秀的女魔诞育一个孩子。魔大都无情，这本应是机械地繁衍后代罢了，然而，不再是第一代的魔，久而久之，便有了情，便如师父、如我们兄弟十五人。所以……”
　　木槿捂住心口，声音越发颤抖起来，“所以……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裂空握住了木槿的手臂，“我不会让这一日到来。”
　　“那你又能如何？你自然可以利用职权，不让她考，或者不让她过，可这样终究有失公允。”
　　“我知道。涉及权力之事，我全知道。说实话，她的实力，的确难得。”
　　木槿靠在裂空的背上，“我知道你心中要装着整个魔界，只要那方寸之地当中，有我，足够了。我自然不希望你与旁人在一起，可如果……”
　　“别去想那如果！”裂空打断了木槿。说罢，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跟我在一起，真的很辛苦。”
　　“别说这些话。总有一天，你我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黄昏将逝，太阳仿佛是舍不得沉下山间，抑或是不敢沉下去，没人知道。洒在地上的阳光，由黄色，转为暗黄色，再到几乎是灰色。那一日，断魂谷上的琴箫和鸣之音没有再传来。因为，他们觉得，奏响一首乐曲之时，时间流逝得太快。
　　隐隐看见山间的月亮之时，裂空便该离开，回去了。木槿也不挽留，他们这样见面也有多次，早已习惯了。
　　裂空知道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急着回去，也没有用疾风步。众所周知，魔界有一岔路口，一侧通往宫殿，一侧则是断魂谷。走着走着，裂空便已走到了那岔路口。这里离妖界也不远。
　　一个黑影闪过，虽离着几十丈远，还是被裂空一眼看见。瞬间，他从衣裳的内里掏出一支竹镖，掷了出去。竹镖直穿过那人的衣领，还穿过一棵树，才停下来。紧接着，疾风步，一步跨到那黑影面前。
　　“老六？”
　　“魔尊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倒是我该问你的吧。”
　　“二哥不是让我留意妖界的动静么？”
　　“的确。我到此处不过是走走。”
　　裂空见暮轸走了，他看了看暮轸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暮轸行事一向神神秘秘，倒也罢了。裂空这才走到树后，拔下了竹镖，放回了衣衫之中。
　　魔界打斗少有学暗器的，这门暗器的招数是师父雷震独独交给他和靖纶两人的。竹镖只藏于暗处，从不抛头露面，平常亦不随便使用。这竹镖统共不过四五支，皆是师父赠与，赠与靖纶的则是一套木镖。这几支镖不同寻常，皆是钝头，无一是尖头。因为，以裂空、靖纶之力道，若用力到极致，钝头也可一镖穿三靶，杀伤力太大。这镖，只做防身，或者暗杀用。
　　回大殿的路上，裂空再次碰见了暮轸。暮轸悄声告诉裂空一句话，犹有深意。他说：“魔尊二哥，其实我们很羡慕你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