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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哥俩齐演三句半,耿直娃熟背三字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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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也不知道叶开到底想了什么主意,愣愣地在院门口站了一阵子,也不见他回来,小冷风一吹,突然想起来今天的字还没有练,便耸耸肩自回屋子里用功去了。
待到晚上,叶氏两口子并两个孩子在上房陪着老太爷、老太太用过晚饭,一路劳累,本该早些回暖香阁歇息,但老太太眼见叶傅氏此次回门儿衣着朴素了不少,外孙子吃起饭来也不似往日挑三拣四,便看出了端倪,心里放不下,特意晚饭后留下叶傅氏到房中一问究竟。
“娘别担心。”叶傅氏一如往日没事人似的笑着宽慰娘道,“下半年家里是起了点风波,倒不是什么大事,都过去了,况且这个年月哪家还没个山高水低的。我们手头紧些,倒也不是就到了节衣缩食的那一步,只不过过日子要往长远了看,那些不要紧的花销,能免就免了。”
“你可别哄我,我看开儿这次回来,吃饭狼吞虎咽,竟像饿了好几日似的。我可告诉你,遇事可不能犯糊涂,别一味为了作人家的贤惠媳妇,饿坏了我宝贝外孙子,我可不饶你。”
“瞧您说的,开儿也是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辛辛苦苦养大的,我疼他的心跟娘疼我是一样的,我哪儿舍得饿坏了他。我是见这孩子平日在家上下太过宠溺,每日零嘴不住口,到了正餐就不好好吃,男孩子养成挑嘴的毛病可不好,这才戒了他的零嘴。您就看着他狼吞虎咽了,没瞧见半年来这孩子蹿高了半头还多?娘放心,虽说今年来了几股不知哪儿来的当兵的,抢收了我们地里的庄稼,可婆家家道殷实,断不至于这就饿了肚子,等年底文举在教育局里领了花红,今年的损失就能找补回来。倒是您,爹出了那么大事也不知会我一声,还是文举在县里七拐八拐的得了信儿,我们才知道。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您教我可怎么好!”叶傅氏说着说着心疼起来,眼圈都红了。
“你看你这孩子,好好的又哭,我看开儿就是随了你,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不告诉你还不是为你好?你爹这事,是官家摆明了过不去,告诉你们有啥用?还不是跟着瞎着急。文举在县里供个职也不容易,他兄弟姊妹又多,那些兄弟姊妹家的孩子念个书啦,或是遇上点麻烦啦,都不够他烦的。我跟你爹再有事没事的老找他,你婆婆嘴上不怪你,心里也埋怨你!我跟你爹是过来人,这点颠簸还经得住。”老太太说着,一伸手从腰里解下一把钥匙,递给身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转身出去不多会儿,抱进来一个红漆雕花的红木匣子,在老太太面前打开了,里面都是些银元、金条和首饰。老太太拣了拣,挑出两条红纸包裹好的银元,搁手里掂了掂,又拎出一对儿光滑水润的翠玉镯子,拉着叶傅氏的手按在她手心里道,“这点钱呐,本来是我攒给自己和你爹的棺材本儿,你爹心里装不下这些柴米油盐,也不清楚我到底攒了多少,这些你拿着,别让你婆婆知道,也别告诉文举,偷偷的给自己添两件衣裳、给开儿买点好吃的。听娘的话,孩子还小,不能一味管束得太紧,那些甜的、有油水儿的,你看着该吃还得让他吃,尤其现在正长个子呢,更要多吃点好的,千万别饿亏了肚子,长大了想补都不好补回来呢。”
叶傅氏急忙推辞,可哪能拗得过老太太去,眼见老太太虎下脸来,只好接下来搁身上揣了,傅老太太这才又重新眉开眼笑。
转过天来是二十四,还有两日便是冬至节。傅家的习惯要在这一日阖家吃个团圆饭,为的是和女儿女婿一家团聚,二十五日叶傅氏两口子便要启程上路,好在二十六日赶回家去过冬至。
当天晚上,几个月不出房门的傅老大,也在大奶奶的搀扶下到上房与妹妹妹婿一家一聚。近一年大爷的鸦片抽得越发凶猛了,有时一日竟要点上两三泡,于是身子也就每况愈下,傅老太太眼见不像话,想教他少抽,可看到儿子烟瘾上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终究不忍心,只得由他去了。大奶奶是早就预着自己有守寡的那一天了,对大爷吸大烟一事也是颇为淡然,只要自家闺女回娘家的时候,别让闺女女婿看了碍眼,其他的皆由着大爷任性胡为,对手底下的过往银钱倒是把持得格外紧,真真是雁过拔毛一般,老太太看她安心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已是不易,一些小事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大半年来只有两件事,让老太太跟大奶奶发了急、动了真怒,一是大奶奶一时财迷心窍,竟克扣了大爷的鸦片烟钱,断了两天供,白教大爷受了一场活罪,二是秋收的时候大奶奶克扣工人们的伙食,把老太太特意吩咐的杂和面饼子都换成了麸子饼,让每日在地里累得直不起腰的农人们食不能下咽,在这争分夺秒的农忙时节罢了一天的工。“良心都让狗吃了!”傅老太太恨恨地当着众人面,毫不留情地骂了大奶奶一顿。
大半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的傅老二这几日也收了心,乖乖回来陪着二老和妹婿一家过节,他自知没有好好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教儿子读书写字,生怕老太太问起来怪罪,因此悄没声儿的坐在一边埋头吃饭,不敢多发一言,至于他那个儿子,二爷的心本就不在他身上,此时更是想不起来多问一句、多望一眼。
傅老太爷今年遭逢大难,不但大难不死,还巩固了乡约的威望,心情自然大好,今年的晚宴全家勉强算是凑齐,只缺了老三,因专门令小厨房多备下鸡鸭鱼肉,又烤了一只羊腿,还命人取出珍藏了几日的那坛好酒,准备跟好女婿开怀畅饮一番。见老爷子高兴,叶文举犹豫再三,几次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把听人说傅三爷在县里开起了面粉厂的事给咽回了肚子里,免得大过节的招老爷子不开心。
晚饭毕,一家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叶开是有心今日要好好逗老太太高兴一番,因此头一日特地跑去小跑子那里,请小跑子帮着精心准备了一番,又和傅红雪一早串好了词儿,单等着撤下晚饭,向老太爷、老太太献宝。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撤下了晚饭,归拢了座椅,在佑年堂正厅当中腾出了一块空地,让主人一家围坐在四周,只见叶开从耳房跑出来,又是面具又是床单的花花绿绿披了一身,拉着傅红雪的手来在正当间,傅红雪一手拿了个小厨房择菜的小铜盆,另一手拿了一根擀面杖,愣愣地瞅着叶开,单等他开口说话。
老太太一间叶开那鬼样子就笑喷了:“我的儿,这又是淘得什么花?把姥姥平日里念佛的翡翠佛珠也拿出来玩了,小心摔了,姥姥可是要打手板儿啦!”
叶开嘿嘿一笑,旋即认真道:“姥姥、老爷,我俩给您二老演段儿顺口溜儿,您要是乐了,就饶了我这顿手板儿好不好?”说罢就把身上的床单斜着一披,捻着老太太的佛珠,学着庙里老和尚的样子,嫩声嫩气地一字一字朗声道:
“唐僧骑马驾驾驾,
命令悟空把斋化,
抬头见一美娇娘——”
傅红雪见他一边儿念一边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学老和尚,一会儿又学猴子,一会儿又掐着小腰儿学美娇娘,心里说昨天他让自己背几个字配合着哄哄老太太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花活儿啊!于是忘了词在一边儿呆呆看着跟着傻乐,直到叶开扭过头来瞪了自己一眼,方才想起来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呢,于是赶忙“咣”地敲了一下铜盆儿,憨憨地吐出两个字:
“——采花!”
叶开又扭着圆乎乎的小水桶腰,捏着嗓子念道:
“娇娘上前把话搭,
师父师父快下马,
有请法师到我家——
傅红雪又慌忙一敲铜盆儿:“——看打!”话音儿没落就被叶开悄悄顶了一手肘,这才想起来背错了词,又赶紧更正:“不对——吃茶!”
叶开松了口气,又继续学道:
“唐僧听闻羞答答,
八戒沙僧犯了傻,
娘子笑着伸出手——”
傅红雪赶紧敲了盆儿接到:“——请吧!”
念到这儿,叶开突然把脑袋上的面具往下一拉,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个孙悟空的面具戴在脸上,活灵活现的样子,他两只眼睛在面具的窟窿里面嬉笑着一眨一眨,摇头晃脑地演道:
“多亏猴哥本领大,
火眼金睛看不差,
高高举起金箍棒——”
“——看打!”
“娘子一见害了怕,
现出原形叫哇哇,
原来是个老妖婆——”
“——凶煞。”
最后叶开把面具摘掉,站在当中一边儿比划着猴子、一边儿比划着猪耳朵,到最后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猴哥艺高人胆大,
八戒沙僧也不差。
三人合力把妖除,
齐心协力人人夸。
保护唐僧取真经,
佛法普世放光华!”
说完往前一扑,直接滚到老太太的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太太一早就撑不住了,一边儿听一边儿笑得前仰后合,想喝口茶也喝不到嘴里去,被傅红雪愣乎乎地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逗得茶水直往外喷,老太爷坐在上首,笑得一把胡子也抖得如筛糠一般,叶傅氏两口子也笑得不行,见老爷子老太太如此高兴,又怕他们笑得狠了喝茶呛到,一边一个给老两口顺着气,傅老大两口子并一屋子丫鬟婆子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只有傅老二心中有鬼,想笑又怕笑的声大了被老太太留意到他,只好在角落里闷着偷乐。
老太太一把搂起叶开,喘匀了气才刮着他的小鼻子笑道:“我的儿,几时学的歌谣,竟背得这么好了?看把你姥爷逗得。”又转过头去对老爷子道,“我说老爷,这开心果儿吃得可痛快?这下什么郁气都没有了吧!”
老太爷捧着茶盅也是半天才喝下去,他眯着眼睛呵呵笑着不说话,心里却是欢喜得快要漾出来了。叶傅氏搂着母亲笑道:“哪有什么人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是他自己,前几日他大哥哥带他去赶集,八成不知道是跟哪个卖杂耍的那儿学来的,在那边也是整日里演给他奶奶看,还总道一个人演来无趣,来这儿倒好了,有人帮衬他淘气了!”
叶开攀着老太太的脖子,蜜糖一样在老太太脸上亲了又亲,又撒着娇道:“这两句顺口溜儿算什么,姥姥,您让小哥哥给您背《三字经》,他背得可好啦,包管您更高兴!”
听见叶开的话,老太太反倒渐敛了笑容,正色望着一手铜盆一手擀面杖还愣在正厅中央的傅红雪,带着几分质疑的语气,询问道:“真的都背下来了?”老太太的声音不大、也不算严厉,但依旧透着威严,与刚才搂着叶开嬉闹的神情判若两人。
不待傅红雪答话,傅老二先坐不住了,上前两步把傅红雪扯在自己的身后,冲老太太笑道:“娘,别听小孩子瞎闹,他背成啥样我能不知道吗?还差得远、差得远呢……”
傅红雪被爹爹猛得拉在身后,又听见爹爹如此说项,生怕老太太就这么听信了爹爹的话,让好不容易能见娘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便扔开手里的东西,用力挣巴着想从傅老二的身后出来。傅老二哪肯让他折腾,两只手在背后用力按着他两肩,按得紧紧的,脸上犹自尴尬地向二老陪笑。倒是傅老太爷看着不像话,开口吩咐道:“老二,你娘问孩子话呢,让他自己说!”
傅老二只得讪讪地松开手,傅红雪一个大步从他身后踉跄出来,站在老太太跟前,仰脸看着老太太,平复了一下喘息,又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认真地对老太太道:“回老祖宗话,真的背下来了。”他生怕老太太不相信,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对望着老太太的眼睛,一点也不敢错开。
“既如此,你就在这里,同着大家伙,好好背一遍,你爹也在边上听着,背错一个字,可就是说大话吹牛皮,老祖宗可就不高兴了!”
傅红雪答应了一声,两步踱回正厅的中央,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胸膛里像装了个响鼓,“咚咚”擂个不停。他低下头背过身去,也不望气急败坏地冲自己拼命使着眼色的爹爹一眼,双手在胸口按了按,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一点似的,面对着傅老太爷和傅老太太,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朗朗地背诵起来——
这郎中虽然古板,却委实是个好先生,不但教傅红雪写字、背书,还把《三字经》里的故事和道理,一一拆解了详细地讲给他知道。傅红雪一个字一个字大声背着,渐渐地忘了自己是在佑年堂的正厅里,渐渐忘了眼前的老太爷、老太太,也渐渐忘了满眼鼓励、兴奋地望着他的叶开,只剩下郎中先生洪钟一般严肃而慈祥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相和,宛如平日里领着自己读书一般,一句一句在脑海里回荡……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你娘就好比这位孟母,择邻而居。送你入傅家,想必是为你能沾染傅老爷仁厚之风,感受诗礼教化,不愿你长大后似那些野孩子般,目不识丁,只知生事打架。孟子不好学,他娘亲痛惜他不成器,白白辜负她一片苦心,竟将织布梭横腰斩断,机杼上辛苦织就的布匹也毁于一旦。你若不学,你娘的叹息痛恨之情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红雪想起来的那日偷偷去看娘,被娘亲一个嘴巴打下去,两眼发黑,天摇地晃,青天青,黄日黄,娘的目光如烈火,娘的神色凄惶惶,脸上犹自火辣辣,心里越发乱慌慌。傅红雪如今想起,惭愧之心犹胜当日,娘当日脸上的表情,可不正是先生所说“叹息痛恨之情”么。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黄香自幼丧母,九岁便知为其父冬温席、夏凉炕,此举为后世广为传颂。由此可见,孝道乃天地间至大至伟之道。人生于世,自当秉持孝道,知孝方为人。人若不侍奉双亲、不能秉持孝道,不但枉为人子,且与刍狗何异哉……”
傅红雪回想起那日在娘亲的小院子,亲手摸到娘亲的炕头冰冰凉、娘的手也冰冰凉,娘的脸白惨惨,娘的怀里却依旧暖洋洋。儿的心滚烫,娘的泪滚烫,娘的屋子里满目凄凉。傅红雪的一颗心像在油锅里炸了几番,恨不得马上飞到娘的身边,给娘好好暖一暖炕。
“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
“汉有孙敬,自束其发悬于梁上,苦读不辍,终成一代大儒。秦有苏秦,以锥刺骨,发奋而学,终成一代名士。可见古之大才,皆非他人督促而就,乃立志发奋,自勤自苦,方有所成……”
傅红雪想起临行前一晚娘亲叮嘱自己的话——“等进了爷爷家门,要刻苦上进、努力读书,学识字、学文章、学作人,长大了,要比举人爷爷还要有出息”,便将每日郎中布置的功课背了又背、默了又默,一横一竖皆留心,一笔一划尽全力,虽未真悬梁,犹胜刺骨意,日日笔耕忙,夜夜心诵急,不肯一蹴而就,但求知行合一。终于熬到了今日,在厅中默背,如数家珍般烂熟于心,如倒豆般滔滔不绝。直念得老太爷捋着胡子微微颔首,直念得老太太忘了喝茶放冷了茶盅,直念得叶开笑咧了嘴巴,直念得爹爹看傻了眼睛。
待傅红雪背完,整个佑年堂正厅里鸦雀无声,主家不出声,下人们也都敛声屏气地噤声不语。傅红雪背得激动,小脸通红,微微气喘地看看老太太,又望望老太爷。这满屋的气氛颇有点紧张局促,还是叶开沉不住气,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襟,小声问道:“姥姥,小哥哥背得不对?您不高兴?”
“背得一字不差!”傅老太爷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突然抚掌含笑道,“非但一字不差,凡及忠义孝悌之语,字字发聩,情真意切,可见是真领会了的。我傅家有这样的子孙,真是祖上保佑啊!”
见老太爷赞许,傅老太太也只得跟着连声赞好,又夸傅老二:“还说孩子背得不好,我看着实不错!你这当爹爹的,一朝负起责任来,果然不差。只是孩子还小,别管束得太严,吹毛求疵就不好了,倒把孩子的身子累坏了!”
傅老二见母亲这么说,自然不敢再多嘴,唯唯诺诺地道了声“是,娘放心”,暗自心底擦了把汗,实盼着赶紧散了各自回房,以免在老太太面前说多错多,露出马脚。
傅红雪受夸赞,叶开自然喜不自胜,他扯着老太太的手,傲然道:“姥姥,小哥哥答应您的做完啦,您答应的事儿呢?”听叶开这副比自己受了夸赞还得意的语气,傅老太爷忍不住也觉得好笑,一把把他揽入自己的怀里,用胡子咯吱着他脖子的痒痒,笑道:“瞧你美的,什么时候你也背下来给姥爷听听啊?你姥姥答应你什么好处啦?”
叶开痒得咯咯直笑,好半天才喘过这口气道:“不是应了我,是姥姥应了小哥哥的事,还没做到呢。”
傅老太太忙接过话头,对傅红雪道:“背得倒是挺熟的,可能默写了?”
傅红雪点点头:“回老祖宗话,会默了。只是练得时日少,字不好看。”
“才不是呢!”叶开听了忙插嘴道,“小哥哥的字写得可好看呢!”说着急忙拉开小棉袄的领口,在怀里一阵掏,终于一仰脖把那张傅红雪写满了“信”字的纸掏了出来,展在傅老太爷面前,迫不及待地显摆道,“姥爷,您最有学问了。您看,小哥哥的字是不是写得可好了?他屋里还有好多好多呢,堆了一座小山似的。”
傅老太爷低头看那张展现在脸前的字,一一望去,字体工整大方,一钩一划皆十分饱满,虽谈不上什么好字,但以傅红雪小小的年纪,能写得如此工稳,已实属不易。傅老太爷看了心里不由又多了几分喜欢,满意地点着头,哄叶开道:“嗯,不错,这字写得实在好看。”
见姥爷这么说,叶开更得意了,缠在老太爷身上对老太太道:“好姥姥,姥爷都说这字写得极好,这下您可得说话算话了吧!”
老太太伸手牵过傅红雪,把他领在身边,语重心长道:“不是老祖宗说话不算数,只不过当时咱们说好了,你得会默了才行,如今这一个字,可是交不了差的。”
倒是傅老太爷毫不知情,并不相信这小小的孩子竟会写那么多字,在一旁拦了下:“夫人,蒙童识字便可,会写已是不易,这默写整篇《三字经》依我看就算了吧。”
“老爷,我既然与这孩子打了赌,说好是默写,就必默写,不然如何教孩子一个‘信’字?再者说,他苦学了那么久,不让他展示一下,岂非白费了老二教导他的一片苦心,也浪费了这孩子下的一番功夫。”
见傅老太太如此坚持,傅老太爷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他心中也是颇为讶异,很想看看这个自打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几次的孙子能写成什么样,于是道:“也罢。既然老祖宗发了话,你就去仔细写来,写不出可不许急得哭鼻子。今天天色晚了,明日早起再写吧。”说罢又仔细在心里掂量了半天,方继而开口道,“你若真能一字不差、工工整整地把整本《三字经》默下来,冬至节祭祖,老太爷答应你,我当焚香祭奠、禀明祖宗,教你入了我傅氏家谱,从此你便是我傅氏的正经一脉,将来分家,自然会算你一份。待你爹老了,你便可以顶门立户,作一家之主,你看好么?”
傅红雪一时间哪想得明白后面那些话什么意思,不过他记得作傅家的子孙一直是娘心心念念盼望的事情,于是痛快又笃定地点了点头,答应道:“是。老太爷放心,我会默。我明日一定写一篇好的,给您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