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相似》爰女

2、剧变

　　我牵着玉儿的手，一路说说笑笑的一条街一条街的穿过人群，穿过闹市，来到一个卖泥人儿的小摊儿前。我们相视一笑轻轻嘘一口气。

　　“阿梨，你这次拿多了几本书，咱们在家里就可以安心待一段时间呐”。玉儿说。

　　我心里不置可否，来到古代最不适应的就是无所事事，大户人家的娇娇小姐过了十一二岁都是养在绣楼上的，教着绣花，看女戒，完全为了未来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媳妇而奋斗啊。我和玉儿没有爹妈，爹爹又常常不管我们。

　　我学着爹爹的语气逗玉儿：“咱们家的女儿不打算嫁高门大户啊，规矩什么的少学一点不打紧的啊”。

　　玉儿听到“嫁”这个字就羞红了脸，用帕子轻拍我：“我怕户部侍郎大人和夫人轻看我嘛，反而折堕了父亲的面子，以后还是在家里绣绣嫁妆什么的”。

　　“恩恩”我胡乱应着。玉儿在父亲面前总是懂事很多，假装体贴又识大体，嘿嘿，我常常鼓励她去父亲面前装乖做巧，这样等着我犯了错，她可以扮演数落我的角色去父亲面前装作懂事痛哭流涕说什么母亲去世的早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带好我之类之类的话，我点头磕头频频认错。这样一场训诫总是在眼泪中偃旗息鼓，父亲常常摆手叫我们离开一个人去佛堂呆上几个时辰。这种一唱一和的戏码我和玉儿总是屡试不爽啊。

　　玉儿是个温顺敦厚又有点小小俏皮和好奇的好姐姐，父亲是个对我们不常管束但却可以再细处看出对我们多用心的好父亲，晴娘视我和玉儿是命根子简直。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不安恐惧寂寞的心被她们渐渐的安慰，想着与她们三个相守一生大约是一件不错的幸福的事情。

　　所以就渐渐忘了前世了。

　　“阿梨，这个泥人儿像不像你！！！好可爱！”玉儿的惊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侧过身低下头一看，玉儿手里拿着一个女孩儿样子的泥人儿，那小泥人儿梳着两个圆圆的髻，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尖尖的下巴果然很像我啊。我笑起来：“姐，买这个给我，我要这个。”又跟雕刻泥人儿的师傅说：“师傅，麻烦您能不能照着我姐姐的模样雕一个，我们买一对儿啊~”

　　做泥人儿的师傅憨厚的一笑：“好，好，小姑娘不要动啊，我看着做一个啊。”

　　玉儿又有点害羞了，对哦，害羞是玉儿的一大特点，不像我，泼辣的晴娘说我的脸皮是她的绣花针都戳不破的，我调皮的回她：绣花的针怎么能戳破我的脸啊，得拿父亲的劈月剑才好啊”。逗得晴娘和玉儿都捧腹大笑。我心下得意的想，你们两个笑点太低了哦，前世的我是能跟男生比赛着讲橘色笑话的哦。

　　玉儿推推我，嘴里说：“不要啦不要啦。”脸上却是写满了雀跃和期待，眼睛细细的眯起来笑。我安慰她：“没事儿，反正也是在这儿等，赵虎还没来嘛。”

　　玉儿这才答应。泥人儿师傅找了一张凳子叫玉儿坐下，开始慢慢的看着雕刻，我搓着脚尖站翻着摊上的泥人儿百无聊赖。赵虎是东门大街寡妇赵大娘的儿子，比我大一岁比玉儿小一岁，是半个东市“数得上的人物”，他很厉害，从小在东市里混，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的，比如其实卖猪肉的猪肉张和西街卖布的李大柴的媳妇儿是有一腿的，其实孤寡老人钟大爷家里的鸡蛋都是邻居家的小丫头二丫偷的，二丫的娘生了三丫身体一直不好，二丫天天偷啊早晚一天会被抓到。

　　我托了赵虎帮我去书店买几本小说地理志什么的--在家太无聊了哇，书店又不让女人进的。

　　赵虎这个死小孩儿是从来不守时的。我抬头顺着街往远处望望，期待他的身影从人群中钻出来，可是一点点迹象都没有啊！

　　正想着见到赵虎一定要大骂他一顿！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几匹马劈开人群奔腾出来，马上坐着的都是身穿官服的侍卫模样的人，最后一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着官服的大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就从我身侧呼啸着过去了，我一时看的愣住居然忘了躲，微张的嘴巴吃了一口马蹄溅起的灰尘，我呸呸几下心里暗骂。

　　泥人儿师傅说：“不知道这群人又去找哪家大人的麻烦。”

　　我好奇问道：“师傅，您认得这是什么人？”

　　玉儿也愣愣的看向我，忽又晃过神来掏出手绢拍拍我的衣裳，嘴里嘟囔着：弄了一身灰怎么好，晴娘眼睛那么尖利一下便能看出来我们在外面疯玩了。

　　我没理她，泥人儿师傅说：“前面几个官家大爷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大约是锦衣卫吧，锦衣卫管着缉捕刑狱，应该是受了皇命捉拿哪家大人的。”

　　我点点头，心想着最后一匹马上的大人是没有着锦衣卫的衣服的，看着与爹爹穿的官服样式很像，只是在某些处不同，应是某位监察官吏，这样看来是奉了皇命来的。

　　玉儿站起来，她以为我是不安担心爹爹，轻轻安慰我道：“总之与我们家是没干系的，爹爹清廉克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好笑的看着她：“谁说我担心爹爹的，江苏望州富庶之地，多少贪官污吏等着皇帝抓。”

　　泥人儿师傅插言道：“小姑娘不要动，我还没有做好你的脸呐。”

　　玉儿却没有耐性再继续坐下去了，她摆摆手：”不做了不做了，师傅这样就好了，无脸人嘛哈哈哈。”

　　我道：“师傅，不是已经雕刻了眼睛了么，直接在两只耳朵之间拉一张面纱就好了。”

　　玉儿一脸宠爱的看着我笑，伸出食指点点我的额头：“就你鬼主意多。”

　　我笑笑：“姐，掏钱吧！”

　　玉儿拿出两个铜板给泥人儿师傅。

　　我和玉儿在泥人儿摊子前等了又一刻钟，我想大约赵虎今天不来了吧，他从没晚过这么多。玉儿担忧的拉拉我的袖子：“阿梨，今天就算了吧，晴娘这个时辰大约要从寺庙回来了，不然你把话交待给泥人儿师傅，等赵虎来了转告他？”

　　我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我告诉泥人儿师傅，等看到东门赵虎来这儿，告诉他等他的两个女孩儿先回家了，明天同一时刻在这儿见。

　　泥人儿师傅一脸惊讶，我不禁汗颜，大约他在想这么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儿怎么认识捣蛋大王赵虎子的。

　　我和玉儿一人一个泥人儿往家回。我拿出我的泥人儿假装和玉儿的泥人儿说话。

　　“小玉儿了，要嫁去京城了会不会想阿梨啊？”

　　玉儿笑着骂我，“死丫头，总拿这个开玩笑。”她拿出她的泥人儿捏了嗓子说：“会呀会呀，玉儿到了京城会来接小阿梨的。”

　　我说：“姐，爹爹说很快会辞官的，到时候我们去找你啊。”

　　玉儿说：“不知道京城比望州繁华多少？京城那么北的一个地方，听说冬天会很冷的。”

　　夕阳下，两个常常的影子一笑一跳的好不安宁幸福。

　　当时的我和玉儿死也不会想到，我们的人生会有那么长的分离，我们不会想到后来我们的命运沿着两个轨迹平行向前，后来的后来的一切都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我很后悔，如果不是为了拿那几本书，是不是我不会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不会满怀疑问的活那么久。

　　我和玉儿刚到后门就被捂住嘴巴拦住了，是伺候我和玉儿的丫头，红蓼和绿萍。她们两个一脸慌张满脸泪痕的捂着我们两个拖到拐角的地方。

　　我打掉红蓼的手，惊问：“怎么了？”

　　红蓼哭着说：“小姐，小姐··”。绿萍放开玉儿，玉儿刚到说话，绿萍把食指放在嘴巴上：“嘘，不要说话。”

　　我吓坏了，轻声细说：“绿萍，发生了什么事？”

　　绿萍比红蓼镇定，红蓼一直在抽泣，绿萍抹抹眼泪，颤抖着说：“小姐，京城里来人，说我们家老爷贪污盐税，老爷被抓走了。”

　　我吓得倒退两步，追问：“晴娘呢？”

　　红蓼紧接着插一句：“晴娘慌乱的收拾了一个包袱，叫我和绿萍带着两位小姐逃跑，她说叫小姐西城门下找一个卖皮料的人，叫做许鸿运的。他会带我们走。”

　　玉儿忍不住哭起来，“晴娘呢，她去哪儿了，她也被抓走了么？”

　　绿萍说：“晴娘交待完话就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全府的人都被监视起来，说不好老爷的罪药抄家灭族的。”

　　我强行稳定心神，我们家是没有族的，祖母祖父在父亲出仕之前就过世了，父亲是靠着父老乡亲的资助上京赶考的，前朝灭亡的时候，英耳之恋时，父亲刚考过乡试，朝代轮换并未对父亲的仕途有影响。

　　我想晴娘这么安排自然会来找我们的，爹爹是被冤枉的，要想办法为爹爹洗刷冤屈一切都会好的。

　　玉儿已经哭了不像样子，又不敢发出声音，我过去抱住她，她也抱住我。她哭着问我：“我们没有家了吗？父亲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阿梨，阿梨，我们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两行眼泪淌进脖子里，安慰玉儿：“姐，我们先走吧，我们去找晴娘说的那个人，爹爹是冤枉的，晴娘会想办法的，我们不要给他们添乱。”

　　玉儿哭着点点头。红蓼和绿萍也一脸信任的看着我。我想到爹爹总是不露悲喜的脸但是总是望着女儿的时候带着悲切的眼神，想着晴娘平时揪着我的辫子骂我：小祖宗你就不能平平安安的不要惹事，你像谁啊你像谁啊你！

　　我拉起玉儿的手，跟着红蓼和绿萍离开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