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弄》不不雀

72、双生

　　七月，近临盆，几个年长的老妈子被安排守在我的身边，就连言无秋也被二夫人勒令好生的让我待在府内，不得带我外出。
　　七月的天是闷热的。七月初七的午后，空中静谧。霜儿正学着戏班里《牡丹亭》里面杜丽娘的唱词，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院外，因为是七夕乞巧节，这一个节日是众女子祈求美好姻缘的日子。在大户人家都会有隆重的仪式，言府内还有众多小姐未出阁，这个日子她们看的也是很重的。看着外面的热闹声，也想要去瞧一瞧。
　　身子才刚被扶着站起，腹部就传来了阵阵疼痛，一波比一波更疼，额上出了汗滴，身子也直不起来。
　　霜儿见状，慌张的扯开嗓子大喊，那些老妈子们训练有素的将我扶进了里屋，混乱中不见霜儿的影子，也不知她是去了哪里。
　　阵阵疼痛下，耳边是老妈子们的安慰和鼓励声，手紧紧的握着被褥，腹部很胀，有东西在使劲的踹动。
　　“产婆来了，产婆来了。”随着霜儿的叫声，老妈子都让出了一条道。
　　汗水划过眼角，迷蒙中，霜儿守在了我的床边，圆眼透着焦虑，“少夫人，我已经差人去通知少爷了，你要加把力啊。”
　　“夫人，把手抓着床头的木板，用力呼气、吸气。”
　　看不清产婆的摸样，模糊见着的是一头银白，声音洪亮。
　　“啊——”剧烈的撕痛让人无法忍受。
　　“少夫人，你挺住啊，快出来了，看见孩子的头了——”
　　眼睛被汗水覆盖睁不开，只能听见霜儿的声音，“小姐，很疼么？要不，你咬我的手好了。”唇边擦过细腻的肌肤，是霜儿这个傻丫头吧，避过了她的手。
　　在叫喊中，喉咙也沙哑了，只是阵阵痛波中，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产婆开始焦急的催促，“夫人，请用力呼吸啊，深呼吸，孩子快出来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使劲力气，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啊——”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呢。”产婆惊喜万分的声音传进了耳内。
　　听得“哇——”的一声，便知道是个健康的孩子。
　　然，肚子还是有疼痛在阵阵传来，“啊——”这一声喊得十分虚弱。
　　“产婆，我家少夫人为什么还是很痛苦的样子？”
　　“这，好像还有个孩子。”产婆说的不确定。
　　虚弱的想要张开眼睛，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抓着床单，产婆是说这胎是双生子么？原是双生子啊，怪不得肚子比怀着弘旺的时候要大上了许多。
　　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比生第一个轻松了许多，不过一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一对龙凤胎呢。”
　　霜儿替我擦去额上的汗水，擦干了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两个奶妈怀中抱着一对新生儿，屋内二夫人喜笑颜开的逗弄着那两个孩子。
　　我醒来后，她高兴地坐在了我的床头，很是欣慰，“清儿你好生歇息，这一次可辛苦你了。”
　　由于产后虚弱，动一动唇舌也觉得无力，“孩子……”
　　二夫人转头对这两个奶妈吩咐：“快把小少爷和少小姐报过来让少夫人抱抱。”
　　孩子放在我的身边，刚出生皮肤是皱皱的，眼镜还没睁开，小手指含在口中。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脸蛋，和弘旺出生时一个摸样。蓝色襁褓内的是哥哥，红色襁褓里的是妹妹。
　　手碰了碰哥哥的手，在他的手心瞧见了一点红色，以为是出血了，却不想是胎记，红色的一块胎记在他的手心，成桃花状。
　　相对于哥哥安静的酣睡着，不安分的妹妹挥动着小手，抓了抓哥哥的手，蹬了蹬哥哥的襁褓，好不精神。
　　言无秋在我休息了片刻后来了，在青城的推动下，霜儿和青城关上了门紧紧的守在了外面。
　　他抱起了两个孩子，很是喜悦，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是我的孩子啊，爹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们的。”
　　听着他的话，那一刹那，喉咙哽咽，“你……不必……”
　　他抬头，目光坚定，“不论如何，从今天起他们便姓言。”他又低下了头，那神情就如同一个愉悦的父亲，“你可有想好了名字？”
　　看着窗外灿烂的天空，足足是过了一夜才将他们生下。
　　“人生在世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没有忧愁，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就叫莫忧莫愁吧。”这也是我的希望，希望他们能够快乐的过一生。
　　他反复咀嚼的这两个名字，“言莫忧、言莫愁么，好名字。”
　　看着那两张相似的小脸，你们听到了么，娘对你们的期盼，莫忧莫愁，生活无忧。
　　生了孩子后身子没了元气，很虚弱，三夫人他们也都一个个来探望过了，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怎么重要了。不过孩子一直在言无秋那里照顾着，他是一个大夫，医术良好，而且二夫人对于他亲自照看孩子也很是满意。
　　孩子满月后，做完了月子，二夫人招了我去，“这一次全靠言家列祖列宗的保佑，所以我想去寺中还原，你们带着那两个孩子一起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们乘着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去的还是清凉寺，八月的天气很燥热，出行的人也少了很多，谁都不愿意在太阳底下行走，热得慌。二夫人叫人备了许多祭祀的食物和香烛。方丈亲自出了寺庙来迎接，将二夫人迎进了庙内。
　　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一祈愿上天能够保佑我的孩子能够平安成长，二祈愿远在京城的弘旺能够过得快乐，三祈愿言无秋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我欠他太多了，他能够将莫忧莫愁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顾真的是难为他了。
　　对于弘旺我没有能尽到一名娘亲的责任，不知郭络罗氏待他如何，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亲娘。
　　四月才来过清凉寺，而香雪海已经再也看不见了，只有等到明年才会再现美景。二夫人要求在寺内吃了斋菜再走，我和霜儿一人一个孩子抱着来到了山樱树下，树枝上密匝匝的是茂盛的绿色树叶。
　　“少夫人，你看这两个孩子还真的有些像少爷呢？”霜儿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
　　莫忧的确是有些和言无秋相像，可是是那个人的孩子，如果他出现的话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父子的。好在，莫忧和言无秋相像的话，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质疑。
　　而莫愁像我多一点，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日幸好产婆接生完后，二夫人找了少爷去，脸色不好，不知道少爷说了什么才渐渐露出了笑容。”霜儿嘟哝着。
　　心陡然一跳，这件事霜儿今次是第一次和我说起，那日二夫人找言无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招呼了青城，将莫忧交到了他的怀中，“青城可有看到大少爷？”
　　“少夫人，大少爷在上次的那间偏房对弈。”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容易的找到了那间他常常去的厢房，推开门，里面很安宁，他正自己和自己对弈，见到我来，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笑问，“你怎么来了？”
　　我正了脸色，坐在了他的身边，“二夫人在我生产那日找你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的嘴角浮起了笑容，说的很清淡，“原来是这事，因为并不怎么重要所以没有和你讲。你曾经有过孩子产婆一看就知道了，二娘找我去过解惑的，我推说是你怀孕四月有余却小产了，你知道四月有余的身子胎儿已成形，小产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我故意加重了你这次有孕是多么不容易，否则二娘今日也不会来寺中还愿了。”
　　我听得汗水涔涔，忧心忡忡的摸着手中的白色的棋子，“我们这样做瞒着真的好么？”
　　他的手搭载了我的肩上，给予了许多的安定和勇气，“放心吧，没事的。我命中注定是无子，如今能有一双儿女我很知足了。不知情的人是幸福的，我们这么做没有错。”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撇开了眼睛，拿着黑色的棋子沉思，“也许是缘分吧。”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具体的也只有他知道。
　　现在回想，我想我有些懂了，只是懂得太晚了，对于他我了解的太少了，到最后的最后已经太迟了。
　　沉静之中，棋盘之上，被杀的片甲不留，对于围棋太过复杂，也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所以我还是喜欢简单迅速的五子棋。
　　一阵轻晃，外面变得嘈杂，门口滚进了一个小沙弥，“施主，不好了，你们的随从们被人围攻了。”
　　手中的棋子落地，我慌忙的奔跑到了厢房外，远远地看到几个黑衣人包围着青城和霜儿，无力的扶着寺中的石桌大喊，“不——，莫忧莫愁——”
　　黑衣人听到我的声音后，剑笔直的像青城和霜儿他们那里攻去，青城武功虽高，但一个人面对众人，手中又抱着孩子，还要护着身后的霜儿和孩子，很吃力，有些力不从心，刀明晃晃的从莫忧的脸边擦过，我的心被紧紧地吊起。
　　奔跑着，想要冲过去就我的莫忧莫愁，无奈身后老方丈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紧紧地拉住了我，劝慰着，“施主，现在你过只不过是徒添危险和麻烦，且让老衲上前帮忙。”
　　方丈一步就飘在了十里之外，心提着，看着方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靠任何兵器，将两个孩子抱在了他的怀中，将孩子带到了我的面前。
　　莫忧犹在嬉笑，而莫愁开始大声哭嚎。
　　青城因为少了两个顾忌开始对着那群黑衣人游刃有余，不再束手束脚的，发挥了他真正的实力。
　　言无秋在小沙弥的推动下，很快就来到了我的身边，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把手，指骨节发白，脸色不善，可以看出他生气了，“我必定不会让幕后之人好过的，一定揪出凶手。”
　　二夫人见到这幅场面，立即晕了过去，醒来后直呼：“老天保佑，言家祖宗保佑。”
　　这一场巨变中，幸好莫忧莫愁没有性命之忧，不过那群刺客一个个最后被抓后，纷纷服毒自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而晚上回到府内，没有征兆的，言无秋在就寝之时吐出一口鲜血而昏死过去，找来了郎中说是怒急攻心，以前压制的余毒又开始扩散，才会如此。
　　因为怕流言蜚语，也怕别人质疑，所以我们都是同室而寝，不过我睡床，而他睡软榻，在人前都会把软榻收拾干净。替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看着他苍白的脸夹，突然觉得上苍很不公平，这样一个好人却没有健康的身体。
　　在服了郎中开的药之后，他的血色恢复了不少。
　　翌日他开始着手处理那天刺客的事情，派了专人护着莫忧莫愁，而他的身子起色也有些慢，或者说虽然脸上挂着笑容，而这笑容显得苍白无力，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再一次的昏睡过去而再也醒不过来。
　　这件事他没有多和我说什么，几个月后，言府内突然清净了许多，也少了许多人，除了二夫人，四夫人和她那房的人之外，三夫人和五夫人都被送出了府外，另外找了院府让她们居住。
　　言府一下子空旷了许多，言无止，四夫人的长子也在三夫人五夫人离开的那天，来了个大转变，不再轻浮，而是沉稳，办事干练，全然一副重生的转变。
　　言无秋也渐渐的将手中的权利交到了言无止的手中，言无止总是很无奈的接受他的安排，他目光深沉，会停在我的身上，黝黑的眸子里似有太多的话要述说。
　　康熙四十九年七月，我离开了京城近一年有余，听到了许多消息，也没放在心上。夜深人静之时，总会在梦中醒来，抬头看那一轮圆月，摸着头上的发钗，这是我离开那里唯一带走的东西。
　　言无秋已经将言府的执掌权交到了言无止的手中，而他一身轻松的同我一起抚养着两个孩子，丝毫不见任何忧愁，反而似乎比以前快乐了许多。
　　莫忧莫愁一岁了，两个小家伙在府中备受宠爱，也会发一些简单的音调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说话了。
　　康熙五十年三月，青城和霜儿成亲了，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如今成亲了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成亲当日，青城喝得一身醉被送入洞房。还记得他们成亲前夜，我替霜儿梳着新娘头，镜中的霜儿带着羞怯，穿上了一席新嫁娘的衣裳很是妩媚。
　　“少夫人，没想到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的妻子，犹如做梦一样。”那夜霜儿是这样对我说的。
　　回想起自己当初成亲的那晚，仿佛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穿上红色的喜服，而结局却是无限的悲哀。
　　四月，带着莫忧莫愁去了清凉寺观看香雪海，而清凉寺的住持方丈在二个月前圆寂了。香雪海依旧，人却不复。
　　二岁的莫忧莫愁会走会说话了，而且相比莫愁的纯真娇蛮，莫忧和那个人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论是脾性还是外貌。
　　“爹娘，你们快来看，有小鸟。”莫愁蹒跚着拉着我的手，莫忧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蹲在莫忧的面前，“你带妹妹去看吧，娘想和你爹在这里待一会儿，记得要照顾好妹妹。”替他擦了擦脸，他很乖巧的回了声，“知道了，娘。”
　　莫忧和我这个娘亲总是有些沉默，他比较依赖言无秋，不过晚上还是会赖皮的要和我睡，就连莫愁有时也会笑他，羞不羞。
　　看完了香雪海，我们六人来到了市集上，随意看看，替莫忧莫愁买了糖葫芦。莫愁不小心被撞倒在地，那个人赶忙将她扶起，还不断的像我们道歉，当看清他的容貌时，是一张斯文儒雅的脸庞，带着市侩，不过他的目光长时间的盯着我让人很不快，带着莫愁和言无秋会和，就早早的回府了。
　　此时，离分别还有多久呢？不满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