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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君恋 ...

  •   那日傅君恒离去后便一直再未相见,反而是听着府里的小厮们从外面听来的关于他的音讯。傅府放荡的少爷,流连于青楼香楼,彻夜不归。据说一时间傅君恒在济南城就成了一个负面的人物,不管何人听到了他的名字一概摇头,把傅老爷子给气坏了。
      采宁在听到了这一切后,横眉竖目,开口就开始批判起来,“小姐,看来这傅少爷还真是个浪荡之人呢,未及弱冠就已经懂得喝花酒了。”
      采宁对傅君恒的见解我只能付之一笑,听过且过,毕竟一切都是个表象,谁有知道真正的傅君恒是不是那个样子呢?
      抱着古琴,跑到了君先生的院子,他正坐在石凳上,今日阳光普照,他就在阳光底下,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左手执着白色的棋子,一手托着下颚,正沉思于棋局之中。
      采宁刚要开口,我伸手制止了她,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君先生院子中的梨花树下,远远地望着那个儒雅不失英挺之气,总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一切的男子,总是用那么深邃的眼睛去注视着他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我。可是,在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映入过什么。
      就是这样的人,深深的吸引着我;也是那样的眼神,令人着迷。
      一时间,我抱着琴站在树底下凝视着他而渐渐的忘记了时间,也许只要看着他不管多久对于我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我希望的是就这样能够一直看着他,一直将他映入我的眼帘中。
      许久,他缓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缓慢的站起,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转过身,“清丫头,站了那么久,该累了吧,过来休息下,我们就开始今日的授课。”
      心头一闪而过的惊愕,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来了,垂下了双眸,对着他行了礼,抱着琴走到了他的对面,将琴放在了他早已准备好在院子中的琴几上,坐到了他的对面。棋盘上还留有残局,只是我看不懂。
      手摸上了棋盘上的棋子,上面仿佛留下了他的体温,很温暖。
      君先生细指调弄了几下琴弦,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清丫头,喜欢弄琴,我带你去过真正可以提高你琴技的地方吧。”
      我发觉,君先生的眼中多了丝丝惆怅。
      马车之上,君先生和车夫关照了几声后,开始奔驰在济南城中。二年没有出过府,若不是君先生,恐怕祖母都不会放我出府。
      掀开帘子,途径济南城最大的酒楼时,即使是一闪而过,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个人影。
      符落轩,他的身旁是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依偎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特别留意了身旁的采宁,她正低着头补着衣服上的破洞,并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心想,也许没有让采宁看到才是好的。
      君先生没有向我明说要去哪里,我也不知晓能提高自己琴技的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只是当马车停在了济南城最大的梨园的门口的时候,马车夫顿时变了脸色。
      君先生笑容不变,镇定的牵着我的手踏入梨园之中,留有马车夫在园外守着。
      “这里的戏曲班子以昆曲居多,而这里戏曲班子里的琴师的琴技足矣当我的师傅了,所以清丫头要想学好琴,就多和这里的琴师学艺。”君先生指着前方正调弄着琴弦的一个长相颇为女气的琴师告诉我道。
      前面围着一群人围着一个戏台,我踮着脚尖也略微能看到两个影子在戏台上晃动,那群围观者不时的拍手称好,越来越多的人过去围观。我拉着君先生的手也想上去凑凑热闹,奈何君先生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眉目之中略显沧夷,直直的注视着前方的戏台之上。
      我好奇的顺着君先生的目光看去,奈何个子太矮,什么也看不清楚。
      君先生的身子踉跄了几下后,带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进了一间屋子中,对着屋子里的人拱手道,“玉檀,别来无恙吧。”
      我从君先生的身后走出,才看清了屋内人的摸样。
      头发凌乱,衣襟敞开,慵懒不堪的躺在床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杆儿烟枪,正吞吐着云雾。此人眉目细长,脸蛋是瓜子脸,面目上涂着少许的白粉,袍子是比较艳丽的红色绣着金丝牡丹的红袍,袒露的皮肤白皙如白玉,端端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娇人。
      这个懒散妩媚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烟枪,瞥了一眼君先生,眉目弯弯,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细眸轻转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原来是君师兄,真是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带了个小娃子来找我了,难不成这小娃子是君师兄你的……”
      君先生无奈的笑着,“玉檀莫要胡说,这是我的学生,想要学好琴技。放眼济南,琴技称绝的也只有玉檀你了,所以特意带了她前来找你,想要请玉檀你好生的教导她。”
      这个叫做玉檀的男子,细白的手摩挲着他的柳眉,“原来连君师兄都已经收徒了。不过以师兄的能力,不是应该收个会唱的小丫头不是么,为何要教授她琴艺?”
      “玉檀,我现下在张府当西席。”
      玉檀大惊,“西席,原来师兄当了儒士啊。放下了原来的戏子的身份了么?”
      君先生敛目,“正是。”
      玉檀走到了我的面前,打量了几眼后,指着屋内的琴几上的琴道:“小丫头,过去弹一首曲子听听。既然是君师兄的嘱托,玉檀自然会好生的教导你的。”
      听着玉檀的话,走到了琴几前,手摸着这张琴,弹起来琴音纯正,是难得的一张好琴。
      那边玉檀再度开口,“师兄,既然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怎么会同意你带她来此?”
      “我只是找了个借口罢了。”君先生在一旁坐下,兀自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慢慢的品了起来。
      玉檀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做了个让我停下的动作,看我的眼神也锐利了许多,“小丫头,还算有些潜质。不过这双眼睛看着怎么和当初的……”他的话说到了一半,愕然回头,望向了背对着我们正看着门外开的茂密的丁香,眼神黯然,在我身边呢喃,“原来如此。”
      我迷惑,守在我身边的采宁则是心神不宁,对着玉檀还有些戒备。
      玉檀虽然看起来散漫,可是一碰触有关琴艺的问题,便会变得严肃。正如君先生所言的,他是个很好的老师,琴艺出众,对于自己的学生也会倾囊相授,只是虽然看上去笑容满面,可是那双细长的琉璃眸子总是染着淡淡的悲伤。
      我到梨园学琴的这件事,君先生瞒着祖母,每日总会找个借口带我出去,而采宁和车夫在我的关照下,谁都不敢违背我的意愿。
      每每到了梨园之中,总会听到一抹清透的嗓音唱着唱词,那样的渗透人心,可总也看不到人。
      而君先生在每次走入梨园之中,经过那张总是围满了人的戏台时会停驻下来,远远地透过人群不知道在凝视着谁?
      一日,君先生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在玉檀替他张罗的一间屋子里休息着。
      玉檀的手握着我的手教授着我如何勾弄琴弦时问我,“小丫头可有兴趣学唱曲儿?”
      有些惊慌的看着他,他宛然一笑,那笑容很魅惑,“其实丫头你没有弹琴的天赋,但是你的嗓音如果从现在练习的话,肯定会成为名角的。”
      屋外的戏台上响起了那些花旦和小生们的唱词,声音柔亮,唱曲婉转,很是悦耳动听。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玉檀带着诱惑之意的凑近在我的面前。
      我点点头,其实听着外面的那些唱词和唱腔的确是非常让人的感兴趣,如果我可以一试,为何不妨去尝试一下呢。
      “以后每日来,我都会留一段时间教你唱曲,记得要保密。”玉檀少有的正了脸色。
      他将我带到了离君先生的休息的屋子有一定距离的另一间屋子里,请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教导我。
      “你每日都要练习开嗓,吃食要清淡些忌辛辣。每日来练琴的时候,我会支开师兄的,你可要好好学啊。”
      我学唱曲的事情就成了我和玉檀的秘密,就连君先生玉檀也要我瞒着君先生。
      因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果学唱曲的话是有降身份不被允许的,唱戏的戏子在这个年代都被视为身份低贱的人,如果祖母知道的话一定是不会允许我学唱戏曲的,她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也会连累了君先生。
      可是,我在听着戏台上的人唱戏曲后,听着听着便入了迷,跃跃欲试的心越来越强烈,也许以后若是离了家也有了一项可以营生的技艺。
      这偷偷的一学,便到了康熙三十八年的夏天,开嗓还是每日都坚持着,只是我可以慢慢的学唱一些简单的唱词了。
      玉檀在派人教我唱曲的同时,也让人联系了我的身段,让身子柔软了一些,让我学舞一些简单的动作。
      有时,我会听见他低吟的声音,“真是越来越像了。”
      我不知道自己像谁,这便成了一个我一直都无法猜透的迷。
      但谜底总有揭晓的一天。
      当六月末的天,炎热异常时,我偷偷的瞒着君先生带着采宁,偷偷的出了府跑到了梨园来。中午,梨园中的客人有些稀少,那个戏台上有个清瘦的人影,在那个人影转头的那一刹那,那双眼睛深深的吸引了我,是那样的纯净。秀气的脸像一个清秀甜美的女子,只是那突出的喉结,平板的身材,穿着小生的戏服,是一个男子。
      他的容貌不像玉檀那样妩媚,是如青莲一般的出尘,让人不敢上前,怕灰尘污了他。
      “丫头,他是不是很吸引人?”
      不知何时,玉檀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看着戏台上的人,表情复杂。
      我点点头,因为那个男子真的很特别。
      玉檀长叹,“如果那一切都是假象呢?”
      我迷惑,不解。
      玉檀浮起了朦胧的笑意,细眸惆怅,“你不懂的,因为在这里生存的人始终都是会变得,有谁会一直像一朵清莲一样呢?这里和青楼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玉檀师傅,他是谁?”我指着那个走入了后台的清秀男子,问着。
      “他是黎瑞棠,这个园子里最有名的红角。他的眼睛以前就和你一样,只可惜终究是变了。”
      玉檀将我带进了他的屋子,替我沏了壶茶,将一些蜜饯糕点端在了桌上。玉檀带我很好,就好像对待他自己的亲人一样,很疼我。每次来他都会帮我准备一些糕点蜜饯,也会给我准备好玩的东西。
      “小丫头喜欢你的君先生对不对?”玉檀好笑的摸着我的头。
      我仰头,很认真的说:“我最喜欢君先生了。”
      这一番认真的话换来的是玉檀的捧腹轻笑,仿佛我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
      “小丫头,你始终还是太小了。”
      当时玉檀是这么评价的。
      那一年,玉檀是在我的整个生活中贯穿的一个人,从教导我琴艺到教会了我许多人世间你所学不到的真理。
      最后,玉檀走了,临走前,他将他整理的琴谱交到了我的手中,他的那张琴也留给了我,只带了一些衣裳和银两就离开了。
      离去前对于梨园内的一切毫不留恋。
      他离去前,将我带到了那个如莲花一般的男子的面前将我托付于他,而后双手一挥从此远走天涯,再也没了音讯。
      君先生因为玉檀师傅的离开后,就再没有带我去过梨园。每次我总是偷偷的跑去梨园,因为玉檀的嘱咐,所以黎瑞棠总会有礼相待,教我一些旦角应该学会的技艺,有时也会教我如果唱生角。
      而我在屋中眺望戏台之上的他时,他最美的扮相便是杜丽娘,如仙女一般的杜丽娘,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也深深地印在了君先生的脑海中。
      因为,那日,君先生突然出现在了梨园之中,气急败坏的,在看到了戏台之上的黎瑞棠后,他们两两相望,眼神交流,有无数话都掩藏在了他们的眼眸之后。
      黯然的转过了身,弹弄着玉檀留给我的琴,其实我早知道了,君先生心心念念的人就是那个戏台之上的杜丽娘。其实,我在很久之前的缝隙中也看清了君先生所注视之人的相貌。
      君先生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身后是我现在的师傅黎瑞棠,有些焦虑的看着怒火中烧的君先生。
      君先生二话不说就拉着我要走,我甩开了他的手,跑到了黎瑞棠的身边,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袍子,“先生,我想同瑞棠师傅学曲。”
      “可是……”君先生有些犹豫。
      “只要君先生替我保密,我不会让奶奶知道的,先生,求你了,我真的喜欢唱曲儿。”我跪倒在地,君先生往后退了一大步。
      “师兄,想当年你也是从梨园出去的,怎么如今做了西席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低贱的戏子了么?”瑞棠师傅字字如针刺一般,君先生面色泛白,再也没了话语。
      瑞棠师傅扶起了我,替我拍去膝盖上的灰尘,“师兄,如今就算你反对,我也会教清丫头的,这是玉檀师兄的嘱咐。”
      瑞棠师傅在提到玉檀师傅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是怀念还是思念?
      君先生最终还是妥协了。
      夜晚,回到张府后,我拉着采宁陪我看月亮,回想起白日里瑞棠师傅和君先生,再想起了那远走的玉檀师傅,原来竟是这么复杂么。
      玉檀师傅,如果你知道你在瑞棠师傅的心底真正的人是你,你还会走么?
      如今,留给瑞棠师傅的也就是遗憾了吧。
      当时我错了,玉檀师傅不论怎么都会走的,因为玉檀师傅一心想要成全的是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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