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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Scene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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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0. I had not thought death had undone so many
小时候,父亲总是忙碌的。他不知道母亲在哪儿。照顾他的人是为了挣零用钱而打工的中学生,会待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在那儿写作业,晚饭的时候用微波炉叮一下外卖。他们总是换来换去,到最后切嗣也不记得所有人姓名。偶尔夜里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他才会看见父亲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满各种纸张,男人注意到他便说——还不去睡吗?
切嗣。
“……我为刚才史密斯警长的不当行为向您致歉,先生。”
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地方飘着。他茫然望向眼前女性探员。
“……请问……为什么…………”
声音如无意义碎片般飘落。他看见父亲正坐在自己那份警校录取通知前,良久未发一言。那长年潜伏在心底的愤怒又延烧起来,他索性过去夺过那封信。
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他说,像是无力申辩着我并非因你才选择这一职业——尽管事实恰恰相反。
但男人笑了笑。
我为你骄傲,切嗣。
于是他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后来他离开家,到了纽约,过上了一种从未想象过的生活。他不再想起男人,不再想起他的圆眼镜和总是显得并不整洁的白衬衫。他所失去的一切已经累积到如此的地步,将他整个人都耗得支离破碎,只剩下留在这里的一个残骸,麻木不仁地徘徊着,不知道要去哪儿——甚至也不能言语。
但是他还在这里。
你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声音从他心底深处响起来。那不再是虚无的质问,而是某个遥远声音的回响。
——我相信你,切嗣。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金发探员一脸严肃地坐在他的对面。
现在他要说——必须得说。
“我知道了Unsub的身份。他是我的室友,叫做雨生龙之介。他还有另一个同伙,带着枪支——”
枪声和惨叫淹没了他下半句话。他和女探员同时跳了起来,但审讯室位置并不好,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外面情况。有人呼喊着支援——但那声音很快就为惨叫打断了。女探员按下单向玻璃边监听器通话开关:“组长,现在的状况是?”
“有人袭击了警局。带了半自动武器。”
切嗣整个人都因为枪声绷了起来。硝烟和血腥味缠了上来——也许,也许是他的错觉,但他的心脏重重跳动着。昔日的鬼魂尖啸着滑过,控诉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握紧他的胃部。
又晚了。又一次——
那女探员紧抿着嘴。
“我们必须冲出去。”
“外面就是走廊。”组长的声音从通训器里传来,“正在对方的射击范围之内。”
枪声再度响起。但是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否有警官倒下了。
“必须要冲出去。”她重复一遍,手按上腰际。切嗣上前一步。
“在打开门的时候,把椅子扔出去。”
女探员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你应该留在这里吗?”
切嗣不置可否。他大概猜到来人是谁——这城里不可能再有第三个疯子。他们真的疯了,他想。他不会留在这里等着,可是这没必要和她说。
女探员点了点头,站在门边做好了预备姿势,比了个一、二、三的手势就猛地拉开了门。
切嗣把手里椅子扔了出去——不意外听到一阵连发枪响,然后也随着探员冲了出去。
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从他身后的监听室里冲出来的男人。
他认出了他。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在他脑海中蜂鸣起来。
从今天起你将不再是你自己——我听说过你,魔术师杀手——这是你的选择,我早知道——Ich liebe dich——切嗣太狡猾了——为了她们——你要把“圣杯”带回来——
我为你骄傲,切嗣。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从没想到的这个时候。
他居然又看见了这个人。
他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被封在喉咙深处,和所有应该涌上的惊讶愤怒怨恨喜悦一并,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握紧他的心脏。他几乎不能呼吸,只剩下血液疯狂地在身周流淌,冻结住全部的神经和肌肉——
一切不过弹指。
男人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慌。然后——以他都没能反应的速度,男人上前将他一把推开。
他们倒在了地上。
切嗣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裂开的伤口牵出令他眼前发花的巨痛。男人的身体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被一座山压着。然后他看见对方的目光——从歪斜的镜片后捕获住了他。
不容错认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一切太过不真实了。他怎么可能竟然看见这个人?而他怎么可能竟要再一次失去他?
但他说了。
“……她还活着……你得回去…………切嗣。”
阿尔托莉雅将身体压低藏于办公桌后。她左手是一只塞满了废纸的纸板箱,右手则是倒在地上的制服警察,胸口染一片深黑色血迹,无神的双眼望向天花板。
她知道他叫做约瑟夫。他在第二个现场外面吐了半天,但他说他不会害怕——他没有说谎,证据是他紧紧握住枪支的手指。他不是不勇敢。甚至也不是缺乏锻炼。只是他运气不好。
这真是个足够操蛋的字眼。
运气不好。
她咬紧牙握紧手中枪支等待又一轮扫射的终结。她听见有人倒下。有人尖叫。但这都只是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所余下的所有现在她只需要知道一点:那恶魔的所在地。
子弹不可能无穷无尽。
终于她等到最后一颗子弹落地的声响。她悄无声息升起身子,拉开枪支保险:
那高大而佝偻的身影正从五张办公桌远的地方走过。但这角度不好:她只能伤及他手臂。
这没用。她几乎是烦躁地想着。一点小伤没法制止他。他手里还有另一支自动步枪——
这时,男人忽然将枪举向天花板。
他要打掉照明。
在这个念头窜上脑海的一瞬阿尔托莉雅已经纵身跃起。她连续扣动扳机没有丝毫犹豫,瞄准男人手臂和头颅:不够好,但侧面的位置上她没有更好选择。半自动□□后座力震得她手臂发麻,她没办法判断结果——
男人金鱼般凸出的眼睛游移转动着朝向她的方向。短短片刻她觉得自己被野兽所窥探。不可能,她想,手指徒劳扣动扳机得到撞针空空的响声。但那终于是人而非恶魔:他甚至没能将枪口指向她就倒了下去。
“旦那——”
身后传来一声悲鸣。那个橙色头发的青年跌跌撞撞地向这边冲来。
言峰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着弹夹。但这不可能,对方手无寸铁。而且这景象说明什么?他无视了所有的尸体直直来到Unsub面前,毫无迟疑地将男人的身体怀抱起来,甚至亲吻那太阳穴边的巨大创口。这景象冻僵了她的手指。她甚至没发现青年举起了枪支对准了她。
“去死吧。”
纯然的恶意和愤怒投掷向她。阿尔托莉雅知道自己来不及:无论是换子弹还是躲闪。完了。结束了。
运气不好。
人们会说。
但枪声响了。
一枪直直穿透了龙之介的太阳穴。血红粉白的东西迸射而出:他一瞬就死透了。
没有第二枪。
阿尔托莉雅木然转过头。她以为她会看见组长或者言峰。但都不是。站在那里的是她刚才还讯问的男人,持枪姿态犹如磐石,半旧衬衫前染着殷红血迹,使得他犹如自地狱中爬出。
男人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然而阿尔托莉雅已经装好弹夹。她的脸被耻辱烧得发烫,可是她仍将枪口对准他:“放下枪。”
名为Kiritsugu的日裔男人漠然望过来,眼神沉黑不夹一缕希望亮光,其模样莫名和阿尔托莉雅对死神的印象交相重叠。她拿枪的手几乎都要发抖。
但男人只是放下了枪支沉默立于原处。言峰声音突兀插入仍然残留的紧张感中:“潘德拉贡,呼叫医疗支援。组长中弹了。”
她浑身一抖,这才看见言峰正跪在组长身边试图止住伤口出血——他的手已经被血完全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