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深》金溪

2、二、灯火阑珊媚娇儿

　　夜暮降临，星月露脸，若是在别处小城小县，此刻想必半数人家都准备入梦了吧。
　　可是，这里不是什么小城小县，而是柳城府，掌握着大熵国泰半经济命脉、江南富庶之地江东郡的首城。此时的柳城府，正是华灯初上时，一切的繁华景致才刚刚拉开序幕。

　　郝渺渺一边嚼着刚刚买的一串酱豆干，一边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生怕把什么有趣儿的东西看漏了。她仍是那一身紫绸纱衣白裤裙，长发未梳自然地垂至腰下，惹来周围不少行人偶尔投来奇怪的目光。
　　未被这些好奇的眼神所影响，郝渺渺只觉兴奋得不得了。古代夜市耶！以前哪会想到自己可以来一次这种古代夜游呢？现代社会那完全被商业化了的所谓古镇游，根本不能和眼前所看到的这些相比。街道上灯影飘摇，贩卖各式小吃饰品的摊贩叫喊着独特的调子，卖力推销自家的东西；酒楼茶馆里，食客高声谈笑，时不时传出碗碟相碰之声，小二熟练地来回穿梭于各餐桌间，显得堂内热火朝天；稍远的烟湖处，几艘华丽的画舫慢悠悠地漂浮其上，站得老远也能听见从里面飘出来的丝竹声和嘻笑打闹声。
　　总体来说，这是一派典型的梦里江南般的画卷，只除了…………要把原来世界里的男女定位全部换过来以外。女人还好，只要当她们都是男人婆就好了；可是，那些个或是满脸含羞带怯、或是行走时步履摇曳、脸上涂脂抹粉的男人们，就让人忍不住要起鸡皮了。

　　郝渺渺正恨自己眼睛长得不够多时，忽然发觉前面一阵骚动。
　　“是浅月公子啊！倚红楼的浅月公子要从那艘画舫里出来了！”
　　“什么？！浅月公子今天竟然上了画舫，他可是现在公认的江南第一美人啊！多少人在倚红楼砸下重金，想见上他一面都困难重重，今日他竟然会自愿登上他人的画舫！？”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刚刚听前面人说，这画舫是一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所有，这大人物可是府台大人连着几日亲自招待的，背景肯定不一般哪！”
　　“喔~~这么说来，是府台大人请出浅月公子来给这位大人物助兴的喽！”
　　“没错没错。平日里家底不丰的人哪有机会见着浅月公子啊，今日我们可都沾上府台大人的光，乘此机会能够一睹浅月公子的风采了！”
　　听着经过身旁的几位大妈的对话，眼见着路上大半雌性动物都往烟湖岸边移动，郝渺渺不禁好奇心大起。便仗着自己身材娇小，一路挤到了湖边上。

　　一艘周身涂满艳红漆、船身画天仙散花图案、被妆点得富丽堂皇的双层楼画舫，慢慢地向岸边停靠过来。不一会儿，船上跳下一船妇，接过船上另一船妇抛下的船绳，使劲儿在岸边栓子上缠上几个圈，船身便稳稳地停住了。岸边的雌性动物们更是兴奋不已，眼神皆直直射向那画舫上掩着数层粉色轻纱的船楼出入口。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下，轻纱内终于走出两名清秀的侍童，一左一右把轻纱高高的撩起。接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金边织锦的矮胖女人走出来，吆喝着手下，硬是把岸上围观的人群逼退了两三步，肥脸上才又堆着掐媚的笑转身又走回了船楼里。看来，那矮胖女人便是柳城府的府台大人了。
　　这般又是好一会儿，众人忽听得一声朗笑传来：“浅月公子不仅有一副花容月貌，更是才情出众，商某深感佩服。今夜在下是大开眼界啊！”这声音豪迈大方，一听便知定是个豁达之人。
　　“商小姐过誉了。浅月那些个小把戏儿，实是在小姐面前献丑了。小姐不嫌弃，已是浅月之幸。”这回答之人显然就是浅月公子了。还未见其人，光听这声音，已让人如置身于宁静竹林，尔有微风吹过般。
　　一问一答间，从船楼内走出一青一白两个人来。只见身着青衣锦缎者，一张方脸上有一对浓眉大眼，很是刚毅，便是那朗笑之人商小姐了；而着白衣之人，无庸置疑就是浅月公子了。他体态修长，一身白衣胜雪、灵动飘逸，每每举步，都像是行走在云端般，仿佛带着一股仙气儿。待众人想看清他容貌将目光往上移时，却没想他竟然戴着一顶白纱斗笠，把脸围了个密不透风，硬生生打散了围观众人的期待。挤在人群中的郝渺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晕，这位浅月公子倒真是知道如何让人心痒得难受！
　　岸上早已停着两顶轿子，那商小姐与浅月公子又说了几句，便欲各自上轿。围观众人见已无甚可看的了，便也纷纷准备提步离去。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名青衣少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冲至浅月公子身前，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把罩在浅月公子脸上的白纱斗笠都打翻在了地上。浅月公子歪着脑袋，乌黑的青丝散了一脸，配着那一身白衣，倒有那么一点儿贞子的感觉了！想到此，郝渺渺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美人儿被打，却不知这位小姐为何发笑呢？难道竟不怜香惜玉吗？”
　　耳边忽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不过很显然是对她说的。迅速转过头去，立刻又愣住了。眼前是一个美艳得无法形容的女子，也是一方白纱斗笠，此刻在郝渺渺面前掀起了一小角，别人却是看不得见的。她见郝渺渺望向她，便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半掩着双眼，里面就像是藏着一弯月儿，这一笑，仿佛世间繁华尽退，斯人唯有飘飘欲仙之感。
　　天啊！遇到祸水了！郝渺渺脑子里蹦出这么一个念头。一闪神，正想说什么，那头却好象骚动激烈起来，那美女放下面纱，又望了回去，看来并不一定是要听到郝渺渺的回答的。皱皱眉，好吧，戏还没看完，于是便也望回去。
　　刚才冲出来的青衣少年此时被两名府台大人的手下架开至一旁，他不断挣扎，涨红着脸愤恨地大骂着：“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趁着我家公子这两天病着，就耍起阴险招数来。不要仗着赵爹爹现在疼你，就得意忘形了，你还嫩着呢！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你！翻脸不认人的东西！”
　　那边，那商小姐唤来一名侍童，从画舫内取来湿巾水盆，帮衬着浅月公子的小厮打理被偷袭的浅月公子。那浅月公子还想再掩住面目，却已是来不急，青丝被两名小厮撩起至脑后，在场围观众人已将那张眼中含着些懊恼愤怒的美丽脸孔瞧了个清清楚楚。肌肤可比天上皓月，眉若远山，漂亮的眼睛尽管此刻染上些不快，亦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清泠。一下子，在场的雌性动物们便像是个个被注射了兴奋剂，赞叹声此起彼伏，郝渺渺却下意识地眇了眇身旁那覆纱女子，听到她小声嘟喃了句：“咦，确实是个美人儿！”心道：好象比你差了点儿……
　　青衣少年还在大声叫骂着，旁边，商小姐已脸露不快之色，冷冷睇了眼府台大人。府台大人吓得一抹冷汗，对着商小姐讨好般一笑，便忙不跌跑至那青衣少年身前，厉声道：“暖冬，快些住口！莫要逼得本官让人掌你嘴，到时别怪我没给昭阳公子面子！”
　　那少年不想恁得倔强，半分气愤半分委屈道：“府台大人说话好不算数，为何前日明明说好让我家公子上画舫作陪，今日却连让人知会一声也无，便换作他人了呢？我家公子本已不易，大人怎可还如此不守信用！？”说着，眼泪就“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府台大人被他这么一哭，顿感尴尬，眼见周围一大群人围着看呢，面子上挂不住，便恼羞成怒起来：“好你个暖冬，看来平日里你家公子太过放纵于你了，说不得今日本官也只好代你家公子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好下人。来人啊，给我掌他八十下嘴！”
　　旁边侍从得令，便欲上前给那少年掌嘴…………

　　“大人且手下留情！”随着一个略显低沉还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着深蓝纱衣的英俊公子拨开围观人群，摇摇晃晃地步入中间，棱角分明的脸苍白万分，嘴唇却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深如大海的眸子含着浓浓的担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影子的指正。有错额就改。额可是很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