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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谁知此间有深意 ...

  •   郝渺渺手中提着个食盒,走进艳阳轩的主卧室里,反手将门带上。
      她刚才遭暖冬白眼儿了。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那泼辣小子,送了一盒子饭菜过来,一张脸却像是她欠了他几万两似的。她开口问昭阳去了哪儿,那小子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回了句:“不是去了哪儿!是刚从李记布庄回来!”
      “喔!”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谁知暖冬一见她这反应,竟怒瞪她一眼,用义愤填膺的语气道:“云四小姐和里面那位定要多吃一些,吃得好了,就快快离开这烟花之地吧!免得两位身上沾上脏东西!哼!”然后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呃,这话讽刺得,有点儿让她莫名其妙。不过,暖冬现在可是她和柳昕的食品药物来源,半点儿不能得罪,被骂了又能咋的?且他年纪又小,还能跟他计较不成?
      想到此,郝渺渺自觉也有些好笑。

      把食盒里用青瓷盘子盛的菜一碟碟拿出来放到桌上,再从最下面一层取出装着黑糊糊药汁的黑釉盏。
      郝渺渺稍微用唇试了试药汁温度:嗯,不凉不烫,温温的刚刚好。于是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准备像之前几次一样,慢慢地将药一勺勺儿地倒进柳昕嘴里。
      到现在,柳昕已经昏睡整整两天两夜了。烧热其实在前天晚上便基本上全退下去了,不过,可能是他肩上那伤口较深,身体与伤病搏斗太久太过疲累,所以才迟迟未醒。
      郝渺渺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给柳昕夹在腭下,不经意碰到了他有些泛白干裂的唇,脑中忽然又蹦出那天在东湖水下的情景来,毫无意外脸上也一如之前几次般感觉热烫烫的。“打住!郝渺渺,怎么每次一给柳昕喂药就脸红?弄得跟个花痴似的,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郝渺渺再次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才一手掰开柳昕的嘴,从黑釉盏里舀起一勺药汁喂进去。
      一勺下喂尽,正待舀第二勺,床上安睡的柳昕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嘴里的药汁喷湿了枕面,落下一块暗黄的污渍。郝渺渺忙卷起帕子一角为他擦脸,一抬眼,却又不动了。
      只见那倾城脸庞上一双如羽扇般的睫毛上下颤抖了会儿,便慢慢地打开来,里面本像新月似的眸子染着些许迷雾般的颜色,无神地左右转动一圈,便聚焦微散地停在了郝渺渺的脸上。原来是这人醒了!昏睡了两天三夜后,终于醒过来了!

      郝渺渺几乎是有些屏息地等着他眼中的朦胧之色点点褪去、缓缓清明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好半晌,柳昕似才认出面前这俯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干哑的喉咙艰难吐出一句话,嗓音不复半点儿清灵:“落霞?……这里是哪儿?”
      听得他出声,郝渺渺心下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药碗,对他笑道:“你可算醒了!这两天睡得跟猪似的,不,猪都没你这么会睡。害得我给你喂药看护、把屎把尿。还有,已经在这倚红楼里叨扰了昭阳大哥三天呢,人家侍童都给我白眼,暗示我们快点儿走了……”
      她一劲儿唠唠叨叨个没完,还想继续描述自己的辛累史,柳昕却是突然紧绷双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促问道:“什么?!倚红楼!那、那其他人都知道了我……?”
      郝渺渺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是心存戏弄,嘻嘻笑着打断道:“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你明明长着一张美人儿脸,貌若天仙,却是年纪轻轻就胸部下垂?还是知道你用的棉花质量好、吸水量大?……”还待再说,却见柳昕已惨白了一张脸,眼里呆滞暗淡无光,就像是吓傻了,便想是不是说过了?也就不敢再说玩笑,担心问道:“怎么了?不会是还没清醒透吧?”
      老半天后,才听见柳昕喃喃低语:“完了,一切都要完了。难道天要亡我……父君……不,不能让……知道,父君……难道要封了所有人的嘴么?……父君……”
      郝渺渺赶紧收起戏谑心理,忙解释道:“哎,你别被吓呆了啊?我刚才那都是跟你开玩笑呢。那天我把你拖进这里的时候,除了昭阳大哥,没碰上其他一个人。而且那时是深夜,周围又黑又暗的,谁看得清你是男是女啊!怎么这么经不起调侃啊?平时见你嘲笑我就那么心安理得的。”
      柳昕迟缓地望向她:“玩笑?是啊,都要完了……完了……什么?玩笑!”突然两眼一瞪,又复清明,青着脸怒道:“玩笑!你!你刚才都在跟我开玩笑?!”郝渺渺笑着点点头。
      “你,你,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的!如果让人知道我是男子,那可是欺君之罪啊!”柳昕显得颇为恼怒的大吼。
      “这怎么又和欺君之罪扯上关系了?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男扮女装么?与颠倒版祝英台、花木兰差不多呀!也没听说那两人被判欺君的。”郝渺渺讷讷地道,有点儿被柳昕的样子唬住了。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咳咳!……”柳昕被她一回嘴,更是激动,哪还管她讲的祝英台、花木兰是谁,又待说些什么,却讲得快了,一急便咳了起来,连忙用手捂紧嘴巴。只见他又巨烈咳嗽数声,“咕噜”,喉咙处猛一收缩,将一个事物吐到手心里,这才止住了咳,咽喉处却鼓起小球儿般大小一块,不正是喉结么!再看那事物,却是薄薄一小片如梧桐树叶般大小、略带透明的绿色东西。
      郝渺渺睁大眼睛看着那东西:“这、这是什么?”不一会儿,又恍然大悟道:“喔~~不会就是这东西让别人看不出你没喉结吧?我说呢,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看不到喉结?原来不是我性别分辨白痴,而是你有高科技在手啊!说来听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柳昕缓了缓了气,再次瞪了郝渺渺一眼,哼道:“你少扯开话题!”这嗓音,又比之前低沉了二、三分。
      “哪有哪有,哪里是我扯开话题,明明是你突然就把这么令人好奇的东西吐出来的好不好!我会想问很正常啊,不想回答拉倒!”郝渺渺近乎撒娇似的噘噘嘴,改用眼角斜视柳昕。
      柳昕也瞪着她不说话。两人用眼神斗视许久,终于,柳昕败下阵来,移开视线,答道:“此物乃紫羽花的叶子。紫羽花与世间凡花不同,只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山顶,除了每年夏至日前后半月开出紫色花朵之外,其余时节均是空空的枝干,不长半片叶子。只有每隔三年的春分前后三日,才会长得满树透明翠叶,但只维持一天两夜便会全部枯萎凋落,而那一年也将不会开一朵花,但是会在本应开花的夏至日长出细小的紫色果实,一日夜之内不立即采走,就会在第二天日出之前全部落地腐烂。据《药师本草经》记载,紫羽花之叶,敷之可收缩人寸叶大小的肌体发肤,是治疗肿块等症的奇药;而其果实,食之可祛热降血,静人脾性。我手上这片就是紫羽花的叶子了。因为薄逾蝉翼,置于咽喉处不会感到丝毫难受,不过,要经常喝水。许是这么多天躺下来,太过干燥,所以,今天才会咳出来。待会儿再拿茶水滋润一柱香的时辰便又能放回去了。”一番说明,惹得郝渺渺惊叹连连:这古人就是有办法弄到这么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对那么一小片东西的是另眼相看。

      柳昕解说了一通后,见郝渺渺一门心思又忙着去研究那紫羽花之叶去了,倒真是一副专心表情,犹豫了会儿,仍是不放心地再问一遍,道:“你,你真的未让其他人发现我是男子?”
      正在把玩那叶子的郝渺渺听得一愣,一刹那想起月色透窗,自己在昭阳温和似絮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的目光中,抑着心跳拼命吹笛的夜晚。但也就是那短短瞬间而已,便又立刻恢复笑容,向柳昕作委屈状,回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嘛。那好,再说一次,我没有让他们发现你是男人。再次强调,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你,快累死了!”
      柳昕听完后,似才放心,终于放松下来。
      郝渺渺见他这般,忍不住又笑问道:“奇了。你担心其他人发现你是男人,怎么就不担心我会说出去?虽然你之前的威胁很吓人,不过,这几天你又是伤又是病,要是我有心,你不就没有机会再威胁到我了吗?”
      却见柳昕眼一眯,亦呵呵一笑,继而坚定道:“不。你不会说出去,我以后也不会让你有想说出去的念头。”接着眼神一闪,伸手捞向郝渺渺的脖子。
      郝渺渺不备,一声惊呼,被他拉得整个跌到他怀里,感觉头侧阵阵热气呼到耳内,麻痒得难受,这人却不管她红着脸躲闪的动作,只管贴着她的耳垂,低声呼气道:“而且,你现在为什么要揭穿我呢?这样不是挺好吗?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是男子,你是第一个……”
      郝渺渺的脸更红了,只感觉双颊烫得像是一壶煮沸了的水,再不息火,就要溢出来了!
      正浑身瘫软无措时,下一秒,又忽然被柳昕拉开一段距离,再看向他,却只是淡淡地在脸上映着几片霞色,然后将头一撇,道:“可有吃食?我好象几天未进半点米粮了吧?”

      郝渺渺还没从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气氛中缓过来,耳框内的热气似怎么都不肯散去,窘得她一遍遍地拿手去擦,脸色如同煮热了的虾,根本没将柳昕的话听进去。
      柳昕半天未听见回应,便抬头看过去,落入眼里的就是她这一副模样,眼睛里的光不知是喜是羞。心中忽然便像被人拨动了一根琴弦,似有一丝微颤传遍全身:女人,会有这样的表情么?女人不都是像母亲一样的么?一个男子对她们说起那样一番暧昧的话,她们不应该是得意忘形、迫不及待的吗?父君,这世上也会有不一样的女人么?她难道不懂他说的那些话是何意?又或是故意装作这样般呢?不懂啊,真的不懂……
      想着,发现那女子也正捂着脸偷偷看他,一时竟又有一点儿欣喜、有趣儿的感觉冒出来,便不自觉挑起戏谑语气道:“你还想看到何时啊?若真那么喜欢看,也得待我腹中有物,神清气爽时才更好看吧?我可是真的饿了,云四小姐!”
      郝渺渺这回听清楚了,他,他又在笑她!她怎么这么没用啊?!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不就是长得祸水了点儿!不就是会点儿功夫、救了她一次么!不就是,不就是把她的初吻给浪费了么……她,她……郝渺渺斜了柳昕一眼,噘起嘴道:“你,像你这般奸猾的家伙,饿死最好了!”嘴里说着狠话,身体却仍是转到桌边,把暖冬做给自己吃的饭菜分出一份,倒上汤汁,细心地捣糊了,才端到床边,慢慢地喂给眉眼都是笑意的柳昕吃。

      柳昕刚醒,她也不敢一下子喂太多,只喂了半碗左右,便收起碗筷。今日许是见柳昕醒了,一高兴也不觉得太饥饿,就打算拣好餐具给暖冬送过去。
      柳昕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许久,将视线盯在床沿,忽然低低道:“你,你为何不问?”
      提着食篮,已行至门口正待开门的郝渺渺,咋听见此话,身型一顿,也不回头,呵呵笑道:“问你?问什么呀?真是……”
      “问我究竟是什么人,问我为什么会男扮女装,问我怎么会被人追杀,问我为什么那姓商会听我的。还有……还有,你,你,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到柳城府,为什么要去白鹭书院。甚至,甚至于……你连我的真名是什么都不问……从我醒来后,一直,一直不问……”柳昕仍是盯着床沿,连珠炮般连说了几个“为什么”,却是说到后来,竟觉无法再说下去。再抬头望去,见郝渺渺慢慢侧过半个身子回望于他,仍是笑,淡淡的笑,眼珠子却像是藏着无数谜语。对视须臾,他又轻声问道:“或是,你已都猜测到,已经无须再问了?”
      郝渺渺看着他,吸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我知道了你的真名了!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们,你其实叫商尔昕对不对?还是那日,画舫上那蒙面人说的,我可是都记得喔!以后就得改口叫你尔昕了,呵呵……”再看柳昕,不,现在应该叫他商尔昕,他并未打算接过她这刻意扯开的话题,只盯着一双眼睛。她只得摸摸鼻子,收起笑脸,叹口气轻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哪一天,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的,那才会是唯一的真相。除此之外,我不会自寻烦恼。”语罢,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再反手关好,翩然离去。

      •••••••••••••••••••••••••••分隔线••••••••••••••••••••••••••••••

      陶慧之苦皱着一张脸,小眼睛半眯着假寐,坐在府台衙门大堂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折扇。
      三皇女与云落霞失踪至今已经整整三天了。这三天里,她派人找遍所有她能想到的地方,别说是人,连一点儿可预测二人去向的蛛丝马迹也未发现半毫。那周婷周大人的脸也是越来越冷,几次发飙,都被她用各种推理压下气来,但那也仅是暂时的。反复把那日遇刺时的场景想个无数遍,按常理来说,她的推断应该是准确无误的。东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数次打捞未果,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三皇女和落霞定是逃出了东湖,并先藏身于某处了;而那些刺客余党是负伤逃逸,加之这几日她加紧了城内的管制、巡查,刺客们是不可能在自顾不暇之余,还能比衙役们更快找到三皇女二人的。问题在于,她派衙役们查也查过了,找也找过了,寻人告示也早就贴出去了,虽未言明找的是皇家三皇女,但事态的紧急严重还是写得清清楚楚的,相信一般的小老百姓不敢私下打主意,故,便是三皇女自己不愿出现,只怕也没有人敢藏她们才对。可是,做得如此严密,为何都三天了,仍没有她二人的消息呢?就怕过了今天,那周大人会再也忍不住,到时,事情一传到京城,她们陶氏一族上下都要跟着遭殃!她陶慧之自诩才思敏捷、心思缜密,疑人所不敢疑,想人之不曾想,可今时今日,全家老少性命悬于一线,她却只能等待,便是急迫,也不能有任何表露。
      唉!陶慧之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自己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呢?再从头至尾细细回想一遍吧!
      正在她满脑思路纠结成团、感觉无力已极时,衙堂门口站岗的衙役——小吴小王二人齐齐兴高采烈地一路奔跑入内,高声欢报:“二小姐,云家三小姐来了!”
      陶慧之眼皮儿也不抬一下,有气无力道:“喔,来了啊,叫她自己进来到后堂去坐坐吧,浅月公子和邹玲公子也在那里等。”
      “她还把三皇女和云四小姐也带来了!”
      “嗯,知道了,也让她们去后堂吧…………”陶慧之不甚专心地答着话。半晌……“啪嗒”一声,她手中的折扇掉落于地上,人也“噌”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二话不说,推开小吴小王二人就往外冲去。冲至府衙院中,见云朝霞已经自行入得院内来了,便煞住脚步望去。
      云朝霞也看到了她,阳光下,向她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边一角,再往一边侧过身子,现出后面的府衙大门来。
      陶慧之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大门处。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着蓝色小短衫的身影搀扶着另一个青色身影慢慢地从门外走进来。二人行至院中站定,片刻,那青衣人犹见一丝苍白的美艳脸蛋上露出浅笑,清脆的嗓音略带歉意道:“倒叫大家担心了。”
      听得此声音,陶慧之才觉心下一松,暗叹:可算是出现了!便欲迎上去。身旁却是一白一绿两个影子闪过,已经先她一步,抢上前去。那绿影一头扑到了那青衣人身上,泣声道:“昕姐姐……你,你可出现了!小玲差点儿担心死了!呜呜呜!”说着便哭咽不止。青衣人赶紧软言劝慰,再抬头朝另一奔至自己身前五步左右便不再前进的白衣人望去。却见对方飘逸出尘的俊颜上,清冷的眸子如喜如怨,不言不语,却是在长睫扇动间,落下一颗又一颗晶莹透明的水珠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又是一阵吵杂,想是内堂的人们也得了消息,都慌忙出来了,但见此煸情场面,竟又都自觉地无一人敢出声打扰。众人只觉那青白绿衣的三人有如一副画儿,放在一起如此般配!不一会儿,院中便除了那绿衣小公子的哭泣声外,再无半点异响,每个人都仿佛沉浸在这副画中,无可自拔……
      唯独一人除外。
      那一直站在青衣人身旁的着蓝色短衫的少女环视一圈场中各人,然后很不雅观地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再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被她这声咳嗽一震,纷纷回过神来朝她看去。
      少女见自己的咳嗽收到如此效果,沾着雀斑的圆脸满是得意,便又再咳嗽一声,郑重道:“……各位!听我说……我们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大家还是进去喝口茶吧。”
      众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谁知此间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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