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江湖[七五/猫鼠]》兰陵杯

15、第十五章

　　【当垆罪女细诉原委，重义君子黯然神伤】

　　首丘山下落雁坡酒肆，今日当垆的竟是个姑娘。
　　一身素衣，满头乌发无半分点饰，梨花脸庞，杨柳身姿。
　　白玉堂有些好奇,走过去细瞧了一眼，道“姑娘，一坛桑叶落。”
　　那姑娘闻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那种好看，竟是自己想都不曾想象得出的。再一望去，在他身后不远有一男子身着蓝衣，那清俊的容貌与这白衣人甚是相得益彰。
　　那女孩儿怔了一会儿，才回身取来一坛酒递与白玉堂。
　　趁着付银子的功夫，白玉堂问到：“怎么老伯没在？”
　　女孩儿没有答他。却是默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眼眸，“白五爷，且许小女子片暇去与家父道个别！”
　　这时，展昭也走到了垆前，听那女子如此说，不禁与白玉堂对望了一眼。
　　“二位若不放心，可与我一同进去。”
　　说罢，那女子便款款起身，向后院而去。
　　展白二人不明所以，自然跟了过去。
　　只见酒肆后面是个庭院。有一个老头儿正仰在树下的藤椅上瞌睡，正是那日卖酒的老者。
　　那女子过去，轻轻地唤醒了老头，道，“爹，婧姨的人来接我走了。”
　　“嗯，知道知道，你昨晚不都跟爹说了吗，婧姨她姑母要回南省了，要你同行伺候。”
　　“那……父亲在家保重！”说罢，女子跪在地上，向父亲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女儿去了！”
　　“唉，不是说有个小半年儿就回来了吗。去吧去吧，甭惦记爹，路上仔细点儿照顾自己。爹还合计呢，等回来后，托江老板好好给你说个婆家。”
　　女子闻言淡淡一笑，最后深深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向外而去！

　　女子请展白二人同她去玉露溪。
　　及至到静林深处，终于才止步，然后告诉两人，自己叫叶含翠。
　　“小女子知道两位的来意，因此且听我说就行了。”说完转身向溪边，幽幽地望向那淙淙碧水，道，“宓妃阁是个收银子办事的地方。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差使、消息、女子、人命……都可以买卖！
　　两年前，我弟弟去宓妃阁当跑堂儿。是年初冬，我去给他送寒衣，被婧姨看见，就留我在那儿给她做了使女。自此，我们一家子日子就都好过起来了。”说到这儿，叶含翠转过身来，看向展白二人，接着道，“直到有一日，那前枢密院副使李大人家的公子去喝酒，婧姨令我去陪宴……是夜，我就成了那李公子的妾。之后一直受宠了月余，直到李公子携我上京游玩，宿在刘国舅家中……之后，我又成了刘国舅的妾。”
　　此时，叶含翠的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泛出，“刘国舅荒淫！我不堪苦辱，几度想了结自己，却都被他发现。之后暴打不说，还翻倍羞辱！直到有一天，婧姨称是我的娘家人，前去接我回家。刘国舅看在我曾是李公子的人，便放了我。谁知婧姨竟暗中给我一盒东西，教我想办法交给当时府里新得宠的歌妓嫣儿，告诉她说这东西用在房中最见奇效。那嫣儿涉世未深，又见我是将走之人，就信了我。谁知，就在我离开数日后，却听说那刘国舅在嫣儿的被窝里烂成了一滩脓血！嫣儿也吓疯了，从她口中已经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回洛不久，一日，趁李公子去宓妃阁喝酒，婧姨将我盛装而饰后，重交给了李公子……李公子难舍旧情，就又将我带回了府。”说到这儿，叶含翠面泛冷笑，“哪想几日后，他竟死得和那刘国舅一个德性！”
　　忽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应该被灭口了，是婧姨保着我。而昨日，她来告诉我，我被她用来换她外甥女儿了，我认命！”
　　说罢，叶含翠从袖中取出一块儿叠好的绢，递向展昭，“这是我的供状。”
　　展昭将其展开，白玉堂也凑身过来，只见上面字迹历历：
　　民女叶含翠，因妒众姬妾争宠，且憎刘国舅寡恩，因借程嫣儿之手毒杀国舅。避返洛阳后，又因记恨李公子曾将奴家转手他人，故引其重拾旧情在先，令其蹈国舅覆辙于后。凡一切种种，皆起于私恨，无涉他人。今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且惧凌迟之苦，故将罪状供认不讳，唯自戕以求全尸！
　　读至此，展昭惊然抬头，却见那叶含翠嘴角已淌出乌黑色的血来，眼看就要委落在地，白玉堂抢上一步，将其抱在怀中。
　　“请不要告诉我父亲，他一直以为我只是给婧姨当丫头……”叶含翠的声音已变得极为艰难，“凡服此毒者，尸身数月不腐。展大人……有足够的时间把我带回去交差……”
　　却见她强撑起最后一丝气力，突然紧紧地扯住展昭的衣袖，“且请展大人……莫要再去纠察其它！否则，父亲与弟弟性命不保。那么，含翠纵死……也不能瞑目！”
　　突然，她瞳孔骤然一瞠，溃散下去，再无光泽。

　　清风悠悠，牵扯那缕缕青丝，覆上那女孩儿苍白的脸。展昭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一帕绢书，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难道寻常人家女孩儿的命，就这么贱如蒲草？”终于，白玉堂抬起眼眸，望向展昭，那眼中竟似染了九秋的霜一般！
　　展昭迎上白玉堂，那目光好似深不见底的湖，会默无声息地化尽一切冰霜冷雪……隐没无痕。却没有人能窥测到，那幽深的湖底，到底有着什么。许久，展昭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转身慢慢踱到溪边，静看着那携着落英而逝的清流……

　　见状，白玉堂将叶含翠轻轻平放到草地上。走到展昭身旁。
　　“猫儿……”他轻唤了一声，却也再没了下文。
　　此时，白玉堂发现，展昭那两道剑眉之间，深深的“川”字痕迹，竟分明得如刀痕一般！骤然一阵隐隐的心痛悸上心头，于是不禁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过那眉心……

　　展昭抬起手，轻握住那指尖将它牵到自己的心口，与此同时，一声深深的叹息悠然而出，似乎是终于做出决定般，声音缓慢却清晰，“你且守着她，我去府衙结案！”
　　“你……真的要带她的尸首回京复命吗？”白玉堂追问了一句。
　　“人既已死，入土为安。又怎能让她魂离故土。”
　　展昭一面将供状揣入怀中，并看了一眼已面似铂纸的叶含翠，“还须先请初老将其死因确认。待销案后，就让她入土。”
　　白玉堂点了点头，“你且去结案。这事儿交给我。”
　　其实，白玉堂和展昭想的一样。因为尽管他们手中有叶含翠的供状，只待仵作验过尸身，此案也就可以了解。但为避免节外生枝，让居心叵测之人借此寻衅，因此与其到时让展昭抖落不清，不如先自己备下案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