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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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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展昭言,白玉堂思量了片晌,偏过头笑问:“若我不听你的当如何?”
展昭听罢站起身来,步置白玉堂面前,看了他一会儿……之后,一手扶上他的肩,一手轻捏他的颔,倾身将唇覆上,但却没有更深的动作,仅是柔密的贴着,许久,缓缓分开,绽出一个温柔到几乎阴鸷的笑:“玉堂尽管一试,反正展某对待自己的人犯,向来有的是手段!”
白玉堂听了,将嘴一撇,没有再说话。
次日清晨,展昭携白玉堂来到江阴县衙。将来意言明后,叫上师爷与仵作,由县令余万河陪着去尸房验看。
好在时值隆冬,尸体腐烂颇为缓慢。展昭只见,李鸷的尸身分为两半,用麻绳合捆,而那三个衙役则皆是一剑穿喉而死。
展昭看看尸身又看看身边的白玉堂,却没看出白玉堂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除了仿佛在略略压抑恶心之外,看不出他因此而想起了什么。而正当展昭仔细验看伤处时,那余县令呈上了一把剑,言说在凶案现场发现此物,另外也有诸多衙役官兵都曾眼见白玉堂杀人或曾阻挡他事后逃逸。但遗憾的是皆武力不及,而那三名衙役,就是在阻挡白玉堂逃离时被他杀害的。展昭认真听那余万河一一说完,之后接过那柄剑细瞧,不错,正是画影——展昭在见它第一眼时就认出来了。
展昭细看过后,将画影还鞘,自拿在手中,既没再给那县令也未还给白玉堂。之后,展昭又将那四具尸身里外上下细细验看了几番,着重之处都指与仵作同看,并做下笔录。
从尸房出来后,又召来所有目睹或亲历此事的衙役官兵问了些话,告一段落后,天已过午。那余县令自称后厨备了酒菜请展大人同饮,而展昭只称,看管要犯非同小可,自己只须借一居室小憩即可,而至于“要犯”,则是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
那余万河只好遵命给展昭安排一雅净房屋,至于饭菜则是送到屋内。
这县衙烧的饭菜看上去当真不错,但两人谁也没有胃口吃。白玉堂是因为看了半日的死尸实在倒胃,而展昭则是因全神思索案件。
许久,展昭将画影横放于自己面前,向白玉堂道:“玉堂,这是你的剑。记得吗?”
白玉堂将剑接过,用于抚了抚,点头道:“记得,画影。”
“那你可记得它是怎样遗失的?”
白玉堂皱眉想了想,终还是摇摇头。
展昭也不为难他,之后就拿起筷子预备吃饭。可白玉堂还在恶心。于是展昭就讲笑话逗他,好容易暂将那事儿忘了,才总算能少吃下些。
歇了晌后,展昭向那余万河县令要了这江阴县衙的官牒来看,之后又着他去找几个江阴县的名门望族来,两个时辰内必要到,自己要请他们喝茶。
那余万河和捕头张烈都听得呆住,可是又莫敢不从,于是只好匆匆分头去请不提。
待人头聚齐,已是掌灯十分。江阴县衙大堂内灯火通明。除了请来的县中头脸人物,江阴县令余万河、师爷、仵作、捕头、及所有捕快衙役皆尽到齐。
虽然不是正式升堂,展昭也仍让那余万河坐了上位,然后着人给乡绅们看座又上了茶,也算是全了自己之前说的请他们喝茶之言。
而展昭自己却只往那高阶上站了,看着堂下列立的衙役捕快默点了下人数。在此其间,泱泱百余人的县衙大堂鸦雀无声。白玉堂只静静在一边儿坐着,有些好奇地望向展昭。
默看罢,展昭将师爷唤来,让他依着官牒名册,清点姓名。
师爷只好照办。
按照名字,展昭一一记下了堂下每一张脸。最后,除遇害的三名衙役,余者皆到齐。
一时点罢,那师爷重又将手中官牒名册回呈展昭,展昭仅让他放在案上,之后道:“你去备下笔墨,从现在起,这堂人每个人说的话全都要录下来。”
师爷刚要去取笔墨,展昭又向那乡绅中点了三个看似斯文之人,道:“给这三位也备下一套。你们一同做录,以备互补遗缺。”
那三人闻言一愣,自是不敢回绝,只得忙点头承应。
一时俱各备妥,展昭将眼扫过众人,却是轻轻笑了笑,道:“江阴也算富庶之地,百姓衣食丰足,尤观堂中诸位,或肤身丰腴或体魄劲健,亦可见世道安定。”
此言一出,几个笔录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等虚套之辞该不该写。却见展昭忽而不语,于是忙都低下头将方才之言匆匆录下。
然后,展昭笑看向县令余万河,道:“这皆是余县令治理之功。”
那余万河闻言脸色一僵,也不知是该腆受还是该谦辞。谁知展昭话锋一转,却道:“可缘何殉职的那三人看上去却那般枯瘦可怜?”
余万河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忙堆笑道:“展大人应知,死去之人血脉枯竭,焉有不枯瘦之理?”
展昭闻言,淡淡打量了余万河一眼,笑道:“如余大人这般体格,纵停尸百日,也不会枯竭若此吧?”余万河闻此言登时噤声,同时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展昭转向众人,从容道:“江阴县衙发生凶案,于是便通缉了锦毛鼠白玉堂,可今日经展某一番验看,却疑点颇多。诸位不妨一听。现今死者四人,一人剖为两半,余者穿喉而亡,且余县令有凶器为证,即白玉堂日常随身之画影剑。而众所周知,画影剑削铁如泥,但方才展某所验看的那具尸身,却多有残碎撕裂之痕迹,分明是力大之人执平常之刃所为。”
闻此言,捕头张烈忿然出列,道:“展大人,那画影有多厉害,咱们平常人却是不知。但我知道的是,庖丁解牛尚须游刃于骨隙,任什么刀剑与人骨硬碰,总不会跟削萝卜一般痛快吧?纵力大之人致人损伤,那也合该致骨骼残碎!”
展昭闻言微微一笑,向身后,仵作道:“抬进来。”
仵作应声而去,不多时,引着两个屠夫样子的人抬了一头已杀好拾掇净的裸猪进来。
放置厅中后,展昭取来画影,从衙役中挑了个颇白净腼腆的小子,将画影递与他,道:“你现将这猪纵剖为两半,之后一半与你,一半与张捕头。”
那小厮闻言一喜,而张烈却气得将眼一瞪。
由于那猪是侧放,那小厮将身踞下,把剑抵上猪的两后腿之间,然后沿脊骨平剖而上。却只一下,那猪就已连头被剖为两半。
展昭将剑收回,让众人细看。众人只见那猪脊骨沿髓而开,分界竟非常干净平滑齐整,皆不由骇然。
展昭令人把猪抬下去,道:“这小衙役缓力轻为,尚如此利落,若锦毛鼠执此剑杀人,还会切得那般寒碜?”言罢,展昭将剑拭而入鞘,众人不再作声。
展昭忽然又道:“不过,死的那三名衙役却是被画影杀死!”
闻此言,众人则又怔住,展昭继续道:“我已看过,其伤痕之犀利及裂口的宽度都极可能是画影所为。”
说着,展昭懒懒拿起案上官牒名册,漫翻至末页,盯着上面的那几个死人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向那余万河道:“余县令,展某有一事不解,为何死的这三位皆是簇新的墨迹新添缀的名字?”余万河道:“展大人,其实这三人来了已一年多,不过去岁那时下官新得了一方徽墨,适时也就用了,因此那几个字才显得大异于其它,且至今仍清显如初。唉……不过吗,他几个当差的时日毕竟照他人还是短,武艺弱、经验少,遇险也不善避闪……”
展昭冷笑一声,道:“可展某看到的是,那三人不仅羸弱枯槁,且身上多有冻溽烂疮。至于那手脚肩颈等处,更是有积年的淤青黑色,莫非……是枷痕?”
闻此言,那余万河脸色不由一变,展昭继续道:“更奇的是,锦毛鼠既能在此杀人害命,又能轻易逃脱,事后却偏偏将从不离身之佩剑丢在这里,留给你们去查证。余大人,对此你有何见解?”
那余万河这回没有接言。展昭看去,他似乎微微有些出汗。
见余万河半晌不语,展昭暂不理他,回身向众人道:“有不少人称曾阻挡白玉堂逃离,那么,谁能出来说说,锦毛鼠白玉堂是怎么把剑丢在这里的?”
展昭语落半晌,竟未有一人站出。见无人答,展昭又问:“那么,谁亲眼见了白玉堂将李鸷劈为两半?”
又是无人应答。
展昭见此状,向余万河道:“既如此,余县令,一件能坐实白玉堂杀人的铁证也无,您却是如何下的那通辑文书?”
余万河不语,展昭又道:“凡事总有因果,据我所知,白玉堂与那李鸷从不相识,且素日与你江阴县衙也并无瓜葛,怎么会突然冲到这里杀人?余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你准备如何向外人交待这些?”
余万河此时已瞠目结舌。展昭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而走向作录的师爷和那几个乡绅,将他们所录之言一一看过之后,令他们签字按指为证。又让另几个旁听的,也都签下姓名。收好后,展昭向众人道:“今日诸位劳累了,皆展某之过,时候不早了,可各回歇息。”
那些乡绅得了这个令哪还有不走的道理,虚辞之后,俱各匆匆溜了。而衙役们只瞟着县太爷的脸色。那余万河瞧见,也疲倦地将手一摆,众人这才纷纷撤了。
转眼屋中仅剩下展昭白玉堂及余万河和他的师爷。
展昭在白玉堂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歇了歇脚儿,笑向余万河道:“余大人,适才您去请人的功夫儿,展某去看了下您的县衙大牢,见有些犯人着实可怜,无亲无友不说,若哪日突然亡故,竟连个奔丧送终的人也无。”
余万河闻言惊然抬头,滞看了展昭半晌,最后道:“多谢展大人点拔,下官茅塞顿开,终没因一时糊涂,错枉了好人。现就撤下海捕文书,明日一早就广贴告示,为白少侠澄明清白。”展昭道:“清者自清,无须刻意澄明。不过本案连丧四命,余大人还须立案细侦才好。”
从江阴县衙出来,街市之上已是处处明灯高挂。岁末夜中颇是寒冷,展昭捏了捏白玉堂的手,道:“玉堂,天晚了,咱们找家客栈住一夜可好?”
见白玉堂点头,展昭很是欢喜,直奔去了一家最为轩敞阔气的望江楼。入内后,点了上房和酒菜。待与白玉堂用罢,已是有些醺醺然了。
之后玉堂先去沐浴洗漱罢,展昭又去。而待展昭回来时,却见白玉堂用帕子沾了烈酒在擦拭画影。
展昭走过去,将剑替在手中,笑道:“展某罪过,今日竟将这等宝器去做屠牲之用,因此……”说着,展昭又将那酒巾接过:“且让小生代劳吧。”
见展昭打趣着接过去擦,白玉堂笑了笑,道:“知你的用意。哪曾怪你?不过是因想到沾了些猪油,还是想弄干净。”
一时擦毕,宝剑入鞘。可刚入鞘展昭却又bá出来,竟反复了好几次……白玉堂不解,正待发问,却忽然对上了展昭佯作无辜眼晴,怔了一下,忽然脸红,一把将剑夺过,啐了声:“瘟猫!”
而白玉堂这厢才将剑放下,就忽然感到腰上一紧,自己已被一双猫爪从身后牢牢扣住,却连挣扎也不及,就整个栽倒在大床之上!
将白玉堂压在身下,展昭先捧着那晶莹粉嫩的脸蛋狠狠地香香地亲了数下,继而抚着那柔软的乌发赏了良久,目光中竟忽然流露出些许黯然,道:“今日县衙中,玉堂那样安静,着实让展某心酸。我情愿看到我的小白鼠飞扬跋扈到让人焦头烂额,展某也甘之如饴。温顺了,倒让人觉得委屈。”
“心中是非分明,自是横行无忌,可如今,我都不知自己是抑或非,还凭什么去跋扈?”白玉堂语气淡然,没有怨艾,却让展昭听了格外心疼。
却听白玉堂又道:“若真如你所断,那余万河乃以囚徒充数,那实属草菅人命,岂能轻饶?”
“他的麻烦还远不止这些。”展昭将身一侧,拄床半欹着身子,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玉堂放心。”说罢,展昭伸出一只手,轻描着玉堂的眉,道:“反正,此事已经与玉堂没干系了,玉堂何必再跟着糟心?”说着,又笑笑地凑过来:“倒是白白辜负了这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