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江湖[七五/猫鼠]》兰陵杯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儿子安好，展母不由将心放下。
　　之后展昭以母亲多日奔波劳顿须多休息为由，将其送回房间，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复又回到英雄殿。
　　回到英雄殿后，展昭向卢方和北侠将昨日遇见韩彰蒋平，及如何碰见白玉堂等一干事情尽数诉说。
　　听闻白玉堂又犯了失心之症，卢方大为惊骇，忧心道:“若从今后五弟时不时就前尘尽忘，这却是教亲者何其痛心！”继而忽又庆幸:“好在老天开眼，恰让展兄弟你遇见他，要不然还不定又生出什么枝杈来！”
　　而北侠在一旁闻听，皱了皱眉，道:“这情况……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闻此言，卢方与展昭皆看向欧阳春，静待下文。
　　欧阳春想了想，向展昭道:“熊飞，你还记得你师叔了尘大师吗？”
　　展昭道:“当然记得。”
　　欧阳春道:“我曾听叔父说起过，那了尘未大师出家时曾是亲王世子，文武全才，家业富贵。可后来不知为何，在二十岁上突然患了失心之症，且也如五弟这般多有反复，渐竟如痴儿一般。后经一高人点化，舍下尘俗，四大皆空，皈依佛门，之后果然好了。不仅再也不曾犯，就连俗家时的那些往事也渐都想起。不过，却是再也无贪恋之心了。”
　　展昭木着一张脸听完，品这话中含义，不由道:“哥哥，恕展昭直言，玉堂与我师叔不同，他乃是被奸人毒害……”
　　欧阳春将手一摆:“你又岂知你师叔就不是被什么人害的呢？豪门内外争权夺利的，有的是明枪暗箭，这个中真相又岂是旁人能够知晓的？我仅是要以此为例告诉于你，有的时候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往往倒会柳暗花明！”
　　展昭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心中却已有了另一番定夺——当然，他是决计不能允许玉堂出家的——但好在如今师叔尚在，若玉堂真的多方寻医无果，自己也就不妨携他回一趟少林，或许还真能访出一些门路也未可知。
　　展昭正思虑着，却忽见卢信来报卢方说韩彰蒋平回来了！
　　不多时，韩彰蒋平二人进了英雄殿来。
　　韩彰跟展昭打了个招呼，说在渡口就听说五弟已经回来了，一颗提着的心算是终于放下。而蒋平却是仰八叉地往椅子上重重一坐，随手端起一盏茶一饮而尽，之后向卢方道:“大哥，有麻烦了！”
　　卢方问其故，蒋平自袖中抽出一卷纸，当着众人抖开。
　　大家聚目而瞧，见是一张官榜，而其内容竟然是通缉锦毛鼠白玉堂！
　　众人大惊，展昭急走过去一把抢来细看。却见上面说，白玉堂闯入江阴县衙残杀禁军副都头李鸷，逃走时又杀死三名衙役，须速速缉拿归案……
　　展昭看罢不由愕然。
　　韩彰道:“如今这通缉告示张贴得满哪儿都是，已是满城风雨。”说着韩彰环顾了一圈儿:“五弟在哪儿？快将他叫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闻此言卢方叹了一声，才待要说什么，却忽然看见，白玉堂幽然立于门外。
　　两扇厅门大敞，白玉堂逆光而立，唯看见衣摆随风飘动，表情却并不分明。
　　卢方忙道：“五弟，怎不进来？”
　　白玉堂漠然地循声望了一眼，却并没有做声，更没有进去。
　　展昭刚看过那通缉，却蓦地就看见白玉堂，心中不由一痛。于是走过去缓缓拉了他的手，轻声道:“怎么竟到了这里？”
　　见到展昭，白玉堂却是露出了笑意，道:“不过是在这岛上随便走走，到处看看。见这里人多，也就过来了。”
　　语罢，白玉堂从展昭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缓缓向外而去。
　　而蒋平韩彰见了，心中不由一急。蒋平道：“哎呦，咱们在这里急得团团转，他自己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说着就要叫住白玉堂，却被卢方制止。接着，卢方暗将蒋平叫到身旁，私语了几句，蒋平闻言吃了一惊，迅速偷瞧了白玉堂一眼，然后又重回韩彰身边坐下，悄悄将卢方所言之事诉与了韩彰，韩彰听了也是登时愣住。
　　而卢方跟蒋平说的就是，白玉堂又一次失忆了！
　　白玉堂直走到影壁之外，展昭也一路跟了过去。
　　见展昭一直跟着自己，白玉堂不由停下脚步，笑问道：“你们不是在议事么？怎还不回去？”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展某只想跟玉堂……走走。”
　　白玉堂闻言粲然一笑，算是默许。
　　两人也不拘什么方向，只在这庄中随意漫步。
　　展昭才待问问白玉堂可还记得江阴县衙之事，白玉堂却忽然开口问展昭道：“猫儿，天何时黑？”
　　展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蓦地想起了今晨玉堂跟自己的耳语，不由先惊后喜！难道，难道玉堂的意思是……忽然间，展昭心跳如擂鼓……若是别的时候，他一定扑上去，捧了这小白耗子的脸先亲上几口，然后马上找个地方不弄到让那小白鼠后悔誓不罢休。可此时，那惊喜却只能如烟花般一闪而黯，涩重的苦味迅速取而代之……
　　展昭盯着白玉堂看了一会儿，那满目柔溺的宠爱直教白玉堂在不觉中微微红了脸。
　　可最后展昭还是将手中的通缉告示拿到白玉堂眼前，道:“玉堂，你可还记得在江阴县衙曾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堂接过通缉告示细看罢，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末了却摇摇头。
　　展昭见状，深深一叹，伸手握住了眼前之人的手，心中却是五味翻搅……继而却将白玉堂拉至近处的一假山石后面。
　　白玉堂虽不明所以，但也毫不挣扎，可刚至那避人之处，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继而闻展昭似乎是祈求般，喃喃轻声道:“玉堂，别这样好吗？你可知展某心里很乱……怕玉堂再受伤害，更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玉堂！”
　　闻听如此一个坚毅果敢的男儿说出这样脆弱而动情的话，白玉堂忽然只觉自己的心像被鼓棰猛地击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展昭半晌，道:“猫儿，今晨你走后，我问了白福不少事儿，也基本知道了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这世界于我，就像那混沌初开，一切都似是而非，看不分明……但是……”忽然，白玉堂缓缓抬起手抚上展昭的脸颊，更柔柔拔弄着那线条分明的唇角，继续道：“我记得猫儿，很清楚，很确定。”
　　听此言，展昭将双目深深一闭，似乎在平服这甜蜜带来的眩晕之感，而待再睁开时，眼中已有水光盈动——玉堂记得自己，且只记得自己！这样的白玉堂，也不知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赐还是惩罚。一番真情能得如此验证，当真纵死无憾；可这竟是以玉堂失忆为代价，又是何其残忍！
　　情动之下，展昭更倾身将白玉堂揽在怀中，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似是安慰，似是感激。
　　许久，展昭忽然将唇凑到白玉堂耳畔，笑问道:“玉堂，你当真……那么盼‘天黑’？”
　　白玉堂滞愣了半天，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最后，将颔抵在展昭肩头，轻轻点头。
　　感觉到这轻柔而慎重的肯定，展昭心中一阵狂喜，咚咚地就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脸上也瞬间红潮翻涌。若不是如今这般情势，他真想现在就将这小白鼠抱回房，狠狠疼个彻底才罢休。于是更将怀中人紧紧搂住，直到白玉堂的身体因为几乎窒息而开始不安地扭动，才略略松开。
　　之后，展昭狠狠平服了一下情绪，双手转而扶上白玉堂的肩，注视着那双大而亮的眼晴，认真道:“玉堂，你可知，如今你有了很大的麻烦……不过，你要相信展某，要事事配合于我，可好？”
　　白玉堂听后，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展昭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终禁不住轻捏住那玉颔在那粉唇上浅啄了几下。此时，展昭对眼前的这许多事情已都在胸中有了定夺，于是拉着白玉堂缓缓从那假山石后面绕了出来，预备向英雄殿而返。
　　可刚走出两步，白玉堂发现展昭发上粘了一片柳叶，于是停下来为其摘下。可忽然之间却玩心大起，竟还调皮地将那叶子在展昭鼻尖上刮了一下。
　　展昭笑着将那调皮的小耗子爪儿拍到一边，刚想趁机再捏一下他的脸，余光却蓦地瞥见，近旁的树荫下僵立着两个人！
　　细看之下，展昭脸上笑意不由淡下——那竟是自己母亲由岛上的一个侍女陪着，此时正怔立在那里略有讶异地看着他们。“娘……”展昭唤了一声，同时不露声色地松开了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白玉堂一愣，也随展昭的目光看过去，见果然有一老妇人在那儿，于是向展昭道:“怎么都没人告诉过我，你娘原也住在岛上？”
　　展昭暂没有心思回答白玉堂，因发现母亲只一劲地盯着白玉堂瞧，于是道:“娘，这是白五弟。”
　　展母虽然久闻白玉堂之名，当年猫鼠之争的事儿也听说了不少，但因隔得遥远，又鲜少出门，因此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而触目惊心的却是——这孩子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不容易bá出来……身形俊俏而又风流，眉宇凌厉而又妩媚……一颦一笑都是那么风釆卓然！如若不是他与昭儿以这般情态在自己面前出场，自己是该多么喜欢这个孩子。
　　方才，展母因觉得房中憋闷，所以着个小丫头领她庄内四处走走。而方行至此，就看见自己儿子领着个绝美的少年从那假山后面出来！
　　当时，展昭一脸的潮红未褪，眼晴里除了那少年一概看不见其他。目光中的那一番缱绻勾缠甚至让展母错觉，展昭下一刻就得把这个少年像孩子一样捧到天上，让其跨在自己脖子上玩耍！知子莫若母，但这一刻展母竟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认识这个儿子了——那个自小就沉着稳重，性子清冷，律己极严的展昭。她从来不曾见过展昭因任何事情大喜或大悲，而眼前，展昭看上去这般痴心到几近迷醉，竟全然是因为身旁这个叫白玉堂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