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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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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初春翠堤,柳色清新,暖熏熏的微风,吹得简直要醉人。
凌煜扬骑着一匹白鬃马,慢悠悠的在长堤上缓行,一身白衫,被微风拂的轻舞飞扬,远远的看去,翠嫩绿柳中一抹雪,清艳得很的风景。
明媚的暖阳,令凌煜扬有些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多了一抹血色,好看的紧。他拎出挂在马背上的酒壶,浅浅的饮一口,惬意。
无垠的碧波湖光,总是令人心旷神怡,凌煜扬握着缰绳,几乎要策马在平平浪面上踏步了。
无数道细如牛毛的毒针,划破这宁谧的美景,不易察觉的飞向昏昏欲睡的凌煜扬。
凌煜扬只是一挥袖摆,酒壶中便飞溅出点点上好醴液,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华,却不偏不倚的一一包裹住毒针的寒光,片刻间便将毒针尽数打落。
“好可惜,三十年的桂花酿。”凌煜扬淡淡叹道,说罢便掩嘴轻咳起来。
“王爷,御医说你不可以饮酒。”翠柳后一人黑衣如墨,脸上带着煤也似的面具。刚刚的毒针,便尽数出自此人之手。
“咳咳,我早就不是王爷了。”凌煜扬淡笑道,那种笑容很是让人安心。
黑衣人抱拳道:“王爷的身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高绝。”
凌煜扬松垮跨的坐在马背上,摸摸马鬃,道:“你找我,是不是我那病痨哥哥有请我吃酒了?”
黑衣人道:“陛下请王爷回宫叙旧。”
“叙旧叙旧,唉,一叙旧,就没好事。他还不如死了好安生。”凌煜扬摇头,策马西奔。
翠堤往西百余里,便是这天下的咽喉——皇城。远远的看去,重重幢幢的楼阁台楼,琉璃砖瓦熠熠生辉,很是宏伟壮观。
玉栏朱楯,金碧相辉的皇宫,在凌煜扬的眼中却是冰凉的迷宫。
他入宫,只能从侧门秘密进入,穿过覆盖着黄瓦的红色宫墙,七转八绕,走进一处绿水环绕,翠竹千竿的幽静地方。
花木繁茂中,一座轩窗掩映的圆殿露出撩人一角,檐角上风铃声声清越。
这就是当今天子的居所——追思殿。
一入殿,丝丝甜香入鼻,令人骨软,一尘不染的精致摆设,只是令人越发觉得凄冷,好像门外的春色,与这里无缘。
琳琅作响的珠帘,隔开了凌煜扬与床上之人的距离,一道帘,便是万丈鸿沟。
“煜扬,是你么?”床上的人轻咳数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说道,声音是极弱极柔,但是又像绵里藏针,丝丝冷漠叫人胆寒。
“是我,皇兄。你看不见我了么?”凌煜扬道。
“最近眼睛不太好,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无奈阿。”床上人轻咳道。
“皇兄你千万要保重,不要死在煜杨的前头了。”凌煜扬和如春风的笑道。
“呵呵,放心,我这条命很金贵,死不了。煜扬你走的近些,让我看看你——咱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床上的人道。
“七年。七年没见了。自从皇兄废了我的爵位。”凌煜扬掀开珠帘,靠近了道。
床上之人,眉目与凌煜扬极为相似,只是更加消瘦苍白,活像将死之人。
“是啊,七年不见了,煜扬啊,你真是越发让为兄想念了。”床上的人睁开双眼,晶亮的眸子深不可测。
“有什么可想念的?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照照镜子,也就见得七八分了。”凌煜扬有些苦涩道。
床上的人扯出一抹笑容,道:“煜扬,你不想念么?不想念我,不想念这个地方,好歹也该想念婉柔——咱们都喜欢的那个女人。”
“她已经是你的了,我应该想念么?”凌煜扬道。
床上的年轻男子笑道:“我可以把婉柔还给你,我可以把爵位还给你,我可以把一切都还给你,甚至这个皇位。只要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么?”说着伸出纤细的手臂,白皙的肌肤细致的宛如上好的釉瓷。
凌煜扬看着他,没有伸出手,他知道兄长的手是冰凉的,一如他冰凉的心。小时候,多少次他追逐兄长的背影,向兄长伸出手来,但是回应他的都是能令人心腑结冰的不屑目光。
他那骄傲的兄长,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仁慈的。
一次又一次惨痛的教训告诉他:永远不要指望兄长的关心,永远不要相信兄长的仁慈;在这个世界上,对兄长来说只有两种人——有利的人和不利的人。
貌似,现在对于皇兄来说,自己荣升为“有利的人”了。凌煜扬自嘲的笑笑。
见凌煜扬迟迟不愿回应自己的好意,床上的人,也就是当今天子——凌城昕,刚刚片刻的温煦已经转化为惯性的冷厉,他将手放回取暖的狐裘套袖,浅笑中升起了别样的意味,令他看起来象包裹着剑的冰。
“婉柔这个女人,值不值得你为朕效力?”凌城昕道。
“值得。”凌煜扬道。他想起母后总是说他太傻,太义气,不适合当皇家的人。
“很好。”凌城昕满意的点点头,说着从枕边拿出一个皇缎金穗的包袱,层层揭开来,里面竟然是一樽晶莹剔透的九龙玉玺,他将玉玺递到凌煜扬的面前:“我把帝位送给你,如何?”
“你要我做你的替身?”凌煜扬道。
“天下最明白我的心的,终归只有你一人而已,皇弟。”凌城昕扬扬嘴角,目光却是凛冽与不屑的。
“你不怕我反噬你么?”凌煜扬接过沉甸甸的玉玺,把玩道。
“凭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凌城昕闭上眼睛,似乎又开始不舒服了。
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皇兄,凌煜扬的目光很是复杂。
他和凌城昕是双生子,凌城昕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所以成了他的兄长,从小到大,天资慧颖的兄长受尽了万般的呵护和宠爱,而他却更像一个跟在皇兄身后的影子,沉默而无闻。
十岁那年,母妃突然发疯,抱着皇兄蹈火自焚,从那时候开始,皇兄的心就渐渐变得如冰石一般坚硬而寒冷。——不放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那段时间,凌城昕变得讨厌任何人在他面前笑,而且突然冒出了很多莫名的忌讳。就算是凌煜扬,冒犯了他的忌讳的话,也会马上受到严厉的惩罚。
凌煜扬眼睁睁的看着原来天之骄子的皇兄变得自私、冷漠、阴鹜,一步步迷失在心的黑暗深渊里,直到七年前,一个带着晨曦般笑容的少女的出现。
那个少女就是婉柔,一个出身官宦世家的宫女。这个少女,几乎有着女性的所有美德,就那样巧然的走进凌煜扬的生命,温柔,包容,隐忍,甚至在某段时间内,凌煜扬在内心深处将她视作女神一般的看待。就像小孩子突然喜欢一样东西,恨不得无时无刻不搂在怀里,吃饭睡觉都要带在身边的执念一样,那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婉柔,全心全意地想着她。
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思念和见到婉柔的愉悦上面,甚至连最初遇见她的情形都忽略了,现在想想倒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如此迷恋婉柔,以至于忘了皇兄的忌讳——皇兄是绝对不允许别人在他的面前得到幸福的,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幸福,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比他提前得到幸福。
当皇兄知道他对于婉柔的痴迷后,便强行带走了婉柔,冷笑着看着他痛苦挣扎、无助乞求。
最终还是凌煜扬年少轻狂,就那样拿着剑冲到了凌城昕的寝殿,十五岁的年纪,正是热血沸腾的时段。
冲动的结果,就是凌煜扬被判上惊驾的罪名,革除爵位,流放在野。
这个罪名真的不算重,那一晚知情的太监宫女全部被灭了口——
那一晚,头脑发热的凌煜扬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刺了凌城昕三剑,凌城昕一声不吭,只是冷笑。
七年的时间,让凌煜扬冷静了不少。
所以,如今答应他的要求,与其说为了婉柔,不如说是为了兄长这份人情。
是人情,就要还。婉柔的要还,皇兄的也要还。这是凌煜扬一贯坚持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