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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情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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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丰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一大早,沈从彦便上门了。听到他的来意之后,梁丰的脸色有些怪异。
这还是个男人么?
哪怕杨晚是他已经和离的妻子,可也曾有结发之情,夫妻之义,他就为了一个妾,堂而皇之的索要杨晚的心爱之物,而且还觉得杨晚的拒绝是肚量狭小之举?
“你凭什么觉得杨晚会为了你一个小妾,而割舍她母亲给她的东西?”梁丰实在想不明白沈从彦的逻辑,只能直接问了。
沈从彦可不想和梁丰对话,在他的印象里,梁丰不过是杨晚的一个下人,还不够资格来和他说话。
他把头偏向一边,咳了一声,“杨晚怎么还没来?”
说话间,杨晚便带着春天走了进来。
“杨晚,”没等她开口,沈从彦便说道,“如意想要你那把瑶仙,你写封信给你家里吧,我叫人去京城取。”
他的话一说完,屋内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杨晚只觉得憋着一股气,那股气在身体里乱撞,不痛,却让她憋闷得连呼吸都不畅快。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前世今生累积而来的愤怒,不甘和委屈压下去,不至于让她失态的抓着沈从彦的领口问一问。
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她,她杨晚为他所做所付出的,难道还换不来他一点点的怜惜么?
凭什么她要任他予取予求?凭什么,他会觉得她会任他予取予求?
“杨晚?”半天没得到回应,沈从彦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杨晚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略略发白,带着早起的凉意。
“杨晚?”沈从彦又催道,“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还有事呢。”
杨晚挤出了一丝笑意,努力抬起头来看向沈从彦,看向她曾经托付终生的夫,“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我心爱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的小妾?”
“就凭……。”沈从彦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呆呆的看着杨晚,她的脸上,是他所不熟悉的漠然。
他所熟悉的杨晚,是温柔的,顺从的,是即便含着泪也会帮他达成所有心愿的他的女人。
就凭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吗?现在,他已经不是他的丈夫了。在此刻,沈从彦才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
杨晚,这个陪了他五年的女人,他的结发之妻,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从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站在梁丰的院门外,看着白花花的太阳,有些茫然。
“少爷?”站了很久之后,沈方才小心的喊了他一句。
沈从彦回过头去,看着已经关上了的院门,那里面,有他曾经的妻子,“她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么?”声音很低,宛若耳语。
“少爷,您说什么?”
沈从彦狠狠的甩了甩头,只不过是一个被爷爷强塞来的女人,没了,就没了吧!
有一短暂的茫然,那也只是不习惯而已!
杨晚端着梁丰刚倒上的热茶,缕缕清香飘入鼻尖,短暂的怔愣过后,她看向梁丰,说得很认真,“梁丰,不要对我太好。人本质上是贪得无厌的,时间久了,我怕我会变得得寸进尺,把你对我的好,看作理所当然。”
梁丰蹲下身去,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厚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杨晚,我们都未曾经历过美满的姻缘,所以很多事情需要一起努力,一起摸索。”他咧开了嘴,“更何况,什么叫做对你太好?我一直都觉得,我还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你好。”
杨晚看着他,笑意慢慢的溢出眼角。
和这个人在一起,烦恼和难过,总是会跑得很快。
“咳咳!”春天的声音在厅外响起,梁丰飞快的站起身来,不自然的看向门口。
春天其实不想打扰两人之间情意绵绵的对视的,奈何她带着张根义和阎绣两人已经等了很久了,眼看着再等下去,都快要到吃饭时间了,她才被迫去做了那个坏人的。她想,等会一定要好好跟小姐解释一下才行。
杨晚瞪了满脸鬼笑的春天一眼,不过她自己也是满脸挡都挡不住的笑意,那一记眼刀显然没什么杀伤力。
春天笑嘻嘻的端着茶杯移开几步,“小姐,我给阎绣姐和根义哥沏茶去。”
梁丰朝阎绣和张根义点个头示意之后,也丢下一句,“你们慢聊。”之后,踱着步子走了。
张根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梁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不错。”
“什么?”杨晚和阎绣都不明所义的看向他。
“虽然力持镇定,步子都是丈量过的一般大小,但是,”张根义顿了顿,“他的耳朵红了。”
杨晚终于反应过来,想像着刚刚梁丰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阎绣忍着笑意,“小姐,以前的姑爷可能正眼都没看过我们,而现在这位公子,居然肯降尊纡骨的和我们打招呼,爱乌及乌至此,也算不错了。”
“我知道他很好,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未免太好了。”杨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恨不相知,未嫁时。”
她出身大家,自然知道门当户对,身份相当在世家贵族中有多么重要,她与梁丰,还有太长太远的路要走,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会面临什么,最后的结局,又是好还是坏。
“自私一次吧,小姐。”阎绣看着她,带着怜惜,“也软弱一次,不用事事都只有靠你自己。”
杨晚笑笑,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这一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更坏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知道我叫你们来,是什么事了吧?”
“是的,春天来叫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阎绣边说着,边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包袱里面,是放得整整齐齐的几张纸,和几张绣品,“小姐,这是我们之前收集的,绣艺和人品都挺好的绣娘,这是名单,这是她们的绣品。”
杨晚接了过来,一一仔细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岂止是挺好,从绣品上来看,简直就是技艺非凡。”
阎绣松了一口气,“但是就是没什么名气。”
“那不重要,”杨晚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绣品,越看越觉得满意,“阎绣,她们比你差不了多少。”
阎绣认真的摇头,“小姐,我们风格绣法不同,无从比较。但论天份,她们中有几个比我更好。”
杨晚笑着看她,“你倒谦虚。”顺手把名单拿过来扫了扫,突然,她目光顿住,“姚岭?”
“小姐,你认识姚岭?”阎绣有些诧异,毕竟,姚岭只是乡间一普通女子,而且只有15岁,尚未出阁,也未有绣品流出,以杨晚的身份,是怎么都不可能与她结识的。
杨晚当然认识姚岭,前世,姚岭只不过是平凡的乡野小妇人,素日里作些绣品补贴家用,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她绣的一幅百子图被江南巡抚的夫人看到,带回京城献给了皇后娘娘。结果只出了一个公主的皇后,居然在当年就喜得皇子,姚岭就此名声大噪。无数人捧重金相求,姚岭却始终不肯再绣。她当时也曾经登门拜访,想请她进入巧绣楼,那时的情景,即使已经事隔多年,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姚岭穿着浅蓝色的布衣,虽然不新,但是很整洁,衣襟上有绣得极为出彩的小碎花。她请杨晚坐下,端了开水出来,有些局促不安。
当听完杨晚的来意之后,她小声的说道,“那幅百子图是我绣的,但是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她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杨晚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后来试过了,我再绣了两幅给我娘家嫂子了,还是一直没消息。皇后娘娘那里,只是凑巧罢了,不是我的功劳。”
杨晚其实不需要姚岭再绣什么神奇的百子图,只是想她加入巧绣楼,即使她从此不再动一针一线,巧绣楼也可因她的名气得利。再说了,她的绣艺的确很好。因此杨晚再三邀请她进入巧绣楼,甚至答应她,她不必再绣百子图。
姚岭考虑再三,还是没有答应她。她的理由很简单,在她绣百子图之前,没有人如此夸赞过她的技艺,现在那副百子图有此机缘,就有那么多人上门来求绣品,就说明大家不是因为她的技艺而来,而是冲着那副百子图来的。而实际上,她的百子图根本没有求子的功效,她不能骗人。
她坚决的拒绝了杨晚,即使她的家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贫寒。
杨晚欣赏她的人品,一直没有放弃过说服她进入巧绣楼。可是连去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听邻居说,来找她的人太多,她和家人不堪其扰,于一个深夜悄悄的搬走了。再后来,杨晚没有再听过姚岭的名字,也没有见过姚岭风格的绣品。
想不到,居然会在此时,再见到姚岭的名字。
“阎绣,你是怎么认识姚岭的。”
虽然有些困惑,但是阎绣还是回答了她,“说来也是巧,枫儿带着红丫去山里采蘑菇,红丫不小心手臂被挂开了一条口子,枫儿背着她风风火火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碰上附近村子里的几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姚岭看红丫手上血流得凶,就把自己的帕子给红丫扎上了。后来我看见那帕子上的桃花绣得活灵活现,以刻意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个姑娘叫姚岭,绣得一手好活儿。我借着感谢她给红丫包扎伤口的机会,又去她家走了一回,亲自看了她的绣品,真的是绣得非常逼真。小姐,你看看这幅春花开,是她送给红丫的,几十种花儿绣在一起,各有各的神采,各有各的风韵,真真是绝品。”
杨晚弯了唇角,“阎绣,你这名单上的人,你都有把握能说动她们成为我们的绣娘么?”
阎绣回头看了张根义一眼,才小声道,“小姐,她们中有些人不愿意进夺天工。夺天工欺行霸市,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因为绣坊被逼倒闭没了活儿或者是绣品价格被压得太低而无法生存的。而且,夺天工也不愿意要这些没有名头的绣娘。”
“不是夺天工,是时光。”杨晚纠正了她,“属于每个女子的时光。你去告诉她们,我们的绣坊,要为每个女子营造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