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吧，芭蕾公主！》林雪灵

2、第二章

　　（六）

　　“妹妹。”银色的月光下，少年蹲下身，宽阔的大掌将她小小的手心整个包裹住，“哥哥知道，你一直很想回到芭蕾的舞台，所以这一年，哥哥看得出来，你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做复健。也许，现在的成效并不显著，但是哥哥也相信，不管还要花多久，总有一天，你可以重新站起来，重新站到那个舞台上，让全世界通通都看到你的舞姿，包括……远在天国的爸妈。”

　　少年顿了顿，继续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哥哥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但是哥哥希望，你能够送哥哥一个心愿，好不好？”

　　晶莹地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女孩凝视着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无论哥哥需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给哥哥。”

　　听了她的保证，少年心头一松。他温柔地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温柔地仿佛一汪清泉，“如果有一天，哥哥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你也要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做一个爱笑的天使，好不好？”

　　女孩似乎早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并没有问为什么，“好，我答应你。”

　　一群孩子见小林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开心的要数同桌兼死党的夏美美了。

　　“当当当当——”她捧出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水晶的芭蕾小人，递到了小林的手里，“亲爱的小林，这个东西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像这个小人一样在芭蕾界大放光彩，我们大家也会等到你穿上芭蕾舞鞋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去给你捧场，一个也不缺！”

　　（七）

　　暑假很快就到了，不知怎的，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炎热。

　　从复健室出来，小林的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发丝也湿哒哒地粘在耳鬓，很是难受。

　　门外的少年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看到她出来，急切地上前握着她的手，温声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帮着小林做复健的医生笑盈盈地看着这对兄妹，等他们说完话，才笑着开口，“小林的脚伤恢复得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得多，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真的？”少年闻言大喜，不由地将妹妹抱了起来，一连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小林笑着求饶，他才停了下来。

　　女孩清脆的笑声充满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少年一路抱着她走进了电梯。

　　小林依赖地靠在哥哥的肩头，抬眼看到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苍白的唇瓣，心里五味杂陈。

　　“哥哥，如果你累的话，就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的脚伤很快就要好了，以后用不着医药费，你也可以不用再去打工了。”

　　“那怎么可以呢？”少年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哥哥还要送你去全世界最好的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学习，不多赚点钱怎么够你在那边生活呢？”

　　小林咬了咬唇，“哥哥……”

　　“妹妹，哥哥没有什么心愿，所以你的愿望，就是哥哥最大的心愿，无论有多辛苦，哥哥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胸口剧烈的疼痛就快要使少年喘不过气来，可他依旧紧咬牙关，不让女孩察觉到丝毫异样。

　　（八）

　　一年后。

　　国内最具盛名的舞蹈比赛上。

　　观众席上座无虚席，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好不壮观。

　　夏美美抱着一大包零食，嘴巴一刻也不停地咀嚼着，双眼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突然，她用力推了推身旁快要睡着的陈默和兰溪，“你们两头猪快醒醒，快醒醒！下一个节目就是小林的了！”

　　“啊啊啊？什么什么？小林出来了？在哪在哪？”陈默惊醒，边擦着口水，边探头张望。

　　夏美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果然是头猪！

　　相比之下，兰溪倒是文雅许多，轻柔的音乐声已经缓缓响起，她手撑着下巴略有所思地说：“唉，自从半年多前小林哥哥带着小林转学之后，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小林了。幸好这次王老师给了我们比赛的门票，要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呢！”

　　“就是嘛！小林哥哥也太坏了！一声不吭地就把小林带走了，也不告诉我们联系方式，害我们都大半年没见到小林了！”夏美美愤愤不平地抱怨。哼，等她见到小林哥哥，一定要好好找他理论理论！

　　“也许小林哥哥有什么苦衷呢？”陈默插嘴。

　　“哼，他能有什么苦衷！”夏美美不屑，头一偏转向了舞台，只见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随着升降机的起伏，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眼底。

　　“啊……小林怎么还坐着轮椅啊……”夏美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陈默却很期待，“小林该不会是想要跳轮椅舞吧？哇塞，据说轮椅舞很有难度诶，这次一定很精彩！”说着他还朝着舞台大喊了一声，“小林加油！”

　　“喂你是猪啊！陈默你能不能给我沉默一点！这是芭蕾舞比赛，不是足球比赛！”夏美美气愤地喊，“哇塞哇塞哇塞！你哇塞个毛线啊！小林还坐在轮椅上你没看到啊！”

　　陈默不服气地撅嘴，“我看到了啊，所以才说很精彩嘛。”

　　“笨！蛋！”夏美美给他下了定义，随后失望地低下头，连零食也觉得淡而无味，无精打采地说，“看样子小林的脚伤还是没有好啊……”

　　她的话一出口，陈默终于不负众望地也沉默了……

　　（九）

　　短短五分钟的轮椅舞在现场观众的屏息静待下圆满完成了，当小林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场内只是安静了一小会儿，随后便爆发出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舞台，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看到过最精彩的一场舞蹈了。

　　“小林，跳完这支舞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年仅十四岁的小林接过话筒，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开口，“这支轮椅舞，我想要送给我的朋友们，是他们在我最失意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才能让坐上轮椅的我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我知道他们今天都有来现场，所以，谢谢你们，美美，兰溪，陈默……还有所有我最亲爱的朋友们。”

　　“嗯，我相信你的朋友们一定听到了。”主持人笑着说，“对了小林，我听说你今天还准备了一个舞蹈，只不过我这里好像没有收到节目的名字，你可以告诉观众朋友们，你接下来要跳的究竟是什么舞吗？”

　　小林点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竟然撑着椅柄慢慢地站了起来！

　　感受着镁光灯打在脸颊上的温度，小林缓缓地闭上双眼，这种感觉，就好像哥哥还在她的身边一样。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飘渺，“这支舞，我要送给我远在天国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随着音乐的响起，舞台上再次只剩下了小林一个人。脚尖轻轻地转动，仿佛是一根时间的横轴，一圈一圈地带她回到从前，回到爸爸妈妈哥哥还在身边的日子。

　　其实在那场车祸之后没多久，她就已经知道哥哥遗传到了爸爸的心脏病。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听到哥哥说放弃治疗时的心情，她是那样地绝望，那样地无助，仿佛就连世界上最后一点阳光也快消失。

　　她多么想冲进去告诉哥哥，她可以不要再跳舞，可以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再也不站起来，可以用许许多多的幸福去交换，只想要他好好地活着。她也多么想冲进去告诉他，她已经失去了爸爸和妈妈，她不能再失去他。

　　他是她最后一个亲人啊！

　　可手指才碰到门柄，哥哥的声音却早她一步响了起来。

　　“如果我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我希望那个人，一定是妹妹。如果不能看到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算我活着，也不会快乐的。与其两个人一起痛苦，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只要妹妹能够快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好了吗？如果不治疗，你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一年就一年，只要能看到妹妹站起来，就算让我立刻死，我也心甘情愿。”

　　……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悄悄滚落。小林仰着头平举双手，在阵阵回忆里，将芭蕾中最简单却也是最难的动作发挥到了极致。

　　她听不到舞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也听不到夏美美的尖声惊叫。当一切停止，她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了上方的镁光灯上。

　　朦胧的灯光下，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他的笑依旧温柔似水。

　　“如果有一天，哥哥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你也要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做一个爱笑的天使，好不好？”

　　“好……”

　　笑容在唇边溢开，小林慢慢地闭上双眼。

　　哥哥，我答应你，以后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会微笑着面对。我会带着你的心愿一起，永远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十）

　　十年后。

　　小林捧着印有“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最佳白天鹅”的水晶奖杯来到了某片陵园，那里躺着她至亲的三个亲人。

　　将奖杯小心翼翼地摆在墓碑前，小林的眼底闪着泪花，可嘴角却始终上扬。

　　“爸爸，妈妈，哥哥，我终于完成了心愿。这个奖杯，不仅仅是我的，它更是属于你们的。”

　　“爸爸，妈妈，哥哥，我爱你们。”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跳好每一支舞，也会一直一直……”

　　“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