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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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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坐着乔先生准备的车去了学校。不过不是乔粲那骚包至极的limo,而是一辆普通的中高档家用小轿车。司机毕恭毕敬地在驾驶座未置一语,她偏头靠在后座贴了防护膜的窗玻璃上,冰凉慢慢传遍整个大脑,低气压弥漫整个车厢。
这种低沉的情绪持续到午后。
乔粲请了一天的假,她明知他定然平安无事,心里还是隐隐担忧。
在教室里闭着眼听课都觉得烦躁不安,平日里可当做安眠曲的老师们滔滔不绝的言论,今日显得刺耳异常。一言不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完全不顾身后受到了惊吓的老师与同学,天知道她已经濒临崩溃。
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有小雨,雨丝斜斜洒落,细细密密地将干枯地面染上薄薄湿意。她手枕在脑后,随意靠在墙上,头顶的塑料雨篷传来雨丝落下的微弱声响。空气中悬浮的清凉将心头不安的火焰渐渐熄灭,她深呼吸,睁开眼,正瞧见眼前面色凝重端视着她的冯添圣。
“不是说了好孩子不要逃课么?”皱起了眉,语气甚是不耐烦。
“你呢?你怎么不去上课?”问得直截了当,唐初不由抬头,用充满探究的眼神瞟向他。
“他不在,你就不上课么?”他继续追问。这么认真的口气,她觉得有趣,就站直双腿,双眼紧紧盯牢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唐初,这不是你。”稍稍垂下的眸里藏着落寞,像是心心念念许久的玩具终于到手,却发现只是批量生产的其中之一,而非原本喜欢的那个。
“哦?”她浅浅笑开,“那怎样是我?你又知道?”
她的轻描淡写,让他眼里腾起一团火焰。
我当然知道。差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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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那个夏天格外炎热,电视里播报着各种专家言辞凿凿的关于全球气温逐年上升的推测,他跟父母道别走出家门,没有什么特别。
学校是全市最好的中学,离家不过十分钟路程,与他曾经就读的小学毗邻。他从小一个人独自步行去学校,这条路于他而言熟悉万分。
早上的教室座位已然差不多坐满,他随意望了一眼,瞄到教室西北角最后排的女生。短发齐耳,闭着眼睛趴在原木色课桌上,九月明晃晃的阳光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投出一排阴影,微不可察地轻晃,仿若蝴蝶颤抖的双翅。
教室还空着两个位子,他选了离她较近的那一个,在她右手边两排。只需抬首向一侧用余光就能捕捉到她。这是活了近十一年的小神童头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好奇心,我们暂称之为——心动。
彼时的唐初独来独往特立独行,上课从来不听,到校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可听说有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于是所有老师都拿她没法。她成了全校最奇特的风景线,是广大师生口中的“问题学生”、“反面教材”。然而她总是事不关己的姿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冯添圣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犯贱,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吸引了他。
好学生典范的他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宝贝。才开学两周,班主任便亲自上门家访,委婉地提及是否考虑让他去更高年纪就读。为人师表半辈子的冯教授乐歪了嘴,立马拍板连声答应,第二天就替他办好了跳级转班手续。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相遇,或许他的一生会失却许多的色彩。
他在高年级班安安稳稳待了近两个月,不论是周考月考期中考都名列前茅。男生与男生间或许存在某些所谓竞争的嫉妒心理,偶尔对他有所刁难。但班里乃至全年级女生面对如此貌美绩优的正太都齐刷刷沦陷,几乎施展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母性特质关怀备至。
这日月考成绩公布,冯添圣成了新鲜出炉的第一名。老师笑眯眯将试卷交与他手中,他礼貌接过,看着卷面上整整齐齐布满的红勾,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心里有个角落存着的人影乱晃,蹿进他脑海,逐渐变得清晰。
唐初。
离开后两个月,他头一回想起这个名字,竟然如此怀念。
周末的时候,冯添圣去学校直属的大学观摩实验,走出古城楼般的校门时,不经意抬头,正瞥见浅淡朦胧的半片月色与另一侧的橘色火球遥相辉映,原来已是薄暮。夕阳余晖将影子拖得窄瘦斜长,车水马龙停歇后的马路空空落落,显得分外凄凉。他独自走在熟悉的路上,低垂着头彷佛思考了一整个世纪的石像,少年的身上突然找不到一丝青春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时光印迹。一个人的路孤独且慢长,就在他产生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的错觉之时,耳畔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放开他。”清脆利落,像是她的人,独来独往,从来没有拖泥带水。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望向笼在黑暗里的陌生小巷。下一秒,就这样毫无征兆倏然拐进全然未知的转角。
唐初知道乔粲有两件事情最拿手,泡妞、打架。不,或者准确来说,是“找”打。
他总是用一双轻佻的桃花眼招蜂引蝶,但身边的女伴却从来不超过三天。
除了唐初。
这个年纪的男生,浑身上下都涌动着禁不起激的荷尔蒙,还时常做出一些为了某个女人打群架之类幼稚可笑的事情。乔粲用他过于完美的皮相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泡了许多人苦追数月不得的妞,毫无所顾忌地四处炫耀,不知不觉间树敌无数。
唐初十天前第一次见到他,她的妈妈叶怡璇女士妆容精致地站在她身侧,亲切地牵起她的手,握住眼前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的手。
冰,钻心的凉,她微微颔首想要撤回,却感到对方突然加大的力,扣住在他手中的小手掌。她抬头,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悉数落入他眼帘。
霎时时空静了下来,只余两人眼神的交战。
她瞪大眼打量,张狂的笑遮掩不住脸色的苍白,不肖试便知道,根本不是能打架的料。所以反手用巧劲拽过他小指,果然他吃痛立刻放开。面上还轻微抽了一下,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却被叶怡璇女士凌厉的眼风扫到,无奈低眉敛了笑意。男生旁边深色衬衫黑色皮鞋、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模样的男人却温和开口道:“孩子嘛,活泼点好。”笑筋挑起脸皮动动,唐初只觉得比哭还难过。乔先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伪善的独裁式大家长。
叶怡璇女士却不以为意,狠狠剜了她一眼,口中语气异常温柔:“小粲身体不好,以后你们在同一个学校,要互相照顾知道吗?”
叶怡璇女士口中的问句从来只有陈述句的作用,她从并不长的一句话里提炼出四点有效信息:
一、眼前这个美得过分但弱不禁风的男生叫做“小粲”,或者更进一步——她知道叶怡璇女士的新任丈夫姓乔,这个男生不出意外的话是他的儿子,应该叫“乔粲”。连名字都这么骚包。
二、“乔粲”就是个病秧子。
三、她即将多一个拖油瓶,尽管拖油瓶看上去并不屑由她接管。
四、拖油瓶与她同一个学校,甚至99.99999%会与她同班。此时她万分庆幸万恶的班主任为了杜绝早恋的苗子,没有安排同桌这种生物的存在。
可是即使处在典型的叛逆期,母亲大人的话还是要听的,她不能成为破坏叶怡璇女士幸福的罪魁祸首,于是万分不情愿地点点头,重新向他递出手,干脆纯净的嗓音慢慢吐出一个个清晰的字:“你好,我是唐初。”
他挑眉,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挑衅。她硬生生压下想要殴打他的冲动,安安分分伸着手等待他的回应。
到底还是乔先生看不过去,沉声低斥,“这么没礼貌,平时怎么教你的?”
他仿若未闻,仍是饶有兴味地挑战她忍耐的极限。就在她快要到达临界点准备爆炸的时候,他蓦然伸手握住她。
“乔粲。”
一样的冰冷,干燥的手掌是她的一倍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莫名颤动,视线逼向他,却刚好落进他久候的眼神。居然——温暖得如沐春风。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