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酥子鱼

3、第三圈

　　本以为班主任会找上门来替语文老师出气，可等了一上午连影子也没见着，唐初耐心告罄，就彻底将这件事情从脑海里抹去。

　　中午，乔粲的管家例行送来两人份的午餐。五层梨木塔状食盒，由上而下浅雕四季花卉，最下面一层没有花纹，只纹了低调的LOGO，却也因此更为显眼。华贵精致的作风，正是出自乔家御用大厨之手。
　　用餐时间安静和平，乔家家规严谨，明令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乔粲与唐初贯彻得尤为优秀。
　　下午是乔粲每周一次的例行体检时间，他坐着宽敞骚包的limo走后，唐初觉得无趣便索性翘了半天课，爬上天台躺着睡觉。
　　春末夏初的天气很好，纯澈蓝天与洁白云朵绘做的巨型美图浑然天成。她将手垫在脑后，沉重的眼皮不断做着亲密运动，呼——长长舒出口气，这样美好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冯添圣一路尾随唐初，藏在天台陈旧的铁门阴影里，远远看着唐初大大咧咧地躺下，好像全世界最干净的温暖阳光都聚集在在一块齐齐向她照射，耀目得他睁不开双眼。
　　他从小被当做是天才，自小学开始随心所欲的跳级，两年就完成人家五年的课业。可冯妈妈坚持要到十岁才让他上中学，所以他用多出来的时间默默研究中学课本，以致于预初才念了两周班主任便建议家长将他转到高年级班。冯爸爸当了半辈子教授，想想自己教的那些没有慧根没有悟性的大学生，又想到自己这么争气的儿子，呵呵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可是不高兴的事情马上就发生了，转到高年级班不过两个月，冯添圣在没有任何课业负担、人际困难的情况下居然主动要求回到预初。那天是他十一周岁的生日，十一月下旬，天气已见寒凉，室内更是层层冰冻，犹如西伯利亚冷空气过境。素来风度翩翩的冯教授几乎要破口大骂，直说宝贝儿子恃物而骄，说风就是雨，做事从来不思考结果。连温柔贤惠的冯妈妈都忍不住轻声责备了他几句。冯添圣却是顶着全家的巨压，死活不肯松口。最后还是表姨替他解了围，说孩子本来就小，让他和大了那么多的同学在一起确实为难他了。冯添圣紧紧咬住下唇，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以后不会再跳级。”全家震惊了，冯爸冯妈看着儿子脸上比年龄更坚定的神情，顿时无话可说。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那一年，他在预初的班级里，遇上了她。木然的表情，淡漠的眼神，比男孩子还短的头发。从来没见她与任何人说过话，甚至连老师都不搭理，酷极了的独来独往。
　　他却再也没能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就这样一路追随，从预初到高中。

　　唐初闭着眼睛假寐，午后阳光微醺，晒得浑身骨头酥软。
　　身后那个小尾巴跟了她四年又六个月，从一开始不习惯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到现在几乎同步的频率，她扯起嘴角，其实有人陪的感觉也不赖。
　　“喂，你打算一直跟在我身后么？不想走出来？”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慌张的样子，优质正太的模样正好触发三至八十岁女性的萌点，炯炯有神的大眼上下左右七百二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转动，厚薄适中的唇被咬出牙印状的青痕，其余地方透着健康的樱绯色。和那药罐子截然不同的阳光生机。
　　嗒、嗒。
　　干脆轻巧的脚步声，只肖二分之一秒，他离开阴影的笼罩来到充满阳光的世界。可这一步，他准备了那么久。
　　“唐初。”第一次正声念出她的名字，似乎没有想象的困难。
　　她翻身撑坐起来，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他。
　　没有犹豫就走出来，光明正大喊她的名字，倒是与她想象中“小尾巴”该呈现出的姿态大相径庭了。
　　“跟着我干嘛？”
　　“我、我……”我喜欢你。
　　没由来的结巴叫冯添圣一时慌了手脚，狠狠咬到了舌尖，疼得差点当场飙泪。
　　唐初看到他的窘迫，噗嗤笑了出来，素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直看得冯添圣整个人目瞪口呆。
　　“你喜欢我？”她挑眉，眉宇之间闪过的浮夸像极了乔粲。
　　他被直白的提问吓到，在原地愣了愣，随后默默点头，面露赧色，微不可闻地“蒽”了一声。
　　她哼笑，“可我喜欢女人呢！”说着跳起来拍拍手，向天台唯一的出口走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下，站直挺胸与他比划身高。冯添圣本就小她三岁，身边其他人都已经进入发育生长期猛蹿个，他却刚刚开始。加之唐初原本就在女生中属于高个子，因此他身高也就与她齐平。
　　“我不喜欢童话故事，对白雪公主没兴趣。”
　　他突地僵住，不知她为何与他讨论起童话故事的话题。
　　唐初抬手看腕表，时针指向Ⅲ，分针堪堪走过Ⅻ。
　　时间正好，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路过，下楼，收拾回家。
　　“好孩子不该逃课。”
　　竟然就这么将他一个人丢在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