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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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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一座城市,城市的角落有着一个飘满枫叶的小县城,平江县。
那里布满了许许多多的枫树和银杏树。一到秋季,秋风吹着树柏,飘落了一地孤寂。晚安蹲在青色的石板上,捡起了一片枫叶,她无声的笑了。不知为何,只是突然想起了心底的那片温柔沼泽,正慢慢袭击她的脑神经,她最不愿意回想的除了疼痛,还有的,就是尘封起来的温暖的回忆。
她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的时光,她全部记忆里,母亲这个角色是让她惧怕的。
惧怕到,喜欢。
晚安的母亲姓徐,单名一个秋字。是一个落魄了的女画家。据说当年她因为贩卖假画,被人指了出来,才使得一身的才华,没处发挥。
人就是这样,你默默无闻时,哪怕是一件大事,旁的人或许会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可。你如果是名人,那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它也会吵的你人生不得安宁。
一步退,步步退。
所以说,人人都懂的道理,却没人醒悟出来,还是愿意光鲜的站在台上,像小丑一般的表演戏剧给台下的人观看。不管台上之人是傻子,还是台下之人是瞎子,这一出戏,必须得演下去。为什么?应该这是讯息万变,世界生存的方式。
你唯一能做的选择,便是,做台上一人还是台下众人。
晚安一手的天赋,来源自徐秋之身。
晚安只记得很少,她站在主卧室的门外,一扇门把她和里面的世界隔开来。她小手轻轻推开门,留下一条细缝,一只眼看见里面。
里面的女子披着一件血红色床单,长发落肩,右手拿水晶无色锥型的画笔,一条玉白的腿突在床单的外面。她站立在画架的前身,认真的姿态,宛若天仙般,霎是好看。当时晚安心想,爸爸出门去上班怎么就不让我去找妈妈呢?他一定是觉得我看到妈妈会流口水吧。
晚安小时候,除了吃的,唯有美色能使她口水泛滥。
孩子小,根本就不懂事情的两面性,既然是大人说的话,你再不济,还是要听的。不然,有你吃亏的!
那天仙般的女子,仿佛意识到有人盯着她看,她缓缓的转过身体,一同转过的是她的面容和那挡住的画。
白色的纸已然被颜料给覆盖。上面涂满了一大片的像徐秋披在身上的那种红色,甚至更鲜明。红色上面躺着一个女子,女子长发捶地,没有声息。
晚安小,没有看出那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的出,那意旨着死亡边界的洞悉。她再抬头去看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母亲。
“啊!”晚安大叫了一声。
手挽是慢慢滴落一室血的来源,木制的地板,周边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那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血。
“滴。滴。滴。”晚安看见了她的眼睛,没有丝毫她的身影,有的只是空洞的肢体动作。
像,像。僵尸一样。毫无生气。好似站在晚安的面前时一具没气息的尸体。
晚安逃出了家,一路的往外跑,等到了空地的草坪上,她才蹲下缓和呼吸。
自那以后,晚安时常做噩梦,她常常被那一室的惊悚给吓醒。等到隔壁睡着的亲人紧张的跑到她的床头边,一脸温和慈爱的徐秋,伸出手在晚安的额头上,轻轻的一下一下,给晚安抚平了惊吓的心。晚安盯着她看,眼神里有着探究,她弄不明白,到底现在的这个温柔对待她的徐秋是她的妈妈,还是,那天,没有灵魂的女子,是她的妈妈。
这件事,在她的心里藏了很久,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让它出来见过光。也至此,她真的惧怕上徐秋了。
妈妈和爸爸吵架,最严重的不过那次。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说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我才答应嫁给你的。你要知道,安安从不是你的女儿。”
“现在呢?还是住着这样一套小小的公寓,过着只够我们三个人的生活。晚非!真后悔跟着你回来。”徐秋的声音一向尖锐,说出的话,总是不留情面。她五官扭到一块,原本亮丽的脸这时说不出的难看。
“那你想怎样?放弃这里的一切,继续画画?徐秋,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晚非脾气一向很好,他从不会给徐秋委屈,他温和的眉头,现在皱到了一块,清目的器官,这时也有了许怒气。
是想要到迫切到这种地步,什么都愿意放弃了。
这样的对话,晚安蹲在一楼的楼梯间就听的一清二楚,何况是邻居。
“作孽啊!晚家那小崽子还在呢,他们就这样把她的身世说出来。”
“可不是….那个徐秋真是,唉!”
终于摔门而出,徐秋拖着箱子走出了家,来到晚安坐定的地方,她蹲下身,眼泪流下来。
“安安,跟妈妈走吧。妈妈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徐秋冰冷的双手摸着晚安小巧的脸蛋。
“为什么要走,妈妈!爸爸对我很好啊!”晚安意识到离去的恐惧,她小手抓牢徐秋颤抖的手。
“那你是要呆在这里了?”徐秋见晚安反抗,她从晚安的手中抽离自己的手,站起来。
晚安抓着徐秋的衣角,不撒手。
“放手,既然晚非这么好,那你就跟着他。”
“这地方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徐秋扳开晚安用力抓着她的手,深深地看了晚安一眼,便不再回头的走出了晚安的视野。离开平江。甚至,离开她的生活。
当时,晚安才知道疼她的父亲不是她的,母亲也把她丢弃,她完全是在没有征兆的意识里,得知了这个惊住她的真相,她不知归属在哪了。
小姑娘迷路了。
晚安不明白,钱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重要到能放弃自己最看重的人?
那时的晚安不明白,现在亦是。
那个冰冷的午后,晚安嗓子哭哑了,徐秋还是没有回来。既然决定了离开,又怎会轻易回头。
但命运终究没有亏待她,把鱼书送到了她的身边。鱼书递过一张白纸,也和晚安一同坐在了台阶上,两人都没有开口,画面立即定格在那,“咔嚓”一下,时光给他们照下了一张照片。似乎知道将来,少男少女一定会回忆起,索性,给他们一个最美好的画面,让他们知道,一个人孤单,有人作陪。也是甚好的。
那年时间的齿轮让他们的生命碰撞上了,她刚九岁,他九岁又五个月。一轮一轮的转动,停止在那里,怎么推都推不动。
小男孩指出一条明路。
好像美书说的是,她跟鱼书的交际,在徐秋离开后,鱼书给予安慰,他们便这样融入了对方的生活。
那时候,晚安每天都会在楼下等着,希望有一天清晨,徐秋像往常一样,宠溺着叫晚安不要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然后晚安就站起来,拉着徐秋回家。
这样子的场景,现在只有在夜里的梦中才会出现,发生。总是晚非,叹着气,拉着她回到家,给她温暖的气温。
那年的初春,晚安终于等来了迟迟未归的徐秋。但,还有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个闪闪发光,骄傲的姐姐。
姐姐,穿着那时并不常见的白色蓬松公主裙出现在晚安面前。面容精致的似洋娃娃般。柳柔凝比晚安高过一个头,她俯视的望着晚安。
“你就是我爸爸和那个贱人在外面生的野孩子?”
“你妈妈是个贱人你知不知道?专抢别人的老公,她害死了我妈妈,下一个就是我了。”
晚安不比城市里的孩子,她还不知道贱人,野孩子,的含义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能听出柳柔凝的敌意。
“才不是,我妈妈不会害死你妈妈的。”晚安固执的把头摇的像鼓一样。
可是柳柔凝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允许别人反驳她,随即,从地上抓起树枝就往晚安的身上抽。
晚安毕竟是县里孩子,打架还是会的。
当她终于骑在柳柔凝的身上时,那个所谓的父母出来了。柳原竹大步的拉开两人,在看到柳柔凝满脸灰尘的脸,他冰冷的眼神看向晚安,不分青红皂白的挥了晚安一巴掌。
她都来不及看清自己那未曾见面的父亲,他长的什么样?是一个怎样的人。对,会对她好吗?
可那一个眼神,一个巴掌,让晚安知道了,他是父亲,却不是她的。她什么都不曾拥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柳柔凝,才有资格,当他的宝贝。
晚安的九岁。命运都抵不过那一地的灰尘。
是有多卑微,才能承受这样的随波逐流。又是多大的心尖,能抵挡住亲人的漠视。
晚安被徐秋带离了平江,在她几次抗拒,最后无果而终。
晚非沉痛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晚安,直到晚安离开,她坐在那种只有有钱人能做的轿车里,窗外是晚非对着她离去的方向抹眼泪。
她想到她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窗外明月照耀,却不曾到她的房间里。黑暗中,晚非摸索着最后一次给她盖被子。他轻声缓慢的说了一些话。
“安安,爸爸不是不要你,毕竟我不是你亲生的父亲。你,不要怪我。”
“爸爸失去了你妈妈,实在是不愿失去你。”
晚非离去关好门后,晚安躲在被子里轻声的哭泣,直到天亮。
那个时候,她就懂得了,她不是她。是一个她也不知道的,不该存在的她。
那个c 市,她所谓的家乡,在不确定的时间里,她没有看过它的姿态,便也不会对它有所想。没有平江的枫叶,没有熟悉的小巷,更没有悦耳的小贩贩卖的喊叫声。这里有的只是喧嚣的车笛声,和陌生的道路。
晚安看着空荡的房间,这个可怕的屋子,没有生气的屋子。
所谓的家庭,就是一栋大的走路都有回音的房子,一间不喜欢的房间,还有,很难遇见的人。
晚安听说今天是柳家爷爷,也就是柳原竹的父亲大寿,说是大寿,也不过七十出头。晚安见过爷爷,是在她被接过来的那天。
“你叫晚安安?”柳爷爷有着一副严肃的面容,一双精明的眼睛,还有,铿锵有力的声音。老人眼里藏住了慈祥。
“嗯。”
“来到了柳家,把姓氏改了吧!”
“我永远只能姓晚。”晚安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直视柳谭君。不容小视的拒绝。
晚安没由来的就怕上这见过一面的,爷爷。虽然最后没有强烈的要求,但晚安知道,这个爷爷,想是不大喜欢自己的。
就因为她那孩子般的倔强吗?孩子就是孩子,她只能看到表面,却不知,老人正是欣赏她这个脾性的。
那样大的场面,柳原竹是不会让她去的。柳柔凝跟着他们离开柳宅时,对着晚安微笑。
笑的诡异,让晚安全身很不舒服。
她鬼使神差的看望她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天上的云随着风漂动着,晚安双手合拢,对天弯弯腰,仰天拜了三拜,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想着,她终归是柳家人,爷爷大寿,她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便只能稍稍尽点孝心。不管爷爷看不看得见,她做了,能问心无愧。这便可以了。
大城市除了生活的不习惯,还有就是学校。
柳柔凝在学校非常的出名,她会跳舞,会唱歌,会学习。会…会一切晚安不会的东西。
而晚安从县城而来,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连最基本的普通话,她都难以启齿。
她开始不敢开口说话,不敢接近一切的生人。
她怕,她笨拙的语音,把善良的人儿吓跑去。
这样压抑的生活,只有鱼书的回信,才能缓解。
字迹大气的停在信笺上,鱼书在信里说着一些班里的小事情,说着他的成绩,说着他和美书的吵架,说着很多很多。晚安看的很多很多。
“哟,乡下的朋友又寄信给你了?”柳柔凝抢过晚安的信,扬在空中。
在这里她没有物质上的亏待,却像傻子一样,被柳柔凝催促,她反抗不得。这里的父亲,不是平江的那个爱她如命的父亲,她在这里不能放肆。她很多时候都在想,柳原竹坚硬的把她带回来,却对她的死活不在意,到底,把她当作什么对待。
她身上流淌了他三分之二的血缘,他这样不理不顾,难道受得了心脏的抽痛?
晚安听从徐秋的话,她从不和柳柔凝争吵。哪怕,柳柔凝故意找茬,她都一一忍下。
“你还给我!”晚安看着半空中鱼书的信,她着急的垫起脚来抢。
“凭什么?这是我家,信寄到了我家,就是我的。”柳柔凝漂亮的脸上表情因为这话,变得狰狞起来。
“你快还我。”晚安不管不顾,她只要那封信。
那是,鱼书千里迢迢寄过来的。她要好好保护。
要是知道在以后的光年里,她会把这些珍藏了许久的信,全然丢掉,那她会不会后悔,在这个时候,拼命的抢过来,为了何?
柳柔凝大晚安两岁,她变形了的脸,没有因为晚安的挣扎而停止。她拿起信,当着晚安的面一下一下不经不慢的撕掉了。
晚安的心,也跟着这信,抽痛着。她最后的留念,都被摧毁了,那还有什么,是她不可以承受的。
…..
那天是怎么过去的?晚安只知道,她有着一个懦弱的母亲。在女儿被欺负,她无动于衷。
晚安看着一地的纸屑,堆积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她以为,跟着妈妈,妈妈会护她周全,免她思念。可谁知,那个记忆里温柔的妈妈,母亲,已经为了自己的追求,放弃了她。她还傻傻的,以为,以为。
“你会后悔离开平江。离开爱你的晚非。”晚安擦着眼泪,捡起地上的碎片,一字一顿的看着花容月貌的徐秋,说。
徐秋的脸,铁青了下来。她没有开口叫住走远了的晚安,她知道,她已然开不了口,她在追求和女儿,明确的要了那虚无缥缈的摸不见看不着的梦想。
晚安那年十岁,最后一次,和徐秋提及家,提及晚非。之后,她便再没叫过徐秋。
晚安离开柳家那天,下起了小雨。
她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是柳谭君的。
前两天晚上,放学的路上晚安撞见了柳原竹,和他的情妇。
晚安平静的找柳原竹交谈。
“你从未把我当女儿,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柳家的子女是不允许流失在外面的。”柳原竹脸上没有表情。
“那么,我不做这柳家人,是否能让我离开。”
柳原竹终于正眼看这个他未当女儿的女儿。这样的语气,像极了一个人。
柳原竹在车里,他望向外面那个小小身影。
雨中的她打着一把小花伞,个子不高,一个人拿着行李,等到接她的车子到来时,她从容的不再回头看身后的风景。
“这才是柳家人。”柳谭君不再看窗外。
柳原竹惊然发现,那个冷静又淡漠的孩子,和现在这个说话不带感情的父亲,如出一辙。
晚安时隔一年回家,第一个看到的是鱼书。
鱼书刚放学回来,睡意惺惺的走在他们相熟的道路上,步子迈的不大,悠闲的行走着。墨玉眼眸,摇摆不定,却别有一番意味。
“怎么回来了?”鱼书微微动他的唇齿,问。
“嗯,想家了。”晚安不做任何解释。
她把给她温暖的地方,叫做家。
如果晚安那时候没有回来,或许她和鱼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那时,他们会在通信中断掉联系,然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晚安会在时间的消逝中,慢慢的遗忘那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小男孩。而鱼书,他亦如此。不会为着一个小女孩,想着她在那边的生活会不会很艰难,会不会难过。他也会因为新鲜的事物,从脑海里淡忘了那个小身影。
可不管是哪种结果,他们还是会相遇。还是会交际。还是会,为他们相互而动容。
这是后来晚安感觉到的。有可能那时,命运就在他们中间招手,给他们指引着那头通往纠缠的来源。世间有个词准确的,无异的,显露了他们的一生。我们通常把它冠做,缘分。
缘分这东西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