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支离破碎》唐小茶

6、第六章

　　果真下雪了。轻盈的雪花大片大片洒下来，慢极了的速度，在窗外缓缓降落，仿佛在仔细聆听屋内人的谈话。苏浅扔下菜跑到阳台上，伸出手去，等着雪花落进手心，绒绒的鹅毛似的雪花飘进掌心，片刻即化作一点水痕，可苏浅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程朔见她玩得开心，便不再提那疤痕的事，也走到阳台上去陪着她看雪花，笑问：“你这么开心，好像没见过下雪似的。”
　　“见过啊。”苏浅用手追着一片雪花，那雪花却偏偏不合作，拐了个弯飞走了，苏浅收回手，见程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件东西，就不会因为多玩了两次就不喜欢了，对吧？”顿了顿又说道，“我老家每年冬天也下雪，特别大的雪，不过跟这里的雪不一样，是那种水分特别多，特别湿润的雪，所以没有六角形状，一片一片地下下来，垫得可厚了，一猜上去沙沙地想。吃过沙冰吗？就像那样的。”
　　程朔难得见到她这样开心的样子，不愿打断她，便追问道：“你老家在哪？我还以为你就是本市人。”
　　说起老家，苏浅有些伤感，又很开心。她所谓的老家，其实是父亲的老家，也是奶奶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在云贵川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叫正沟村，大多数人又称其为桃花村，因为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出生之后，有好几年的时间，苏雪梅将她扔到老家让奶奶带，后来改嫁了才又把她带过来，从此再没回去过。童年的那几年，虽然现在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奶奶对她非常好，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每天变着法地将土豆红薯青菜做出各种各样的味道，给她做漂亮的布鞋和衣裳，还有为她量身定做的小围裙，周围的小伙伴都对她羡慕不已。
　　老家的房子是瓦房，墙面是用砖砌了红色的土厚厚地敷在外面，地上也是年代久远的土，已被踩得光滑，这儿一个圆圆的包，那儿一个浅浅的坑，她小时候就在那地上摸爬滚打着长大。周围的住户房子建得比较近，谁家有什么事都有个照应，周围家里全是差不多大的小孩，她也就有了许多玩伴。因为海拔高的原因，虽然纬度低，每年冬天还是下雪，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是为防止烤炭火时煤炭中毒而开。外面一下雪，她就眼尖地从窗户里望见，立刻爬出去呼朋引伴地玩雪，玩得高兴了还总不忘从窗户探个脑袋进去叫：“婆，出来耍啊！”每当这时候，奶奶就笑眯眯地对她说：“浅浅你去耍嘛，婆给你烤包谷，等哈进来吃！”于是她又欢天喜地地跑去玩了。
　　雪下得久了，房顶上的水越积越多，顺着瓦棱往下流，在房檐的地上结成长长的冰柱子，有两三个指头那么粗，晶莹透亮如同水晶。大一点的孩子搬一个长长的木梯，往房檐上一搭，三下两下窜到顶端，长长的竹竿一挥，房檐上的冰柱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等在下面的小孩子便一拥而上，争夺那些漂亮的冰棒，抢到就立刻往嘴里塞，仿佛那是人间绝无仅有的美味。
　　程朔听她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苏浅也笑：“要是现在，我可不敢吃了。”
　　顿了顿，苏浅又回到屋里，一边洗菜一边继续说：“不过那里真有特别多好吃的。”
　　房子后面的山上有两棵板栗树，两棵核桃树，都是属于父亲家的，是几十年的老树，每年的产量却从来不少，奶奶也一直让大家共享那些果实。现在城里的人可能很多都不知道栗子和核桃这些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她庆幸自己有那几年的经历，才有了那么多快乐。板栗长在树上的时候，外面裹着厚厚的衣服，衣服外密密麻麻都是刺，板栗慢慢长熟的时候，这层“盔甲”就会慢慢裂开，板栗便掉下来，但大多时候，板栗是不会把自己剥光了掉到你面前的，它裹在盔甲里，你要自己剥开它才有得吃。
　　夏天的夜里突然下起暴雨，大家知道雨会把板栗打落下来，于是周围人家的大小孩子们全都爬起来上山去捡板栗。那时候老家还没通电，家家户户都是用的煤油灯。半夜三更的，一群孩子冒着大雨，端着煤油灯跑到后山。大雨砸在树上，板栗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响声不断，如同午夜的狂想曲，敲在心上，震颤着心灵，令人开心得不得了。深夜里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循着声音，在黄泥巴地里找小小的板栗。不但要照顾着煤油灯不被大雨淋熄，还要眼疾手快搜寻板栗，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带刺的板栗砸个正着，疼得哇哇直叫，还不能疼太久，否则板栗都被别人抢走了。
　　除了板栗核桃，老家还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说起来总感觉说不完。那些快乐，也是说也说不完的，是她离开之后再没能体会到的。
　　“你有多久没回去了？”程朔问。
　　苏浅把面条下到锅里，想了想说：“十多年了，从我七岁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苏雪梅不准她回去，路途太遥远，她也没有钱回去。如果不是今天说起来，她都快忘记老家的事了，不知道现在奶奶怎么样了。
　　“听你说得这么好玩，我还真想去看看。不如你今年带我去老家过年吧。”程朔笑着说。
　　苏浅笑：“带你回老家？你让我怎么介绍你呢？”
　　“买回去的。”
　　苏浅忍不住笑出声：“真亏你想得出来，我们老家又不是蛮夷之地，不做非法买卖的。”
　　程朔也笑，不知为何，今天他和她似乎笑得很多，心情比平日里都要好。她煮了两碗面，一碗用小汤碗盛着，另一碗用大瓷碗装着，分量差距甚大。翠绿的青菜，金黄的蛋花，青翠的小葱，白嫩的面条，盛在瓷碗里煞是好看，味道更是无可挑剔。他从不知道，一碗简单的面条也能做得如此好吃。
　　吃饱喝足了，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有一种懒死在这里的冲动。
　　苏浅环顾房间，“你这房子现在卖了，起码能卖个三百万。”
　　程朔收拾着碗筷，不由失笑：“你别打我房子的主意啊，我还没卖房的打算。”
　　“你个不良房产商还不是想住多大住多大，不差这套房子，你让我帮你卖了，我给你卖个好价钱。”
　　“你真是不放过一丁点挣钱的机会！”程朔深切地鄙视她。
　　苏浅理直气壮：“有钱不挣就是有愧于自己。”
　　程朔叹：“生意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做。现在全国各地的房地产行业形势都不太好，就连这里的小小地盘还又多了竞争者，还有些来头，后台很硬，正和我争西郊山脚下那块地皮。”
　　“哦？”苏浅听得来了兴趣，“还有人敢和程总争地皮？看来来头不一般啊，你觉得怎样？”
　　程朔将手一摊，说出一个字：“悬。”
　　苏浅倒有点不信。程朔的身家虽然她不清楚，但他的公司中泰房产在业内实力是数一数二的，他想要的地皮，基本上没有不到手的。地皮好，风景美，加上公司建筑质量高，中泰的房子基本上开盘即售罄，另其对手眼红不已，连她一个小小房产中介的职员都对其名气耳熟能详。如果能有实力和中泰竞争，那可不一般。
　　她在脑中搜索了一遍近日的新闻，眼睛一亮，“难不成是盛大？”
　　最近新成立的房产公司不多，她上班时有听同事说过，所以有点印象。报道她没有认真看，不过倒是听说那是很有实力的一家公司。
　　程朔将碗放好回到她身边坐下，湿漉漉的手在她鼻尖一点，“聪明。”看着她嫌弃的表情笑了笑，抽纸巾一面擦掉她脸上的水一面继续说道，“盛大房产一周前才正式注册，还没有正式开业，却要吞这么大块地皮，不为别的，头儿有本事。要是你看到人家老总，又该犯花痴了，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海外归来的优秀学子，怎么样，垂涎吧？”
　　“切。”苏浅白他一眼，“我听着怎么觉得你在说你自己啊？”
　　程朔也不客气，“谢谢夸奖！”
　　“拐着弯儿地夸自己，真不害臊！”
　　程朔哈哈地笑，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倒很欣赏盛大老总，希望能交个朋友。”
　　与程朔的谈话只是闲聊，苏浅也是转头就忘。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其实是和她有很大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给我更新的动力吧，亲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