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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6、

      徐云帆有一条规矩,便是明日天要塌了、地要陷了,今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古华派得他掌理数年,倒也有了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范。虽然擂台战在即,外头乱成一锅粥,但古华内部还算安静。众人无论心中如何盘算,表面上都老老实实,照常练武。

      徐云帆来到演武场时,众多弟子便在练习。

      修行有了火候的各自演习招式,而新入门的弟子,大多还停留在“感物”的阶段。

      所谓“感物”,便是将自身功力灌注在兵器之上,以意念去感应。并不同于传说中先天境界的“驱物”,这种感应是很飘渺的东西,便是感应到了,无法驱动,表面上也看不出特别来,只是个人意会的体验罢了。当然像徐云帆这样修炼得高了,可以让兵器发出银红色剑光,又是另一种说法。

      当今武功,已是武修者累积了上千年的成果。早先武功只能一拳一脚,后来有兵器辅助,发展出成套招式。再后来高人发明行气之方,修炼成内功。内功逐渐提升,可以从人体传导至外物,收发由心,又出了“人物一体”的玄玄之法。当今江湖,武功高者可横越十丈断崖,可打穿铁板,可使兵器因自身驱动而发出光彩,已远远超出最初人们之想象。

      而传说中一旦到达先天境界,便可御剑飞仙,遨游天地,更是一般人不能岂及的大自在。

      且不说先天境界,便是后天中基础的“感物”,也有人多年难以做到。

      徐云帆一眼便看见了齐远。

      论资历,他和林沧海是同一批来的,也在门下呆了六年。可是他现在还与新晋弟子一样,在对着一块铁片练习“感物”。

      此时齐远表情呆呆的,明显不是在修炼而是在走神。

      徐云帆走过去。众多师弟见他来,纷纷弃了铁片行礼。只有齐远醒神慢了,慌乱将铁片一丢,却砸了自己的脚,痛得跳了起来。

      “徐、徐师兄,不,掌门好!”

      他狼狈地一边抽着凉气一边招呼,惹得周围弟子一阵窃笑。

      徐云帆示意其他弟子继续练。问齐远:“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齐远低下头。挺大的小伙子,耷拉着头拿脚尖蹭地的样子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齐远这个师弟,人是极好的,正直老实,武骨也不错,但悟性却差,在古华派内门修了这么多年,始终停留在五品,莫说林沧海,就连几个外门弟子都已超过了他。

      师父对他失去耐性,师兄弟们都觉得他笨,就是齐远内心,怕也觉得自己笨吧。但在徐云帆看来,他并非天分不足,而是被一重牢固的屏障困锁住了。不能突破,便始终在原地打转。

      见他心事重重,徐云帆道:“有难题就说出来,坐困愁城,于事无补。”

      他说的温和,但在齐远听来,春风般拂过的声音却有山岳般不容动摇的威仪。一时纠结地抬头望向徐云帆,道:“师兄,擂台战……不要紧吗?”

      徐云帆微怔,原来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师兄,”见徐云帆没说话,齐远急切地道:“都说九品才能上擂台,魔教那么厉害,师兄虽然武功高,可万一,我是说,万一……”

      见他一脸着急,徐云帆倒觉得心里暖暖的,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

      “是吗。”齐远声音小了下去,“我想也是,师兄必都打算好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徐云帆笑道:“确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齐远立刻振奋精神:“什么事?”

      “我记得山阳道长与你有渊源,他十年前携妻退隐,此番重现江湖,又主动请战擂台,是高风亮节之人。我想去拜见他。”

      “啊?”齐远呆头呆脑。

      徐云帆说得更明白:“听说山阳道长与魔教司命交战多次,对魔教必有深刻了解。我想去请教他的经验。”

      “啊,那当然行!山阳是我表叔!我知道他住哪,现在就带师兄去!”

      ******

      齐远领着徐云帆,离开古华派。花了半日时间,来到了山阳道长的居所。

      半山腰上,一座低矮的土屋斜斜搭着。屋檐盖了厚厚的茅草,门上糊着棉絮一般的东西。门外支了两个架子,一个架子上挂着洗过的衣服,发白的道袍上几个大补丁,已经被冰冻了。另一个架子,竟挂了一溜腊肉。

      见徐云帆含着笑意看那串腊肉,齐远干咳了一声:“那个,叔叔他不守戒律……”

      “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山阳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山阳,山羊,实在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山阳道长相貌也不怎样,长得又黑又干瘦,留一缕山羊胡。但偏就是这么个人,十年前还是俗身时,竟与一位姿容如仙的姑娘成就姻缘,双双归隐,因而在武林上引起轰动,传为佳话。

      可惜,那位姑娘后来命丧魔教之手,山阳一伤心就出了家。虽然看起来,他这个出家人显然没有严守戒律吃青菜豆腐。

      徐云帆与齐远两人走到门前,尚未报名,便听内中一个中年男声说道:“齐远,好侄儿,是你吗?”

      “是我,叔叔。我和掌门师兄一起来的,可以进吗?”

      气劲鼓动,茅草屋的门吱扭扭向两侧打开,那人道:“进。”

      徐云帆与齐远往里一看,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草席子床上,打着赤膊,一边往身上缠着绷带。齐远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雅观的情景,发窘地忙道:“叔叔不方便,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现在的少年郎,一个比一个啰嗦。”背对着的道人从鼻孔里哼,“贫道我是治伤,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躲什么。”

      他自称“贫道我”,配上那放荡不羁的形容儿,古怪又滑稽。

      徐云帆淡笑了下,拖着齐远进了门:“徐云帆见过道长。”

      “唔。”

      离得近了,正看清山阳身上的伤痕。黝黑的肌肤上,左肩直至右腰一道长长伤疤,周围又有蓝黑色的痕迹,像是毒药的残留。脖颈侧离要害不远有数道刀痕,看来也深可及骨。手臂、后背、腰部,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

      见道长手里拿着药瓶,别扭地去够腰间一处新伤,徐云帆便走上前,接过药瓶,帮他在伤处涂上药,扎上绷带。

      “徐云帆,齐远提过你,说的都是你的好话。”山阳道长有人服侍,惬意地一手摸着山羊胡,道,“不过,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徐云帆说道:“请教在擂台上如何战胜魔教之人。”

      “你?有九品了吗?”

      “八品中。”

      “少年郎,想送死也不是这种送法。你看看贫道我,”山阳道长一手探到背后,摸着那道最长的伤痕:“这是魔教司命的转轮毒焰刀,让贫道我在床上趴了三个月。”转过身来,指了指胸口的一处伤:“这也是他捅的,贫道我差点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碗口大的伤痕尽显狰狞,只透过这伤,便能想象当时战况的惨烈。

      “这些伤,都是魔教司命所为?”

      “是啊,不过贫道我也没便宜了他。他身上那些伤,呵,就像拿大扫帚扫过去的。”

      “扫帚?”齐远莫名其妙。

      他脑袋上于是挨了拂尘的一挥:“这样扫的,笨小子。”

      齐远捂着脑袋:“懂了……”

      很快伤处包扎完。山阳道长起了身,从床尾拿过衣服穿上,拂尘一甩搭到臂弯,倒也似模似样。

      收拾了药瓶绷带,正经地看向这两个后辈,说道:“少年郎,问我经验也没用,你知道九品跟八品中是个什么区别?就像大象踩蚊子。你有再利的嘴,架不住人家一脚。”

      齐远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叔叔你说的好逗。”但想到他话里的意思,又纠结道:“那怎么办?”

      徐云帆没笑,也没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道:“我师父已达九品中后,却反被魔教法王所杀,这是何道理?难道法王比他武功还高吗?”

      山阳道长拿眼睛瞅了他一下:“你挺有心啊,问得在点子上。你师父会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厉天佑偷袭,二是你师父没能找到他的罩门。”

      “罩门?”

      “魔教有一部心法,称为‘天魔铸体’,魔人武功多出于此脉。用处是在身上形成一层气罩,武功越高,气罩越强,还能流动和隐藏。只要不破气罩,刀枪难入。”

      齐远道:“就像咱们正道金钟罩之类的横练功夫?”

      “恩,其实这东西没啥稀奇,咱练内力就是为破解硬功。但练到魔教法王和司命这个层次,加上些变化,就麻烦了。你师父跟他的胜率本就在五五分,伤他的机会稍纵即逝,又找不到罩门,破不了气墙,当然只有输。”

      “叔叔找到魔教司命的罩门了么?”

      “找到了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山阳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孩子,看你师兄就不问这笨问题。”

      正说到此处,忽听门外有人呵呵冷笑:“齐良,想不到,你如此惦记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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