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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停灯向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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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记忆里凉州一直是风沙蔽日的。
在十七岁第一次离开凉州到中原以前,马超以为全天下都是如此,直到在洛阳碧澄如洗的天空下,看着手心的雪一点一点的化成水,才如醍醐灌顶一般。
后来很多年里,从荆州到潼关再到那花团锦簇的锦官城,马超都再也没有见过如凉州那样泛黄得沧桑的天空,再也没有吹过那样能把人脸孔割得生疼的风,也再也没有呼吸过那带着粗糙质感的空气。
曾经以为那是所有,回首才发现那是独一无二。
承
八岁那年马超遇见了赵云,那个握着他的手教他枪法和数数的少年,笑容就像后来的巴蜀的天气,能让绝大多数人发自肺腑的心旷神怡,而对于习惯那个干燥苦涩的凉州的马超,始终自以为找不到归属感,却又要一次次情不自禁的去他处寻觅屈指可数的甜蜜和温暖。
其实原本是可以更多的罢。
在写完那封上疏的最后一个字,将早已泣不成声的马岱揽于怀中却无它言可诉时,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彼时那个温润的他,在年少时光里的惊鸿一瞥,这一生都难以释怀,用他认为最灿烂的方式。
年少的时候并不懂得何为疯魔,只是一次次的阻拦他亦阻拦自己的心意,避免去触碰那条不敢又不舍的界限。
如果可以重头来过,如果早知这命运中许多无法更改的定数,会不会宁可头破血流也要去拥有全部的他,就算被人说癫狂也要携起手共度此生,而他会不会也带着笑回应。
而在又逢君的落花时节,一切都已经太晚。
终究拥有的只是几个残缺的片段。
转
“我放下枪回忆我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个午后,而眼泪迟迟没有记起要掉”。
关于那个人家里的噩耗,他是无意间才听人说来的。这世间每天都有许多正在和曾经志得意满的人遭受祸患,也不过是为街坊市井们增加些谈资。
就算是一个曾雄踞一方的家族的陨落,在经过路途遥远的消息传递之后,留下的也不过是少数人的叹息和多数人的闲言碎语。
他独坐屋中,叛逆期的孩子们在院子里佯装嬉戏打闹。
“其实父亲心里也是有挂牵的人的,你信么?”
在后来渐渐苍老的年岁里,每每忆起那个人,他就点一盏烛火,似能照亮那些故景旧事,在某个明亮到有些发烫的地方,那人仍站在那里,从未向生活缴枪投降,总是笑得眉目生辉,偶尔潇洒得荡气回肠。
在蜡烛的光熄灭前,他有些想对空荡荡的世界说一些再无人可诉的话语。
而当黑暗来临时,别处的万家灯火依旧明亮。
那就不要再去惊动应该沉睡的悲伤。
合
似曾相识的白衣青年在洛阳的皑皑白雪中含着笑向他走来,这是在生命的最后年份里,赵云在幻觉中最常出现的画面。
在刘理的婚宴上,赵云是终于又见到了方从汉源归来的马岱。
马岱恭敬的向他致礼:将军这些年可还安康?
赵云扶着他的肩:你我何必如此客气。我也就那样了。却是伯瞻此去南蛮立了大功,不愧是我蜀汉大将。
马岱摇摇头:让将军见笑了,何况乎…
赵云自是懂他的意思:会的,南蛮已定,接下来便是北伐了。
马岱轻声说:我到底比他强命许多,还能做他想做却未能做之事。
他永远也不会知晓,他是那人用毕生许下的唯一一个承诺换来的另一个承诺。
然后二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半晌也没一句言语,却都知对方心里是很享受这样的沉默的。
因他们心里想的皆是同一个人,虽然是不同年代里的他,行不同之事。
留于他们记忆里的部分拼凑起来,便是一桩完整的纪念。
结尾
当路途将尽时,他听到一个少年问:“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收起那人留下的字句,装在一个旧信封里,不久后的一日,便带着这物证千里万里的寻了去,在灯影幢幢里重逢,启一壶老酒,对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