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恨倾城》颜若曦

11、将计就计取天下

　　山王，成帝三十一年，七月下旬。
　　国主卧病在床已半年有余，太子监国而倚重国舅爷，野边家独揽朝中大权，胤王泽北哲治称病在家韬光养晦，白日里有了大把时间，便会到枫苑亲自指导泽北和流川的武功。
　　不知不觉流川来锦熙已有一年半的光景，胤王爷对流川姐弟的好，全锦熙城几乎人尽皆知。不但流川的吃穿用度跟世子一样，就连皇上要单独御赐给世子的东西，泽北哲治也都会替流川再讨要一份。而更让锦熙的市井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却是王爷对侧妃的那一份专情，自王爷大婚之后，侧妃一直未能为他添丁，但王爷从无嫌弃之心，更无再娶之意，天气好时，经常带了侧妃和她弟弟，还有世子一同外出踏青，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羡煞了多少锦熙的女子。
　　锦熙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热，正值三伏的天气，城中已有传言，有人在街上走着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正午时分，除了例行巡街的禁军，满街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锦熙城郊的栖雁谷便成了锦熙城中权贵们的好去处。这栖雁谷处在锦熙城外的锦山和灵山之间，其中锦山乃山王当之无愧的第一山，每到夏日，雪山上的积雪渐融，从不同的断崖上倾泻而下，形成多处天然的瀑布，瀑布的水汇集成溪，自谷底穿过，让整个山谷野花遍地，凉爽怡人。
　　早些年是山王皇室在谷中修建了避暑的行宫，外人只有蒙皇帝召见才能进入，而后皇帝为了昭显皇恩浩荡与民同乐，将谷口的一片地方划出来准许百姓踏青避暑，而将谷中几处地势上佳的空地赐给了朝中位高权重的臣子，以示笼络恩泽。
　　胤王府的避暑宅邸便在这谷中一处深潭边上，今夏酷热，锦山上的雪融得尤为厉害，深潭上方断崖的瀑布比往年来得更加湍急，哗哗的水流似带着千钧的力量从断崖上俯冲入潭中，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将潭边的青石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傍晚时分，潭边青碧的草地上，身姿清绝的白衣少年手执长枪和另一名英挺的紫衣少年正在对战，两人出手皆是极快，长枪飞舞间，枪尖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道极其优美的银色弧度。一身宽袍沉稳精悍的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的树荫中，双眼紧盯着场中交手的少年，口中不时的出声指点：“小枫，拨云撩雨！”
　　“飞龙乘云、平地登云、梳云掠月……”
　　“好，拔剑，风云定乾坤！”
　　“当”的一声兵刃相错，白衣少爷听着中年男子的指点，右手长枪拨开紫衣少年的枪尖，左手反手拔出背上佩剑，就势斜劈下去，紫衣少年仰身弯腰抬腿踢在剑身之上，白衣少年长剑脱手的同时，紫衣少年身体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就在他翻身欲起之时，白衣少年的枪尖已停在了距他咽喉不到两寸的地方。
　　旁边的中年男子拍掌笑道：“荣治，你这一场，可是输给小枫了！”
　　中年男子身旁软榻上坐着的绝美女子盈盈起身，轻推了一下中年男子：“王爷这是在帮小枫作弊呢……”
　　此时白衣少年已收了枪，紫衣少年站起身来看着中年男子抱怨：“就是，爹爹，你也太偏心了！”
　　中年男子笑着摇头：“荣治，小枫剑法略逊你一筹，但这一套改自出云九剑的枪法，却实实在在不比你差，就算我不指点，你今日取胜也难……”
　　白衣少年侧过头微抬了下巴看着自己的对手，眼神晶亮：“你还不认输？”
　　十五岁的流川枫，身长玉立，冰肌玉骨，一双墨色凤目澄澈清透，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着与生俱来的天然贵气。
　　就算是近两年的朝夕相处，泽北对这样的似嗔似恼的流川依然没有任何抵抗力，他嘿嘿的笑着去拉他的手：“好啦好啦，今儿比枪就算是你赢了还不行？”
　　流川瞪他：“什么叫就算是我赢了？明明就是我赢了！”说着他眼中促狭的神色一闪而过，“莫非是你输了想要赖账？”
　　两人比试之前曾说过，谁输了，谁便要从这瀑布上跳下来，泽北略有些恐高，普通的两三层楼宇虽然不算什么，但这瀑布少说也有七层方塔的高度，水流又急，泽北几回站上去都不敢跳下来，也顾不得流川的嘲笑，每一次都原路退了回去。
　　一边的流川桦看着泽北脸色有点发白，嗔笑着戳了戳弟弟的脑门儿：“好啦好啦，这么热的天儿，还争什么你赢我输的，看看你们，满头的汗！”
　　说着她拿了绢丝的帕子出来给两人擦汗，流川却推开姐姐的手，瞥一眼泽北，再哼了一声：“你想赖账就算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要回宅子，泽北在他身后喊道：“谁要赖账了！”
　　流川停下步子回头看泽北：“那你跳啊！”
　　泽北满脸通红，转身蹬蹬蹬的跑到潭边，潭边断崖上密密垂着婴孩手腕般粗细的绿色藤蔓，泽北抓着一根藤蔓，展开轻功向上攀去。
　　流川紧跟在泽北后面，同他一起往崖上爬去，流川桦喊一声“小枫”，见流川不理他，回头看向泽北哲治，急道：“荣治怕高，王爷也不管一管！”
　　胤王爷着看向崖上的两人，微微笑着说道：“这是小枫在帮荣治克服他心里的恐惧，我若管了，就辜负小枫对荣治的一番心意了……”
　　流川桦一怔，恍然明白：“我说呢，小枫平日里不会逼着人做不喜欢的事情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泽北和流川已然爬到了断崖的顶端，泽北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抵御了瀑布的冲击力，小心翼翼的踩着水走到瀑布中央。
　　流川也跟他一样一步一步蹚过来，泽北看他神色轻松的样子，不禁心中有些委屈：“小枫，你跟过来干什么？”
　　流川耸耸肩：“当然是来监督你了！”
　　泽北眼眶一红，咬牙就要往下跳，只是眼睛瞥见下方白茫茫的一片水汽和幽深不见底的潭水，这脚底下便如同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腿。
　　正窘迫间，流川已慢慢走上前来，一只冰凉柔软的手忽然握住了泽北的手，泽北心中咚咚的跳着，低声喊他：“小枫……”
　　流川盯着他，唇边浮现起一丝极清浅的温柔笑容，看得泽北一阵恍惚，他只听着流川轻声却坚定的说道：“荣治，我父皇曾说过，真的勇者，不是没有弱点，而是要去努力克服自己的弱点，……我跟你一起跳下去，你愿意么？”
　　一阵灼烧般的感动自泽北心底涌出，他极力压抑着眼眶中要溢出的泪，用力点头，握紧了流川的手，流川低声说道：“今天最后比一场，看谁在潭下闭气闭得更久！”
　　泽北还来不及反应，流川却抓着他的手纵身朝着深潭一跃而下，泽北在空中慌忙闭气，两人“咚”的一声坠入潭中，泽北感觉流川放开了自己的手，张开眼却没有看见流川的身影，心中一慌，从潭中冒出头来大喊：“小枫！”
　　四周只有湍急的水流声，潭中根本没有流川的身影，泽北这一下着实慌了，正要潜入潭中去寻人，身后水花微微一动，流川“哗”的一身从他身后冒出来，展颜一笑：“你又输了……”
　　清澈的潭水自流川头顶滑落，他微微甩了甩墨染般的乌发，晶莹的水珠在夕阳下泛起彩虹般迷幻的颜色，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清俊绝伦，不仅看呆了泽北，也连带震慑住了正骑马路过潭边的一队人马。
　　坐在躺椅上带着一脸宠溺笑容看着潭中两人的胤王爷在见到来人之后脸色微微往下一沉，低声对流川桦说一句“你先回去”，随即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路过潭边之时，泽北和流川恰好游到岸边，泽北哲治冲儿子使了个眼色，泽北拉着流川便往回走回去，泽北哲治自己则向来人迎了过去：“不知太子殿下光临，有失远迎，殿下赎罪！”
　　来人不冷不热的笑一声，没接胤王爷的话，却是朝着泽北和流川的方向扬声说道：“世子好大的气派，见了本宫转头就走，莫非是等着本宫给你请安不成？”
　　泽北脚步一停，咬了咬牙，只得转过头来行礼：“荣治见过太子殿下！”
　　泽北哲治见太子神色不豫，替儿子解释道：“荣治不小心掉进了潭中，浑身湿透有失礼仪，所以是想先换了衣服再出来给殿下请安，还望殿下勿怪！”
　　泽北停下来，走在他身边的流川自然也停了下来，太子一双眼睛一直在流川身上流连着，直看得泽北心头火起，生硬说道：“殿下若无别的事，荣治这就回去了！”
　　说罢他拉了流川便走，太子脸色一沉便要发作，泽北哲治不待他发怒，抢先问道：“方才看太子行色匆忙，这是要回宫么？”
　　栖雁谷中皇上的避暑行宫就在前面山谷最中心的位置，从行宫回锦熙，胤王府的这处宅邸是必经之地。
　　太子让泽北哲治抢了话头，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没好气的答道：“宫里传来消息，父皇病情加重，我回去看看！”
　　泽北哲治眉心微微一蹙，尚未说话，太子却忽然转了话题问道：“皇叔，方才跟在荣治身边那一位，莫非便是流川侧妃的弟弟？”
　　泽北哲治淡笑一声：“是，小枫跟荣治年岁相仿，平日里随便惯了，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似回味无穷的感叹一声：“小枫啊……，当初我竟然没有留意他……”言下之意，竟带了说不出的可惜。
　　泽北哲治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唇边忽然展开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我听闻太子身边一直缺一个身手不错的贴身侍卫，小枫年纪虽小，但根基不错，我定当倾力调教，等太子继承大统之时，送给殿下一份厚礼！”
　　太子眼神一亮，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暧昧起来：“到时候，还要依仗皇叔辅佐朝政，皇叔切切不要推辞才行！”
　　泽北哲治应道：“一定，一定！”说罢两人相视大笑，太子重新上马而去。
　　泽北哲治看着太子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冷淡下来，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泽北哲治头也不回的问道：“荣治，小枫呢？”
　　泽北在父亲身后站定，答道：“在房中歇下了，……父亲，太子跟您说什么了？”
　　泽北哲治冷冷笑了笑：“他看上小枫了，这两年我一直小心不让小枫在外面抛头露面，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泽北岂有不明白父亲话中含义，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泽北哲治转头看向儿子，沉声说道：“荣治，太子果真要染指小枫，你会怎么做？”
　　泽北咬牙道：“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泽北哲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轻声的笑了笑：“你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人，动不动就说死，岂是我胤王府的风格？”
　　泽北一怔，骇道：“父亲，你……”
　　泽北哲治摸了摸他的头，淡淡说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让你知道，但是现在……”
　　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泽北隐隐猜到一些端倪，低声道：“莫非父亲要……起事？”
　　泽北哲治微微挑了挑眉：“你猜到了？”
　　泽北低头：“父亲在家休养大半年，对朝政不理不问，……不符合，父亲一贯的行事作风，……所以，荣治才斗胆猜了一猜……”
　　泽北哲治赞赏的点头：“我原本计划在国主驾崩之时行事，现在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泽北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提前行事，父亲可有把握？”
　　泽北哲治大有深意的一笑：“太子如此喜欢小枫，我又岂能让他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