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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断线 ...

  •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没有阴谋,没有杀戮,没有官场,没有江湖。

      每日早早的起床做饭,而后出门采药,晚上回来跟哥哥们喝喝小酒,话话家常,各自安睡,一天天便就这么十分没有新意的安静过去。

      这样的早出晚归,其实只是为了避开林若仙。

      假如我不在,会让她心情好一些,那么离家出走,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到底还是想要看着她,哪怕只是隔着窗户,看看她印在窗上的影。

      对于我这些年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大多跟哥哥们说了个七七八八,但对于武功这种事,不大好解释,也只能随口杜撰出了一个好友,当然便就是梅花盗了。

      而对于林若仙,哥哥们也问过许多次,我只是一口咬定她是个孤女,打赌林若仙不会自己那么蠢的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

      如此的问了一次又一次,哥哥们也渐渐的不问了。一个话题消失,另一个话题自然会随之出现,于是询问林若仙平日的活动,又成了酒桌上的常青树。

      如我所料,在看不到我的时间段内,林若仙果然活泼可人,不光勤快帮忙做家务给大哥打下手,还愉快得在院子里种起了花。

      大哥二哥提起她,总是连声的称赞,到让我也心痒难止的,想要偷偷看一看她快活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已经恢复到了从前。

      可想,也只不过是想,而已。

      无风无浪的两个月过去,我一如往前的第一个起床,挑了水,生了火,米刚下锅,林若仙竟来了。

      “仙儿……你……怎么起来这么早?”长时间的躲避,养成了无法直视她的臭毛病,一看到她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心完全乱了,连带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低声道:“你这些天,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她与我说话,从来都是冷嘲热讽,这般低缓幽怨的叹息,还真是第一次,让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连怎么说话都似已忘记。

      她没得到我的回答,只是微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而后淡淡说道:“你给我的药,吃完了。最近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三更过后,你来给我瞧瞧吧。”

      她说完,转身走了,干脆的就像从来不曾来过。

      那等冷冽的话语,总算让我心里平静了下来,这样的态度,才是她对待我时应该有的态度。

      那一刹那的幽怨,实在是让人习惯不能,想多了,还会以为她是原谅我了。

      血仇深如海,怎可能说忘就忘?

      想得太多,徒增伤感,还是当那句话,是我幻听了吧。

      白天的一天,心里总是乱糟糟的静不下来,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林若仙不可能原谅我,那句略带幽怨的话语,却始终在脑子里反复的响起。

      在城外折腾大半天,空手而归,回到城里,太阳还挂得老高。此时回家怕是不合适,于是跑去茶馆又坐了半天,脑子里想着的,依然还是林若仙。

      望向窗外,看着家住的方向,不自觉的开始猜测此刻的她在做什么。

      有点想看看她的笑容,是不是和当年那个天真的不沾染任何杂质的笑能完全的重合。

      过去的林若仙,现在的林若仙,给人的感觉,完全的判若两人。

      过去的她,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现在的她,也许,算是个遍尝人间冷暖的女人了。

      她确乎是比以前漂亮了,温柔了,懂事了,但我却希望她还是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林家小姐。

      然时间,回不去。便是说,她对我的恨,也不可能消去。

      永远都不可能消抹去。

      所以,不要再无端端的于心中,种下那完全不可能的希望了。

      等着,看着,日头一点点的偏西,对于半夜的那个会面,既有点期待,又有些害怕。

      两个月来,只能隔着窗户悄悄的看她一眼,很想问她一句,这些日子,到底过得好不好。

      然而,见了面,又怕自己无言以对,在她的恨与怨中,将满心的念,化为锥心的冰凌。

      这矛盾的心境,愁得我连晚饭都吃不下,躺在床上睁着两眼望着屋顶,听着两边哥哥们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鼾声,无端端的烦躁。

      好不容易挨到了三更,悄悄起床,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溜到林若仙房门口,想要敲门,心里乱撞成一片,又实在敲不下去。

      蹲在她门口各种挣扎,最终还是以看病要紧为理由说服了自己。曲着手指鼓足了力气扣上木门,待得指头挨上门头时,鼓起的力气只剩了一点点,敲出的声音细小到自己都听不见,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可笑。

      她林若仙是长了獠牙了还是喝了人血了?

      有必要怕成这样么?

      相较起来,明明是她应该惧怕我,不是吗?

      叹了口气,缓和了心态,再度敲上她的门,灯烛未亮,门却是开了。

      林若仙只着了一件睡觉穿的单衣,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让开了路,放我进去。

      屋里太黑,我摸着桌子点着了灯,听她在身后将门锁上,本已平静下来的心,不知为何又不受控制的乱蹦了起来。

      “先生,你讨厌仙儿吗?”林若仙缓缓走到我跟前,拿起灯烛,举至我跟前,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没有……”我不敢与她对视,总觉得她的目光有如实质,如刀如剑,看一眼就会眩晕。

      她举着灯对着我的脸看了许久,而后放下灯,转身坐回到床边,说道:“你不敢看我,又怎么给我瞧病呢?”

      ……对啊,瞧病才是正事。

      我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你……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你不是知道吗?”她斜着身子,缓缓躺下,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轻轻捻上自己的腰带,嘴角微微上翘,怎么看怎么是嘲讽我的冷笑。

      我眼皮一跳,问道:“你的病,不是应该早就好了吗?”

      她垂下眼,玩弄着自己的腰带,说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

      “那你……把症状给我说说。”我搬了凳子,挨近她床头,拿过她的手腕,想要诊脉。

      她一抽手,不让我碰她的手腕,却是笑道:“这症状,我可说不清楚,你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我一皱眉,说道:“这……怕是不方便吧。”

      “我这身子,里里外外,早被你瞧的一干二净了,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况且,有些病,光诊脉,可是诊不好的。”她笑着,语音软糯,像灌了蜜糖。

      “仙儿……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为她这语调的转变,有些吃惊。

      她对我凶,对我怒,对我冷,对我狠,我都能够接受,却独独不能接受这如调戏勾引一样的媚语。

      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当日将她从山贼窝里救出来的时候,她也曾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过话。

      那时的她,恨我入骨,语调虽然媚进了骨子里,却不难听出其中蕴含的恨与怒。

      但现在,为何我只听出满满的诱惑与暧昧,却听不出任何的冷酷?

      她呵呵的笑着,在昏黄的灯烛下,如花般的摇曳,以天下间最为动听的声音,悠悠说道:“我林若仙,天上地下都去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先生若觉得我说的不中听,那不如你告诉我,与你,该说怎样的话,好不好?”

      她以指尖,点上我的唇,微微眯眼,唇边尽是晶亮的水渍,如同含露的玫瑰,香艳扑鼻。

      我移开视线,拂开了她的手,皱眉道:“不要再闹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好好的说话。你这身子,可不是你能随便用来开玩笑的。”

      她嘴角上翘,冷淡了语气,说道:“开玩笑?你觉得,我半夜三更的让你进我的房,只是为了跟你开个玩笑?”

      我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认真,只觉背后一寒,竟隐约似有杀气袭来。

      她缓缓直起身子,悠悠说道:“先生,你救我,只是因为心里有愧吧。虽讨厌我讨厌的要命,但却仍得打肿脸充胖子的照顾我,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对吗?”

      我沉下脸,轻叱道:“胡说。”

      “那你就好好的看着我!”话音一落,她身上那件单衣竟沿着肩膀滑落下去,内里什么都没穿,雪白的肌肤印着烛光,闪得我眼前一花,直接蹦了起来,迅速往门口奔去。

      “你站住!”林若仙在身后冷冷的唤了一声。

      我已经按上门闩的手,便就这么被她吼得又缩了回去。心在腔子里横冲直撞,比乱麻还乱,完全不知该要如何去应对这个牛脾气上来的大小姐。

      林若仙冷笑一声,说道:“先生,林家既然跟你们梅家不共戴天,你为什么要救我?既然救了我,却又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就死了,一了百了,不必再忍受那可怕的回忆,不用一闭眼就看到那群混账的臭男人,更不必忍受我这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身子。梅三先生,你到底有多恨我,才要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日日的猜疑,日日的煎熬。你是不是一定要让我生不如死,才能满足你报仇的欲望!?”

      我不敢回头,只能扶着门框,低头解释道:“仙儿,我对付你们林家,是为了给梅家讨回公道。你爹确实罪有应得,但我从没有恨过你……”

      林若仙冷道:“你不用再解释了,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给我的一切承诺,都是谎言!”

      “我没有!”我长叹一声,想要继续解释,却听身后风声陡然急促,锐利的寒意直刺过来,满含杀意。

      我苦笑一声,闭了眼,不闪不必,由着她一刀刺进身后,以为这样会让她这些年来的怨气发泄一尽,却在感觉到刺痛的瞬间,周身麻木。

      这刀上,有毒?

      我心里一惊,原以为她只是愤怒至极随便的乱捅,没刺中要害就随她发泄,却不想她竟真的是要想要我的命,这刀上的毒居然厉害至此!

      麻痹的感觉,顺着背后的伤口迅速蔓延至全身,居然连提气抵挡的空隙都没有。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凝结真气护住心脉,而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得依着门往下滑。

      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下滑之时侧腹又受了一击,虽感觉不到痛,却清楚的看到林若仙一刀捅了进去。

      身体受她的力道所制,斜向门边的药柜,倒下时的动静太大,直接撞翻了柜子。

      大哥的那些宝贝瓶瓶罐罐全部摔在地上,瓷片粉末药糊乱七八糟的混了一地,刺鼻的气味铺面而来,连头脑也开始眩晕起来。

      模糊的视线当中,林若仙好像是蹲在了我身边,一手摸上我的脸,一手却缓缓举起,话音清晰的传进耳中,带着恨,带着怨,带着怒,带着悲。

      我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只听到她缓缓的说道:“你杀我全家,我不恨你。我只恨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拼了命的救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又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只要你爱我,我可以把一切都忘记,重新开始。但你给我的,从头到尾只有欺骗!你跟那些男人都一样!该死!”

      她的手,重重的落下,胸口凝结的真气忽然卸去,直涌上喉咙。

      我看到自己倒向地面,倒进了大哥那些混成一团的药品中;看到自己呕出了大片的血,不辨颜色;看到林若仙推翻了所有的药柜,把灯油洒遍整个屋子;看到火光,逐渐占据了整个视野。

      林若仙,终于还是动手了。

      从藏刀到喂药,她应该是准备了很久了吧。与大哥二哥拉关系,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也许我该要放心了,她虽仍旧是个弱女子,但已熟知人心,能运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但心里,却有那么一股的悲哀,越压越重,直压得无力跳动。

      她说她杀我,是因为我不爱她。

      其实,我不是不爱她,我只是……

      我只是不敢去爱她。

      这条命,本就该由她拿去,了了我欠她的,断绝了她过去的一切,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只是,欠她林若仙的,只是我一人。

      不要动我的兄长们,否则,死亦不会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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