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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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里奔了一天，又冷又饿，真气全力的散出，皆为御寒，身子勉强的有些吃不消。
我在天黑之前，找到一眼没被冰封的泉，就在泉边生了火，稍作休息。
安静下来，调息片刻，恢复了些精神，看看林若仙一身血迹斑斑并不合身的衣服，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找个村落给她弄点她能用的东西来。
来到泉边，洗了一把脸，看着手中的水，依有浑浊的血色，叹了口气，想到山贼洞里杀猪屠狗一般的情形，一股寒意便由心中升起，直刺出了后背。
我以为自己已可以忍耐，已可以控制，已可以将七情六欲抛诸脑后，为理为公为因果去想去做。但这一次，为了林若仙，我还是失控了。
轮回千年，经历风霜无数，心性却随着每一世的轮回，不停变换，一次又一次的从新开始。
同一个坑里，摔了一次又一次，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摒弃自己的喜怒哀乐？
是不是只要腔子里这颗心是跳动的，是热的，那些不受控制的嗔痴就永远都摆脱不掉？
下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想洗掉沾满全身的血迹，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犹如无数把钢刀刺进体内，在心里来回的刮，来回的划，好像这样，就能洗清浸染其中的鲜血。
但这罪孽，终还是会刻进轮回，洗不清了。
一声长叹，我拧干了衣服，擦了身子，顺便还捞起了两条鱼。
拿回去放火上烤了，也没有什么作料，就这么全递给了林若仙。
她安静的坐在火边，接过来吃了，始终还是一言不发。
我揉着头发，心里如被一座大山压着，喘不过气，先开了口，说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
她只是看着手里的鱼，小口小口的捻着吃，眼里完全没有我的存在，就像是身边压根没我这么一个人。
好吧，她是真的铁了心不理我了。
坐这里说话之时自言自语自讨没趣，活跃不了气氛不说，还得惹得自己更加不快，不如找个别的地方散散心，透透气。
我披上衣服，说道：“我到周围去转转，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跑，如有事情，就大声喊我。”
她没理我，自顾自得吃着鱼。
我看了她一眼，估计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可能喊我，遂只有在能看得到她的地方瞎转悠，一刻也没有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这些日子，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出来。一直的被人踩在脚底，只有顺从才能活命。
她能为了活下去，彻底忘记自己太师千金的身份，甘愿顺从那些男人，做他们□□的玩物。那么她当然也能为了活命，听我的话，随我一道下山。
只是，她这么辛苦的活着，为的是什么？
没有信念的支撑，那些难耐的侮辱，折磨，她又怎么能承受？
是为了报仇吗？
我靠在树上，抬头望天，浓密的枝杈将天空完全遮掩，完全看不清楚方向。
下山之后，我该要怎么做？
留她在身边，等她报仇吗？
苦笑一声，自嘲的摇摇头，这只怕也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
一夜调息，撑到天亮，背了林若仙继续漫山遍野的找路，中途路过一个村子，偷偷摸摸的淘了些她能穿的棉衣，总算是解了我真气燃烧之苦。
装备妥当继续上路，又跑了半个月，才总算是离开了长白山，走上平坦的大道。
放下林若仙，沿路往南缓缓前行，开始尚不觉得，但走远了，却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步履不稳，像是腿根有什么病症。想问她哪里难受，却觉得在大街上问这种隐私的事情有些不妥，是以只能继续将她背起，沿路狂奔。
有大道的地方，就有人家，虽然北方的冬日家家户户基本都足不出户，但偶尔串亲戚的还是能看到那么一两个。
搭了顺风车，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一切安顿好之后，我犹豫了许久，才敲开林若仙的房门，打算给她做一个彻底的健康检查。
“仙儿……你这些天，身上受了不少伤吧，哪里还有不适就告诉我，及早发现及早诊治，有些病可是耽误不得的。”
我进了屋，掩住门，很含蓄的表达了我的意思。
她看也不看我，直接回床上躺好，淡淡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咦？她居然又跟我说话了！
她居然清楚的回答我了！
我又惊又喜，生怕她又回到以前对我不理不睬的状态，连忙奔至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方不方便跟我说说，你身上可有什么痛痒，或者别的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不做声的躺着，平静的搁了许久，才微叹了一口气，将右手递了过来，说道：“你自己看吧。”
我垂下眼，注意到她卷起的袖筒内，手臂上点点红斑，一皱眉，坐了下来，拿起她的手臂细细查看起来。
这红斑，细看之下，并不是斑，而是疮。由于新生，斑斑点点印在皮肤下，只有阵眼一般大小的水泡浮出。
记得刚救她出来时，她身上好像并没有这些斑点，不过十来天，竟已延上手臂，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如此凶猛？
我抬起她的腿，脱掉鞋子，正要卷裤脚，感觉不妥，刚要询问，她已缓缓说道：“这东西，我全身上下都有，那地方……更是多的数不清，要不要脱了裤子，给你瞧个够？”
我心里一沉，放下她的腿，低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看了我一眼，直接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开始解裤带。
我连忙把住她的手，说道：“行了，不必了。我先给你开些药，吃几天，症状消除与否，都要及时的告诉我。”
她一声冷笑，说道：“先生，你要瞧病，不看个清楚，怎么能知道我生的什么病？还是，你嫌我身子脏了，连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所以只是嘴上说说，随便拿点药来应付我？”
“仙儿……”我被她这犀利的说辞，迫得有些无言以对，看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都觉得那上翘的嘴角是对我的绝对嘲讽，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我又怎好让她脱了裤子检查。
“虽然你岁数还小，但你我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我是不方便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者……我去找找老板娘来帮忙？”我十分小心的询问她的意思，她面不改色的说道：“行啊，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身子就已经被那些臭男人玩坏了，这等奇事估计那些长嘴的妇人是很乐意前来欣赏参观的吧。”
“这……”我一扶额，只觉手心上一片湿润。
找人帮忙也不行，自己瞧又实在为难，活了几百年的岁数头一次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难题，实在让人头疼。
“先生，你要觉得为难的话，就不用管我了。反正我跟你，这仇这怨，已经打了死结，你就算救我，我也未必会念你的恩，就让我自生自灭算了。”她淡淡的说着，还显稚嫩的声音当中，透出一股子疲惫的苍凉，但内中的幽怨，却又丝丝缕缕的缠绕着，若隐若现。
这话，这语，听得让人不由得心酸。
一个理应无忧无虑的孩子，一个本该如花绽放的少女，眼下，却如似零落的枯叶一般，毫无生气，愤恨厌世。
仙儿，她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我早就毁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美好，对她做了世上最为残酷的事，而今又为了救她的命而再三犹豫，却仍自我安慰是在对她好。
通透如她，怎看不出我这伪君子的面具？
或许在她眼里，我比那些伤害她的男人，还要不堪吧。
“仙儿……”我叹了一声，说道：“你心里恨我，我不怪你，也不会劝你。过去的事，挽救不了，我也只能尽我所能，让你日后能过得好一些。你这病，我若治不好，无论将来你会变成什么样，都由我来负责。若是治好了，你愿意留下来，让我继续的照顾你，还是找一个可靠的人，远走高飞，都由着你。你与我之间的结，到底是死结，还是活扣，也全依着你。但是眼下，你需得答应我，与我一道，将你这病医好。行吗？”
林若仙斜过眼，看了看我，说道：“我已没得选了，所以，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说完，合拢双眼，张开了腿。我鼓足了气，关好门窗，小心的褪下她的裤子，开始我这数辈子里最为难堪的一次诊疗。
因为没有准备，也没有妇科检查所需的工具，一切只能油灯昏黄的光亮下，由林若仙自己帮忙完成。
检查的结果虽然大部分在预料之中，但看到那惨不忍睹的一幕，还是难过的心思混乱。
十三岁的女子，乃是月事初至的年岁，如花骨朵一般的细嫩，根本受不得那些伤害。但从烟花柳巷到山贼巢穴，频繁而没有节制的房事，又加那些男人根本不懂得爱护她，导致了她本该柔嫩的花心，从各种细小的伤痕，到毒疮，到化脓，到恶臭，甚至已在体内扩散开来，真不知这花柳病和炎症的综合，若在拖的久一点，会不会当真要了她的命。
关外之地，缺少药材，即便是查清了病情，也是于事无补。
我本计划在这客栈多休息几日，为了不耽误林若仙的病，只能匆匆往南赶去。
临走时，问掌柜讨了些女子常用的药，虽于她这病来说，起不到什么大用，但能调理一下，总归还是有好处的。
马不停蹄的赶了半个月，总算是回归关内，又到了辽东这地方，心情真是各种的复杂。
如果不是那个混账的总兵……
……
算了，我比那家伙好不了多少……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找齐了药材，喝的洗的敷的擦的堆了一屋子，甚至还有泡澡的，客栈没法住，又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多的逗留，只有买了一辆大号的马车，边走边治了。
因为林若仙的病，需要心情舒畅，身体放松，虽然是往南而行，但这路程，行进的却是相当缓慢。
我一边给她治着病，一边带着她游山玩水，哪里风景好，就驾了马车往哪走。虽一路上与她说话，她依然还是爱理不理，但说话的次数，却日渐增多。
瞧见她气色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我心里高兴，对她话里带刺的冷嘲热讽，完全没放在心上，废着心思的给她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看到她能吃能穿能玩，感觉就连那骂声都格外的动听。
临近保定，她的病已好的差不多了，身上的斑疮全消，就算是夏天穿上单薄的衣服，也不会让哥哥们看出她患上过那些难于启齿的病症。
回到曾经的家，前堂仍还是那个小小的药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仍还是那么多，只不过在济民堂招牌下，加上了梅记这个小小的标志。
隐姓埋名了这么久，哥哥们，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轻叹了一声，回头与林若仙说道：“这段时间，委屈你先在我家住下，等病彻底好了，再做打算，好吗？”
她只是抬头看着招牌，并没有搭理我。
我对她这种爱理不理的相处模式，早已习惯，知道她这是属于没意见，就当先迈步进了大门，对着正坐在角落里忙着给人诊病大哥，高喊了一声：“大哥！我回来了。”
大哥正捏着病人的下巴给人瞧喉咙，听我这么一喊，直接捏着人的下巴就蹦了起来，也不管病人连声的哎呦，咧着嘴便大步奔了过来，抓着我的肩膀激动道：“你这小兔崽子，在外面玩够了？总算想起来回来了？”
我低头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大哥绕过我的肩膀，看到了我身后的林若仙，笑道：“哟，你这一回来，还给我多带了一个回来，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她……”我看了看林若仙，说道：“她叫仙儿，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我见她可怜，就将她带回来了。”
“哦……”大哥了然的一点头，看了看林若仙，说道：“这么标志的姑娘，确实可怜。行了，我这还有病人，也不跟你啰嗦了，你去把药房收拾收拾，先让这位仙儿姑娘将就着住下。等你二哥回来了，咱们哥几个，再好好说说。”
“行。那大哥，你先忙。我带仙儿进去了。”我与他打打了招呼，便带着林若仙进了后院。
这小院本就不大，前堂成了药铺之后，后院除了厨房茅厕外的两间房，一间是我和二哥的卧房，一间则是大哥的卧房兼他的药房。
大哥那屋子里，堆满了瓶瓶罐罐医疗器械，一般来说，是绝对不允许外人入内的，然这次居然会提出让林若仙暂住，这还真让我有点意外。
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我让林若仙先坐到厨房休息一下，锅里正好还熬着龟苓膏，便就盛了一碗，让她先慢慢喝着。
进了大哥的房间，这里与我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变化，仍旧是瓶瓶罐罐堆了半间屋，但比起二哥那间房，实在是整齐干净了太多。
我把他的被褥搬进了二哥房里，从柜子底扒出了干净的一套，就着下午的太阳晒了，藏好了那屋里泡在药水里消毒的刀子剪子，用干净的布将所有的药品柜一搭，开了门窗透了气，这就算是收拾好了。
转了一圈，觉得干净虽干净，但作为女子的闺房来说，还是少了些什么。家中常年只有我们兄弟三人，一切从简，什么镜子梳子衣柜之类，都是能省则省。
扫着地想了又想，还是奔出门去给林若仙置办了一套小小的梳妆匣，正好可以搁在她床头，顺道扯了些花布打算再给她做一套床单被褥，结果被街坊各种询问，我们兄弟三个是不是打算娶媳妇了。
大包小包的抗了一大堆东西回家，二哥已经回来了，坐在厨房跟林若仙不知说些什么，说的两个人均是喜笑颜开。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立在厨房门口满心不是滋味，虽然她对二哥没有敌意很好，但这一路之上我各种方法的讨好她，她连嘴角都不带抽一抽，而对面换上了另外一个人，她却笑的比谁都开心。
我就真的这么不让她待见吗？
叹了口气，转身进屋继续收拾，反正那聊得正欢的俩人一个吐沫星子横飞根本没看到我，一个眼里根本就没我的存在，杵在那跟个刺一样，还不如自动消失，让林若仙能开怀的多笑一笑。
抬起头，看着窗外，想着她方才那如花一般的笑颜，心中暖融融的，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毫无做作的笑了？
或许，对我来说，只要能躲在一旁看到她笑，不论对谁笑，也都算是满足了吧。
好吧，反正她一看到我就反胃，如今也算安定下来，就尽量少在她面前出现吧。
只要她能开心，能忘记曾经发生的那些可怕，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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