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晚西楼》如清欢

36、第三十六章

　　原是要年下补办婚礼，因着郁子衿在肃京的家人还不能来奉平参加，又加上容沐晟军中事务不断，补办婚礼一事便一直拖延到了开春。才立了春，奉平的天气忽地就缓暖，虽然还未有李白桃红，可到底惠风徐徐，天清气朗。院子里的柳树冒了嫩尖，鹅黄色的淡芽远远望去倒也是一片绿意盎然。帅府官邸的院子里四下里都是静静的，蒲柳在风中摆动，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声。春困秋乏夏打盹，开春这几日郁子衿格外懒床，沐晟批了几封电报，回来时候见她还在床上躺着，蹑手脱了军装腰带，坎在床边，顺势从后面搂住她。

　　……

　　“流氓！”郁子衿也被折腾醒了。
　　“快起来，我让厨房准备了早点，吃完我带夫人去个地方。”
　　沐晟拉着子衿，往她嘴上亲去。
　　郁子衿捂着嘴，“不要，还没有漱口。去哪里？”
　　“为夫不嫌弃。”容沐晟愣是拉开素手，深深一吻。
　　“去看一位太奶奶。”
　　“嗯？”郁子衿在容家已经小半年，容府大小亲眷都认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奶奶。

　　容沐晟解释道，这位太奶奶算是他父亲的嫡亲姨娘，因为从宫里出来的，皇帝退位后，这位太奶奶便出家了，现在住在奉平香山的寺里修行，出世之人，所以容府不会提及。可能听出，容沐晟提起这位太奶奶，敬崇有佳。太奶奶从前在宫里，也是得过前朝恩宠的。她是小皇帝出生头一年，七月里进选的绣女，一起进去的佳秀们还是更衣、采女，最高的位份也只是宝林，单单是容沐晟这位太奶奶，才留了牌子就被晋为容嫔。这是大逾祖制的，这样的殊荣，史无前例，那时候她是头一个。太奶奶给沐晟讲过，打进宫到封妃，她数过的，整整二百零九天，她总共见过皇帝四回，可这些在旁人眼里却是至上荣宠，因为自打九月十九日皇贵妃薨逝，皇帝就再没有召见过除太奶奶之外的其她妃嫔。

　　郁子衿吃着早饭，听沐晟讲这些呆了。
　　“太奶奶最后怎么出家的？”容沐晟见她这幅爱听的样子，继续讲，太奶奶说，每回皇帝召见，她总是静静地在御前陪着皇帝，皇帝喜爱念佛，她就坐在案前看着，偶尔他会教她抄经书，她虽认得几个字但却是写不来，皇帝总会看着她写的一纸歪歪扭扭的字，看着看着就有些近乎呆了。阳光柔和地泄了进来，穿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温软的光影有些倦意，慵慵懒懒地铺着。其实年轻时候的太奶奶不喜欢佛经，正是大好年华谁会受得了那青灯黄卷的枯寂。太奶奶说到这里，总要感叹皇宫里的高墙，宫墙四周皆是红砖绿瓦的高墙，太阳有些西斜的时候，高高的宫墙就能围困住了时光，像是能围困住这里花红绿柳的各色美人和她的一生。一日的光阴过得倒也快，可这一生的光景却是这样漫长。太奶奶年轻时候，没成想还能有出宫的一天，更没成想从不爱佛经的她大半生都耗在青灯古佛旁。

　　郁子衿听罢，对沐晟嘴里这位太奶奶更加好奇，吃完饭穿了一身水墨色织锦旗袍准备出门。江宁的织料本就闻名天下，洋缎、宫绸、织锦、贡缎、蜀锦、皆是上品，她正是花儿般的年纪，沐晟给她做了好多衣服，她却没有穿花红柳翠的衣料，最后挑了这件水墨色的织锦穿上，看起来与她年纪不相符，却是难得的素净清淡。“怎么穿的这样素？”沐晟看了都皱眉。郁子衿解释，听了这位太奶奶的一生，修行之地，她自然要尊重长辈。想来沐晟能带自己单独去见的人，应该是对他很重要。沐晟听完夸她过于懂事伶俐。

　　奉平虽然安全，但连孟培还是贴身护送了沐晟和子衿一起上了香山。上山路上，连孟培识趣地拉开距离跟在后面，容沐晟和郁子衿两个挽着手，沐晟逗得子衿满脸羞恼。
　　夫妻二人走了好久，果然看到一处寺庙，人烟罕至，却香火缭绕，想必是沐晟安排妥当。子衿跟着进去，“太奶奶，穆清带了夫人来看您了。”沐晟牵着子衿的手把她介绍给了太奶奶，郁子衿只见通殿只有这一位老人，心下感叹不愧为清修。

　　“阿弥陀佛，贫尼忘尘。”
　　“忘尘师太好。”
　　郁子衿双手合十虔诚问候。

　　容沐晟没想到一向不与人来往的太奶奶竟然与子衿相谈甚欢。
　　郁子衿因为她大妈潜心礼佛，深谙礼佛之人脾性心思，加上她本身心思单纯灵动，颇具慧根，遂很对忘尘师太的胃口。忘尘俗龄已逾九十，修行已到了该坐化的时候，能在临走之前见一面沐晟，见一面他的妻子，也算是真正的了却心愿，斩断凡尘。几人谈到中午，忘尘早已奉行过午不食，沐晟和子衿早早就饿了，寺里没有多余吃食，两人只得和太奶奶作别下山。只是临走之时，忘尘叫了郁子衿过去，在一把浮尘下摸出了枚隋红玉石戒指赠与她，满嘴“罪过罪过。”沐晟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郁子衿却不知道这枚戒指的大用处，推脱不下，只得千恩万谢戴上。

　　两人走在下山路上，郁子衿看着手上的戒指问：“这枚戒指很贵重吧。”
　　容沐晟亲了亲她的手，说：“夫人要戴好，这小小的戒指，比容家都值钱。”
　　“啊？”郁子衿听了当即要脱下来还给沐晟。
　　沐晟按住她的动作，笑说：“哎哎，哄你的，不过是这劳什子。”
　　“真的？”郁子衿半信半疑。
　　“真的。等会想去吃什么？”

　　“嗯，不知道，相公有没有什么推荐？”一声“相公”，叫的沐晟酥麻入骨，咬着牙在她耳边说今晚等着，逗得子衿直笑。

　　本来坐着车，到了街铺这里，郁子衿想要下去走走，连孟培担心，可容沐晟还是依了她，两个人手挽手走在街上。街道旁边的小商贩，逛街的老百姓，容沐晟很少有时间这样走在街上，子衿挽着沐晟的胳膊，两个人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一样。
　　“胭脂水粉，看看，给夫人买点胭脂吧？”
　　容沐晟看着一旁对自己说话的商贩，心情大好，虽然郁子衿平日并不用这些摊位上的东西，可还是高兴的买了许多，子衿劝都劝不住。商贩开心坏了，只是苦了连孟培要被一堆东西压垮了。最后两个人吃了两碗街边的素面，卖素面的是一对老夫妻，味道极好，沐晟说，这大概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素面了，连汤都喝了干净。
　　老夫妻笑呵呵地夸他们真是天造地和的一对璧人，沐晟高兴，赏了老夫妻好些钱。
　　两人吃饱逛足往回走，忽然有人叫住了容沐晟。
　　“穆清？”
　　听得是叫他穆清，郁子衿不由扭头一看，叫人的是名女子，穿了洋装裙子，戴了墨镜，黑色的手套，大大的荷叶帽子遮住半边脸。
　　“好久不见，听闻少帅成亲了，想必这位就是少帅夫人吧，果然是个大美人。”
　　容沐晟护住落在郁子衿身上的眼神，对子衿介绍：“这是梅老板。”
　　“夫人好，我是梅毓，很荣幸认识夫人。”

　　郁子衿一听，是唱戏的梅老板，连忙握手：“梅老板，不好意思这样的装扮没有认出您，我特别喜欢听梅老板的戏。”

　　梅毓眼睛弯弯，听得这位少帅夫人是自己的戏迷，笑着从包里递过来两张票，“得夫人喜欢，不胜荣幸，这里有两张票，夫人有空来找我呀。”

　　“谢谢梅老板。”
　　“多谢。”容沐晟抢先拿过票，拉着子衿就走，没好脸色给梅毓。梅毓在后面笑着喊道：“少帅这么护着夫人，是怕我把您夫人给吃了吗。”明明和沐晟说话，眼神却盯着郁子衿不放开，“夫人，一定要来看我的戏呀。”
　　“好的梅老板。”郁子衿摇摇摆手，拉着沐晟讲他，“人家梅老板这么客气，我们就这样走开，好不礼貌。”容沐晟听罢说：“同她不用讲礼貌，夫人以后少见她。”
　　郁子衿一撇嘴，看来这位梅老板和沐晟关系不浅，带着酸味说：“少帅的红颜知己真是多。”
　　见她吃味，非但没有怪她善妒不知礼，沐晟倒是开心的哈哈大笑。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