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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霓裳画(二) ...

  •   唇角的笑意愈深,似乎有什么,已经冲破了禁锢。那是我失去已久的记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着扇掩唇,我道:“霓骨的意思是,雕一些七零八散的物什,然,右丞乃一朝重臣,不怕背地里他人异议?”

      他静默,不作答。半晌,自腰间取下那我略略熟识的蓝田玉佩,道:“还请姑娘照此摸样,雕一副,将镜改为凝字即可。”

      抬手接过,尚存余温,有些刺激冰冷的指尖。

      素指随意覆上左肩妖冶业火红莲,二指一捻指尖便出现一片赤色莲瓣,丝缕金光顺着花脉聚于瓣首。我将莲瓣置于桌面道:“这莲瓣,丞相可要贴身放着。日后骨配雕成之时,霓骨自然不可能派人亲自去,所以,便要通过这莲瓣告之丞相了。”我看他欲言,却并未停下,反而略扬声道“莫要问其他,虽然这属于我私人生意,但毕竟这里是未央。”歪头想了想“丞相可付得起定金?”

      “只要你想要得到。”

      我惊异睁大眼“我可不定要什么。若我想要你的命… …你也给么。”

      “你要你想要得到。”他重复了一遍。

      我缓缓点头,面做恍然状“这样啊… …”忽然笑开,凝着他的双眼,似要把他看穿“可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命能抵的。”

      -

      送走卓研,我却并不急着开工。

      -

      我怎么会将我自己的骨雕镂刻画呢。

      -

      “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整套人骨。”

      我倚在发绣的门口,看着她穿梭在那一颗颗严重缩水眼窝空荡皮肤褶皱,但头发颜色各异长短不一柔顺光亮的,头,人头。

      发绣说这是她一生的骄傲,说实话,能集齐这么多发色,我很是钦佩。

      其实我很好奇发绣是怎么想的,把一些瞪着空眼窝且怨魂未散的人头置于房中,这样真的好么?

      我见她没有回答我,于是顺便提出疑问。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摆弄着一个似乎刚刚整理好的髑髅,反问道:“你若想到你房中的烛台,所饰的璎珞,床头的花盆,甚至饮水的杯盏,手中的折扇,脸上的面具,皆由人骨制成,你会害怕?”

      “不会啊。”

      “我亦如此。”她放下手中活计“诶对了,你进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我无奈望她“我问,你这里还有整套人骨没有。”

      她挑眉看我一眼:“你怎么到我这里来寻骨,”回过头去继续摆弄,“你自己挑的骨多好,怎么今儿要我剩下的骨了?你知道,我手里的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你什么时候品位下降了?”

      我皱一皱眉:“哪里是我品味下降了,是前世的冤家,带着我的骨来,让我… …”

      “什么?你的骨?”她这才真正放下手中的髑髅,“你这性子也能惹上冤家?那人当真不知愁。”领着我往屋外走去,“你那里存的骨不是很多,自己出去捕一个也好,非要找我借。”

      “你这里有现成的为何不用,你不晓得,我那骨,十年中他日日换用鲜血浸泡,今日看来犹如自活人身上剔下的,我收集的骨从来都是浸在木澜中存着,一个是血性至极,一个是淡雅香气,必然是不同的。”

      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骨上:“一副骨罢了,没什么珍贵的,那么他如此珍惜,必然是因着你这个人了,用情之深呵。敢如此行为,若非财大气粗便是位高权重,你这冤家,不简单啊。”边说着便走到后院墙角,只见一片血肉模糊,似是人形却都无首,发绣看了看,笑道:“你赶得巧,青奴还没扔了去,自己挑挑,剩下的你自己去解决。”

      青奴,全部为人类女子,因住所名为“青楼”,故称青奴。或分给未央使作贴身婢,或在未央各处伺候。都忠心着呢,若是动了一丝背叛的想法,立即心裂而亡。

      我已然俯下身去,指间银白刀刃翻飞,却不见血肉剥离:“我可舍不得,将我尸骨放他那里便是糟蹋了,我辛苦寻得的骨又不忍予他,出去取吧又太麻烦,只能找你借咯,反正你这里多是新骨,血气浓。”

      她嗤笑一声:“你到捡个便宜。”顿一顿“诶,未央的规矩你我再熟识不过,你这分明是未曾放下,到时别惹上一身麻烦,断而不舍。”

      此刻我已完工,招招手,青奴奉了木盘素布来。将刀刃擦拭干净收起,吩咐道:“将骨收拾出来,洗干净了放水里泡一阵子。”这才看向发绣“入了未央,换了身份,前尘往事便与我无关,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她看着我,突然又笑了。

      “希望是这样。”

      -

      我细细雕镂着“凝”字,根本无需看卓研给我的那个玉佩。

      余下的零碎佩饰我已悉数雕上了彩漆,只剩这一块未完成了。

      尚缺几笔,我却没了耐心,随手将刻刀扔在桌上,起身进了内室,坐于梳妆镜前。打开左侧最下的小抽屉,取出中唯一一物,奉于掌中,迎光而观。

      轻叹一声。暗无天日十年,我从未将它拿出,今日再看,一如当年。

      我将它置于台上,又从袖中取出卓研予我的那枚玉佩,摆在一处。

      “凝”“镜”。

      清凝,容镜。

      我忽然就笑起来,手抚上面具,轻轻取下。

      抬首,凝视镜中也在看着我的那张面孔。

      若没有从眉心一路蜿蜒而下直到脸颊的伤疤,这容貌,也算得是姣好。

      手,落在起始,顺着那道疤,划过琉璃的眼球,划过翻开的皮肉。那么深刻的伤痕,那么深刻的记忆,我仍能感觉到那柄匕首落在我脸上时迅速下划一瞬视线便再不全面,我的身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感觉不到疼,半滴血都没有留下,只有皮肉整齐的分开,露出白色的骨骼。

      切肤之痛,我怎么会忘记,因原由谁。

      站起,抽出莲瓣平放左掌中,重回桌案旁坐下,右手食指点在莲瓣上,口中道:“骨配已成。”却见莲瓣上四字渐成,散着赤色光晕,温度有些灼手,待光芒由盛转衰,字迹消失,温度也随之而降。

      若卓研果真贴身而放我予他的那片莲瓣,那么他此刻也就会感受到莲瓣的灼热,且他的那瓣上字迹不会消散。

      将莲瓣扔在空中,随手打个响指,只见莲瓣自根部燃起一簇火苗,尚未落地,便焚了个干净。

      我则懒散的靠在案旁,勾手刀起,落手刀刻,冷冷的看着刻刀伴着骨屑热闹的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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