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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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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召开在即,公司的形势却还是扑朔迷离。
三位副总,都在加紧活动,似乎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变故随时都可能发生。原本最忙碌的秘书,却因为老板们都去拜访董事会成员而变得空闲起来,不过谁都没有闲下来的心情,每个人都知道,这一战事至关重要,说是生死之战都不为过,所以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都是备战状态。
虽然老板不在,不过我每天下班都很晚,李总有时会吩咐我办一些事情,有时什么事也没有,却也要留在公司待命,直到他通知我才能离开。
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对晚下班并无异议,不过今天有些特殊,大学同学冯南从外地过来,成宇喆的室友,和我关系也不错,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倒是十分怀念他的大嗓门和让人哭笑不得的冷笑话。
我原本打算趁李总来电话时告假,不过听他的语气十分不好,一时也不敢造次,只盼着晚上李他早点来电话通知我可以下班了,可惜天不遂人意,直到七点半,李总的电话也没来,按照之前的经验,这时候还不来电话,那就要等到九点半了,再办完他吩咐的事情,估计成宇喆他们早散场了。不得以,我只得打电话跟冯南说抱歉,虽然冯南一个劲说没关系表示理解,我却还是觉得很遗憾,在学校时候不觉得,出来以后才发现同学的感情是最纯粹,也是最值得珍惜的。
所幸李总很快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要我做些事情,而是吩咐我早点回家,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行为更是反常,不过我也来不及多想,飞快地收拾好东西,锁好门,朝约定的地点飞奔而去,甚至忘了打个电话通知成宇喆。
吃饭的地方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地方不大,菜却做得极是地道,知道冯南要来,我早早定好了那里唯一的包房,闹中取静,很适合叙旧。
一路上很顺利,到饭店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包房在走道的最里侧,我轻车熟路,直奔包房。
隔了老远就能听到冯南的大嗓门,显得特别的亲切,我心中一喜,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门虚掩着,我正要推门而入,突然小孩心性,想听听两人会说些什么,于是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冯南似乎有了几分醉意,口齿不甚伶俐,不过嗓门很大,我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他对所有男性同胞的称呼“兄弟啊——”,我甚至能想象房间里,冯南大力拍着成宇喆的肩膀,而成宇喆,一定被拍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呼痛,还得陪着笑脸,我好不容易屏住笑,凝神细听。
“兄弟啊——”冯南一声长叹,语气里竟充满了愧疚:“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忏悔,却一直不敢跟你说,我——”冯南欲言又止,一定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有些进退两难,进去,冯南一定不能再说,他等这个机会一定很久了,不进去,站在门口听别人的隐秘,似乎不太好,我正犹豫是否要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冯南却开口提到了我,“正好夏淇不在,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还要我不在的时候才能说,与我有关吗?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停下了脚步。
“你虽然和夏淇在一起,但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江如许。”冯南似乎压低了嗓音,口齿也有些含糊,却不知是否因为对江如许的名字很敏感,我听得很清楚。
我如五雷轰顶,被炸了个外焦里嫩。冯南是成宇喆的死党,当年两人加上雷真,是著名的三人行,他的话,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而且如此郑重其事,不可能是随口说说的,成宇喆,喜欢江如许?我觉得脑子乱作一团,仿佛开关突然被拧断了,根本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站着,被动地听着。
“冯南,你醉了,我们不说这个,不说了。”成宇喆试图阻止冯南,不过喝醉的人,你越是阻止,他越是兴奋,冯南先前还有些犹豫,这时已完全不管不顾了:“我知道你喜欢江如许,我也喜欢她,两个男人,爱上同一个女人,我真希望自己能退让,因为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却做了一件完全相反的事情,我看得出江如许对你也有好感,我知道你若追她,一定会成功,我便再无希望,所以,我做了一些连我自己都很不齿的事情,我模仿江如许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自己,又恰好让你看见,让你误会她喜欢的是我,我还动员你接受夏淇,我以为你和夏淇在一起后,我便有机会了,但是,看着她遥望你的眼神,那种眼神,如果她肯那样望我一眼,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从来不能想象,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冯南,对江如许有着如此深邃的情感,那种没入骨髓的痛楚与无奈,让我几乎忘了自己的伤,对他报以深切的同情了。
“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就是了,不怪你。”成宇喆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奇怪成宇喆为何如此淡然,一种模糊的欣喜渐渐升腾,一定是冯南误会了,成宇喆根本从未喜欢过江如许,一定是这样的。
“你敢说你从未喜欢过江如许?”冯南代替我问出了我的心声,我几乎不能呼吸,凝神聆听成宇喆的答案。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成宇喆用沉默给出了答案,我只觉得心渐渐下沉,直至谷底,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肌肤迅速渗透至骨髓,延伸至每一根神经末梢,让我整个人战栗起来。
“我就知道是这样。”冯南的话锋一转,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宇喆,其实,我原本打算下个月结婚,娶一个爱我的女人,干脆利落地忘记江如许,但是,临到最后,竟然还是不行,所以我来了,不是想挽回江如许,而是告诉你真相,弥补我犯过的错误,希望还来得及。”
“还弥补什么呢?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成宇喆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又有些苍老,完全不似他的声音,这让我心里更凉。
“你未婚,她未嫁,只要你有心,一定可以的。”冯南此时没有了醉意,思路很清晰:“我知道你担心夏淇,如果你不好开口,我来跟她说,我知道她对你好,可你不爱她,勉强和她在一起,才是对她更大的伤害。”
这不是真的,成宇喆明明说过,他爱我,他明明说过的。我期待着成宇喆的反驳,不想等来的却是沉默,让人无法释怀,也无法置信的沉默。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的意志力在一分一分被摧毁,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整个人慢慢地,一寸一寸被榨干,终于到了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决定离开,答案已经很明显,我又何苦一定要听他亲口宣布?
我的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住,我害怕自己会倒下,我不允许自己以这种懦弱不堪的方式退场。我强自支撑着,挺直了脊梁,一寸一寸往外挪。
我不想思考,脑子却清晰异常,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了。江如许对他的感情,并不是隐藏得很好,只要稍微留意,便能看出来,身为当事人的成宇喆,却视而不见,现在终于明白,要么是他受冯南的谎言影响太深,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要么是他更看重冯南的友谊,于是做一个好兄弟能做的,以我的推断,后者似乎更靠谱。
怪不得成宇喆总说和江如许不可能,不管我如何生气,也不肯与江如许保持距离,对我也总是时好时坏,印象中“我爱你“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万不得已,被逼无奈。还有,我似乎终于明白我那日说结婚时,他的表情如此怪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答案。只是,真相,竟是如此让人不堪承受。
真相越来越清晰,我的整个人都在战栗,脚下一个踉跄,终于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立刻有服务生冲了过来,大声问我怎么了,我生怕包房里的成宇喆听到,不敢做声,只是摇了摇头,借助着服务生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大概是起立得太猛,头竟然一阵晕眩,我身子前倾,差点再次扑倒,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我刚说了句谢谢,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夏淇,你怎么了?”竟然是成宇喆。
见我俩认识,先前围拢过来的服务生很快散去,只剩下我和成宇喆。我瞪着成宇喆,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善表白,有些人将爱放在心底,我以为成宇喆也是,却原来我错得这般离谱。从此以后,我不敢再说我懂爱,我连爱和同情都分不清楚,还有什么资格谈爱?
他眼眸中的关切不像有假,着急的样子也很真切,多少对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可这几分真心却更让我难以忍受,我何至于沦落到乞求爱情的程度?
成宇喆已离我很近,几乎就要触碰到我,我觉得一阵恶心,想也没想,用力推开了他,他没有防备,我又用力过猛,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所幸走道很窄,身后就是墙,靠着墙的支撑,他很快站稳了身形,他有些不解地望着我:“夏淇,你怎么了?”几乎同时,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眸一灰,脸色旋即变得煞白,他几乎是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夏淇,你听到了?刚才冯南说的话,你听到了?”
我没有作声,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成宇喆的脸色更是苍白,拉着我的手也微微发颤,只是下意识地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捏得我发疼,我木然地看着他,并不急着摔开他的手,我在心底冷笑,到了这一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成宇喆果然无甚新意,表情慌张,翻来覆去也不过两句话:“夏淇,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前一刻,如在火上烹煎炙烤,这一刻,却是心如死灰,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悲喜愤怒,似乎都与我无关,甚至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再与我有关。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鲜血淋漓,不只是痛,更有一种没入骨髓的无助与凄惶,我不想让自己倒下,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与爱无关,只是自尊,骄傲。
我控制得很好,眼眸无波,声音平静,甚至还能微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没有喜欢过江如许?你当初不是为了成全冯南才勉强接受我的?”
成宇喆的脸色益发地苍白,他尝试着想拉我的手,我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的手,竟然不敢再动,怯生生地缩了回去,成宇喆在我面前何曾这般怯懦过?
成宇喆的双手微微动了动,每次他试图冷静,总是不自觉地有这个动作,很快,他冷静了下来,脸色恢复了些许,声音听起来也镇定了些:“我承认,我喜欢过江如许,当初接受你,成全冯南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我依稀仿佛回到了那日,身后是浓烟烈火,成宇喆将我拥入怀中,紧得几乎让我窒息,他说他喜欢我,真的喜欢我,我以为那一瞬,是我一生最为震撼,也是最为幸福的一刻,苦尽甘来,却原来真相是如此可笑,如此不堪。
我为什么要听他说这些,难道还嫌伤口不够深,扒开来让他再伤害一次?我用手捂住了耳朵,用力摇了摇头,几乎是用吼的:“够了,我不想听。”
成宇喆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他似乎没有料到我的反应这么大,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恐,怎么?被我吓到了吗?我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彪悍,狠狠地抽他两个耳光,应该也不为过吧?
可惜,我只敢想,不敢做,我唯一会做的只是转身,跑,每次总是这样,落荒而逃,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我跑得飞快,成宇喆追得也快,没跑两步便被他抓住了胳膊:“夏淇,你听我说,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我不听,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做决定的时候,可曾给过我机会,问过我愿不愿意?”我用力想挣脱成宇喆的掌握,他的手却似钳子般,我用尽了全力却挣脱不了半分,我看没用,干脆任由他抓着,转过脸来,淡淡地:“你放手,你若再不放,我要叫了——”
成宇喆自然不肯放手,我立刻放声尖叫:“啊——”,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将郁结于胸的怨愤完全发泄出来,声音又尖又利,仿佛频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哀嚎。成宇喆没想到我真的大叫,被吓到了,手下意识地松了开来,我趁他一愣神的功夫,拔腿就跑。
我出了餐馆大门,也不辨方向,只是下意识朝右转,那是学校的方向,我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很快,看到了熟悉的校门,我也没有多想,立刻冲了进去。
我的意识已有些模糊,只是凭着记忆往前跑,我已经很累,脚只是机械地抬起,放下,再抬起,但我却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羞辱愤怒不甘,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汹涌而来,我根本不敢面对,所以,我只能跑,不停地向前跑,脑中唯一的意识就是——
跑,不要停下来,我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