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姐》封十八

77、魔头的痼疾

　　对着娘亲和外公的坟冢说我是野种，听信杜云卿的许诺可以取代我，这样的蠢人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究竟是谁给了他胆量和野心？

　　杜云卿，这个言而无信的魔头，正被我踩在脚底下。淡红的唇沿着雪白肌理一路上移，让我尽情享用这上天的杰作。

　　果然，魔就是魔，诱人堕落，令人沉沦。你若被他牵着鼻子走，就会渐入深渊，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

　　我是如此，唐文昭亦是。

　　不过，我要试试能不能牵动杜云卿这头魔，让他为我所用。

　　杜云卿的所爱，所欲又在何处呢？他心底的那把钥匙到底是什么？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杜云卿突然抱着我说以后要将双双和那个沈莫川一同接到暮云宫，让我们阖家团圆。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我告诉他我没有父亲的。我是唐家的家主，多认个爹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再说我都长这么大了，大家本来也不熟，各自安好吧。

　　那药王谷的老神医也不怕没人赡养，人家徒子徒孙，侄儿侄女一大堆，强行把他拉到暮云宫，才是叫人骨肉分离。

　　唉，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强行让别人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人家也不会感激你。万一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那才叫扰乱天命。

　　不论是我、唐双双、沈莫川，甚至杜铮铮。我们都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亲人朋友，并不需要你这样来照料我们。

　　然后杜云卿就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头疼。

　　他这种一厢情愿的掌控欲简直是种痼疾。

　　他生气，我也跟着生气。

　　胸闷气短。

　　我伏在假山石后面吐了一会，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你这丫头别在这里吐啊”，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突然扯住了我，“三夫人点明了要这块地摆花的。”

　　三夫人？又是谁？唐门的三长老在我出生以前就战死了，没有三长老，自然也不会有三夫人。

　　不及细想，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只见自己趴在一旁的石桌上，身上盖着件黑袍。

　　方才那个老妇人正在一旁埋头清理脏污。

　　“你醒啦！”她看到我醒了又问道，“你是谁家的丫头瞧着好面生啊。”

　　“多谢婆婆。我是竹苑的人，不常到这园里走动。”我向她道过谢，正要离去。

　　“慢着，”她突然冲过来抓住了我的袖子，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丫头，你方才是不是肠胃不舒服，老身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先到那里去歇息会儿喝口热茶，身体要紧。”

　　“婆婆！”

　　不容我拒绝，她拉着我往前走，唐门的女人都有功夫在身，这洒扫的妇人步伐也是极快。

　　“呵呵，你讲话轻声轻气，娇滴滴的倒像是一个人。”

　　“像谁？”

　　“家主。”

　　“……”

　　“不过家主皮的时候也很皮，不像你这般乖巧。”

　　“……”

　　一路上这老妇絮絮叨叨，我才知道那个所谓的三夫人是唐文昭新纳的第三房侍妾。那第二房叫什么，二夫人？那二舅母怎么办？

　　“唉，要说还是我唐门的姑娘生得水灵。我那傻儿子好像被鬼迷了心窍，他硬说门里的姑娘难伺候，就从外头娶了个回来。这外头的女人那脾气是好，就是半点子功夫不会，当不了差。好不容易给她求了个最轻省的差事，隔三差五要迷路，天黑了都回不了家，可怜老身一把年纪了还要来替她。。。唉，现在还不是要伺候人家。”

　　“常言道，宁娶大家奴，不要小家女，说得半点不差……”

　　她叨叨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媳妇，又道:“不过我家蕊娘烧了一手好菜，一会叫你也饱饱口福。”

　　不是说好了喝热茶吗？怎么又要吃饭了。

　　两三盏茶的功夫，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小院门口，我立马就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家院门口种了两棵很高的枇杷树，到了秋天枇杷熟了，我就会乘着夜色偷偷爬上去。

　　直到我给院里的男孩带来了灾祸。

　　这是唐阿虎的家，我只进去过一次，但大家哭得天崩地裂的，所以印象很深。

　　多年未来，他家里多了一口人，一个面貌清秀的青年妇人正躬身捡着散落一地的枇杷。她看到我们便直起身来，小腹隆起，大约有四五个月了。

　　可喜可贺。

　　“娘。”那妇人原本神情舒展，见到老妇便有些怯生生的，“这位是？”

　　“蕊娘，身子重了要仔细些，这些烂果子等阿虎回来捡好了。饭烧好了吗？家里来客人了。”

　　她一边吩咐儿媳妇去厨房端菜，一边又拉着我的手神神秘秘道:“来，借一步说话。”

　　“你是竹苑的人？怎么称呼？”

　　“我叫唐濢，婆婆你叫我小濢就好。”我只能报上翠嫣的大名。

　　“小濢姑娘，我想和你打听件事。”她顿了一下，“家主到底有没有回来？”

　　“家主的事，岂是我等能置喙的。”我尴尬一笑，只能装傻。

　　“听闻家主已经回来了，人就住在竹苑，大长老还在派人大肆翻找，可就是避开竹苑不搜，这两个人究竟是何用意。家主她到底有没有回来，她要是回来了又为何不现身？”她攥着我的手纠结道。

　　“婆婆，您就别难为我了”，我将手抽了出来，“时机到了，您自然就能见到家主了。”

　　“唉，不知道能不能挨到那一天……”

　　“快了吧。”

　　快到晚饭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暮色中走来，脸是黑黢黢的，身上头上却都是灰扑扑的，浑身沾染着一股焦味。

　　他进门一见到我就皱起眉头，对着老妇人责问道:“娘您把竹苑的人领回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想问问家主回来了没有？”

　　“家主回不回来同您有什么关系？”

　　“孽障！家主回来了，就能把那些长老都收拾了。咱们去找她，让她给咱们做主，给你爹申冤报仇雪恨呐！”

　　阿虎的爹不是唐文昭收下负责采办木材炼炭的管家么？这是怎么了？

　　唐阿虎嚼着饭不耐道:“我都和您说了好多遍了，爹他是自己死守着那批货不肯撒手，才叫山匪害死的。”

　　“哪有那么简单！明明是大长老催他催得急了，他才走了那条有山匪的路啊！再说寻常山匪哪能是我唐门的对手，此事就是大长老所为，你爹他手里有……”

　　“娘，我还在大长老手底下做事呢。您行行好，莫要再提此事了。”他又对我颔首，“小濢姑娘，我爹死后我娘就颠三倒四的，她说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畜生！你才颠三倒四的！家主都要回来了，大长老蹦跶不了几天了，你怕个什么？你吃完饭就赶紧去竹苑找家主去。”

　　“娘你真的疯了吗？”阿虎瞪着他娘，黑黑的脸涨红了一圈，“竹苑是我能进得去的吗？家主是我能见得到的吗？”

　　“进竹苑不是有小濢姑娘嘛？”老妇人满怀期待地望向我，转头对阿虎道，“你别怕呀，家主小时候可喜欢你了，总缠着你玩，你中毒烧坏了脑子不记得她了，可她一定记得你。”

　　……我是记得他，可是……我看向阿虎。

　　果然，他的脸色由红转青，拍下筷子:“娘，您真的真的不要再提家主了。因为她我从小被人笑到大，大家都说我是只癞蛤蟆，想吃家主的天鹅肉。二长老家的那个兔爷崽子还带着人来打我，十几个人打我一个人！那个时候家主在哪里？现在蕊儿嫁过来了还有了身孕，您还要当着她的面说，您是诚心不想让我好过吗？”

　　“你瞧瞧，你这歇斯底里的，多没出息，小濢姑娘还在这里呢。”阿虎的娘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我的手，又对着正在忙活的蕊娘道，“蕊娘，娘刚刚说的话叫你不痛快了？往后你要和我儿过不去了？”

　　蕊娘一直在忙里忙外，突然被点名，脸色煞白。她结巴道:“我我方才没……没注意听，还还有几个菜。”

　　蕊娘跑了。

　　席间，唐阿虎同他娘又唇枪舌剑了一番，我也插不上什么嘴。

　　要是能像蕊娘一样逃掉就好了，可是阿虎的娘一直拽着我不松手，她想让我带阿虎去竹苑。

　　可世事岂能如人意，唐阿虎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劳什子的家主了，故而晚饭结束后他连送都不肯送我，只说还有差事要办。

　　“小濢姑娘……”身后传来女子轻声细语娇滴滴的声音。

　　“蕊娘，你怎么出来了？”我诧异道，她中途跑掉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小濢姑娘，我见你刚来的时候一直盯着门口的枇杷树，许是喜欢吃枇杷，就洗了一些”，她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你不要嫌弃。”

　　她的脸红扑扑的，手很暖，也许是快走的缘故，带着些许湿意，接过布袋的刹那我仿佛又感受到儿时阿虎为我摘枇杷的情谊。

　　“谢谢你！蕊娘”，我朝她笑，摸摸她的肚子道，“你真细心，做饭也好吃，以后会有后福的。”

　　“相公和婆婆都对蕊娘很好。”她面上露出几分羞涩来，摸着肚子，“蕊娘现在已经知足了，只求此胎平安。”

　　“知足就好。”我有些感慨，在她家里我可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只是可惜，蕊娘不会武功，不能给相公和婆婆分忧。”她又露出些愁容来。

　　“总会有美中不足之事，你不要多心”，我宽慰她道，“唐门会武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

　　“但愿如此吧。”她忧虑道，“家主回来了，可相公在大长老手下做事，他性子又倔，我怕……”

　　“蕊娘”，我摘下一只耳坠塞到她手心里，“你不要害怕，往后家里有事便到竹苑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