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只是朱颜改（修改版）》赤卯

4、两两相思

　　钱塘江畔零星几人，今天虽是十五，却不是一年一度的大潮。
　　四下走过的，多是贩夫走卒，也有书生模样，挑筐担柴，折扇轻摇，正是大城里的热闹景象。
　　杨戬带了文若等了不多时，潮水从远方海口慢慢逼近，海水涌起来，成为银子堆砌的城墙，钱塘江横着给潮水系上一条白玉的腰带。
　　“真美。”文若从未见过，一时赞叹不已。
　　“这只是小潮，等过几个月，我带你来看大潮，那才真是胜景。”杨戬说话间，隐隐觉得今天的潮汐似有不对，推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正思索间，潮水已近在眼前，站在潮头的赫然是龙四和龙八！
　　杨戬直觉转身，果然观景的百姓都不见了，身后站着的正是沉香、小玉、哪吒等人。
　　杨戬冷哼一声，“不知众仙所为何事？”
　　“把神仙果交出来！”沉香喝道。
　　若不是这剑拔弩张的阵势，文若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这不是来明抢的吗？
　　“你这无耻小人，把三圣母压在华山下这么多年，如今还阻止他们一家团圆！”龙四冲着杨戬说道。
　　文若这个正主完全被忽略了。
　　也许人们仇恨一个人时是不需要理由的，所有的事都是这个人的错，别无他选。
　　“诸位想要如何？”杨戬冷笑。
　　“交出神仙果！”哪吒喝道。
　　“或者是我们让你交出来！”龙八说。
　　说话间，几人同时亮出了兵器。
　　杨戬的唇角勾出笑意，眼中却尽是冷漠。他一手揽着文若，另一只手握折扇。
　　文若抬起头，在他的眼角触到一丝心痛。
　　龙四已挥鞭相向，“你是不想交出了？”
　　杨戬隔扇一挡，稍一转身，巧妙的躲开了敖红的鞭子。
　　龙四不甘，再次挥鞭攻来，彼时哪吒已截断了杨戬的后路，敖春攻他侧路。
　　杨戬冷哼一声，也不动手，环着文若左闪右躲，竟无一人能近他的身。
　　沉香等人招数尽出，一时法术横空，天地变色。
　　斗了半晌，杨戬只守不攻，折扇甚至都没有化为惯常的兵器。杨戬忽而哂笑，不欲恋战揽着文若转身欲走。
　　“歹！”沉香大喝一声，抡圆了斧子竟是向文若劈去！
　　三尖两刃戟立时出现在杨戬手上，光芒大盛！
　　杨戬偏身，虚空接了沉香一斧，他双脚像生根一般岿然不动，手中长戟第一戟隔开斧头，第二戟挽手向上，第三戟挑去战斧，第四戟戟指沉香，其时勃然大怒，“你身列仙班竟然对凡人出手！上次的事吾还未与你清算，是想今天一并算清楚吗？”
　　以往的杨戬即使生气也只是冷笑不动声色，从未见过这般怒气冲天的时候，一干人等一时都被吓住，没了动作。
　　杨戬眉目斜飞，沉声道：“看在三妹的情分上，我不杀你，你且去吧，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言罢转身搂了文若离开，无一人敢拦。

　　回去的路上，文若忽而问他：“你就甘心这样被误会一辈子？”
　　“我愿足矣，声名不过是身外之物。”杨戬这样答道。
　　回到伊耆山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文若每天照顾园内花草，与杨戬对弈赋诗，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只不过自那之后杨戬总在一个人时若有所思，手中无意识的轻摇折扇。
　　“你在想什么？”文若问。
　　“无事，”他合上折扇，“药草都浇过水了？”
　　“嗯，”文若又问，“可是再想刘沉香？”
　　“真是瞒不过你，”杨戬苦笑，“我在想我当日是不是错了，他原本是个天真的孩子，如今怎么会暴戾至此。”
　　“你还是放不下？”
　　杨戬自嘲的一笑。
　　“若放不下倒不如去做。”文若说。
　　“我倒像是个自食其言的小人。”杨戬道。
　　“放下二字哪有说的那么容易，怕是大日如来也不见得能做到。”
　　杨戬轻叹，突然问道：“文若，百年的光阴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这样过下去？”
　　文若忽然明白他的意思，羞涩垂眸，“你、你说什么？”
　　杨戬却像无知无觉一般笑道：“没什么，文若如此善解人意，应该觅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日后你的夫家必是有福的。”
　　“我……”低着的眉目，看不见微红的眼眶，“我这种不老不死的妖怪，又非仙非圣，哪里会有人要。”
　　杨戬只当她是害羞，“现在天条已改，人神可以通婚，若是我还在天庭当班，倒真可以为你觅得一个。”
　　“你……”文若咬了咬下唇，“我有些累了。”说罢也不理杨戬，自顾自的往小楼走去。
　　看着文若远去的背影，杨戬的笑容里浮现出一丝苦涩。
　　那日见到的事情在杨戬脑海中挥之不去，沉香为了给刘彦昌延寿，动用凡人为自己的爹爹修庙，以致下界民怨冲天，怨声载道。路遇的老者的话，犹在他的耳边，“……他对我们又吓又骂，眼看王二狗就那么死了，谁敢不修啊……”

　　终于到了这一天，文若知道这样一天早晚会来的。
　　清晨，当她看到杨戬苍白的脸色时，没有一丝意外，清冽的声音淡淡的问：“要走了吗？”
　　伊耆山庄中四十年的相处，彼此的了解可谓心有灵犀，杨戬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对她笑笑，“要走了。”
　　“嗯。”文若说。
　　她一路送他到门口。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我走了。”他说。
　　他说“我走了”，却没有说“我会回来”。
　　“万事小心。”
　　她说“万事小心。”却没说“我等你回来”。
　　那身玄袍，如战衣猎猎。
　　她已知他要去做的事，那些他骨子里无法割舍的事。无需任何挽留，这世间有太多事比她这是相识不足四十载的过客重要，这些年华已是奢侈。
　　她默默的看他离开，她终究只是一个过客。
　　只是在他远去之后，任泪水随风。

　　真君神殿一如既往的阴沉，他回来了，但他比以前更寂寞。
　　只需些许手段，他便恢复了过去的荣耀。
　　他回来是那样简单的事情，简单的让他觉得可笑。
　　他并不知道他重回灵霄宝殿，所有神仙都松了一口气的原因。杨戬能回来，至少新天条不会再弄得乱七八糟了，他们这些老骨头也不必陪着沉香那小毛头四下折腾，替他抓妖怪了。以前杨戬在任的时候，这些可都是杨戬一人做的。杨戬现在回来，众仙家又可以轻松了。
　　既然回来了，小玉和敖红就可以恢复记忆，过去的事情也一传十十传百，传了开去。现在人人皆知，三界的英雄不是沉香，而是他杨戬。即便有不信的，上古大神伏羲的水镜也是最好的证据，由不得抵赖。
　　但并非事事如意，或者说，杨戬还有其他考量。
　　梅山兄弟仍在下界做着地仙，哮天犬和他们在一起也是不错的去处，至少比来天上勾心斗角强上许多。
　　司法天神的位置是沉香主动让出来的。沉香不让也不成，三界的人都看着他这个舅舅苦心将他培养成才，又如此这般为他铺好前路，可以说他今日的一切都是拜杨戬所赐，他如何再有脸面再坐下去？
　　沉香让出位置之后，玉帝也没有委派新的职务，只封了个虚弦，便让他回华山与三圣母同住了。
　　而另一方面，三圣母并不愿意见到她的哥哥。不论是如何苦心，将她封在华山之下的事总没有假，而杨戬也不愿意出手给刘彦昌延寿。儿子的位置又被他抢了。杨莲心里是恨的，如果不是杨戬，她一家人怎么会过得这么不如意？如果不是杨戬，她一家人现在应该是风风光光，和和美美的。
　　当年玉帝假晒死实囚禁的瑶姬，在新天条出世后又放了出来。而这位亲生母亲，似乎也不喜这个儿子。无独有偶，就算杨戬囚禁杨莲确有苦衷，到底也是囚禁了。瑶姬怎么能看着女儿再受自己当年同样苦？而这些苦还是那个闯祸害她被囚禁的儿子造成的。除了必要的场合，瑶姬明里暗里躲开杨戬。数千年后再次相见，瑶姬甚至连次子的名字都没叫过。
　　小玉恢复了记忆之后，倒是和杨戬亲近。但碍于沉香，也不能常来常往。
　　倒是敖红姐弟和哪吒常来。
　　敖红有时也会携了嫦娥一路，光临杨戬的真君神殿。
　　当初千年望月，甚至愿下界树旗为妖，不就是为了这女子吗？哪个美人不爱英雄？尤其又是当年与自己琴瑟和鸣的英雄。嫦娥自打知道了真相，心里就对杨戬有了倾慕。
　　但让她奇怪的是，杨戬回来之后却一直都是止乎于礼，不论嫦娥怎样主动，那人就是不为所动，旁人看了都是不懂。
　　他杨戬回来了，不是为了拿回属于他的荣耀，而是他当年行的事让他不得不回来。司法天神这个位置只有他能让沉香让出来，也只有回来才能让沉香清醒过来。三妹的独子怎么能是任意暴戾之人？以沉香如此的性子，玉帝的制衡，王母的手段，他又怎么应付得来？若要走，也要重新为沉香铺一条康庄大道。如今的天界，如今的灵霄宝殿，不是沉香这个黄口小儿能应对的。

　　真君神殿一如沉香救母之前，灯烛没有熄灭的时候。把守神殿的天兵岿然不动，四周静得能听见发丝落在云彩上的声音。只有每四个时辰天兵换岗的时候，才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沉而不乱，如同此处的死寂。
　　杨戬又批好了一份奏折，压抑不住胸口的躁动，咳了两声。
　　他确实是重伤，不过不是旧疾未愈，而是他自己伤的，损了元神。不然如何骗过玉帝？又如何骗来信任？而另一方面，他的私心里，也不想让人知道为他治伤的文若的存在。那份安静美好，恐怕是现在，他唯一能与她的东西。
　　三界的奏折从来都是直接送到真君神殿的，每一件都加急，玉帝似是比之前更不愿理事，一应都推给了他。杨戬就是要疗伤也没有时间，这样拖着怕是再拖个千年都没问题。他只能在得空喘息的时候，苦笑一下。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可能在乎些许病痛。
　　他闷咳了两声，挑案上的灯芯，继续看他的奏折，一本一本，一章一章。
　　殿内沉寂，灯光时明时暗，只有纸张沙沙作响。
　　将近天明，杨戬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窗外是清晨前的迷蒙。
　　在这晨雾的早上，她总会早早起身，准备好餐点坐在餐桌前等他，然后再去照顾她那些宝贝的花花草草。
　　你现在在做什么？

　　下界，转眼已是百年。
　　文若依旧独守着伊耆山庄，这百年来她也有想过，若是自己修道成仙去天上找他该多好。但是她不能，下界仍有她要守护的东西。若是她去了，谁来守着她族人的遗志？况且她若是去了，一个初登天界的小仙，又哪里能见得到司法天神？
　　她的日子依旧这样寂寞着，寂寞着……每个夜晚她都会想起那个名字，虽然那个名字她只叫过一次。
　　她总觉得直呼他的名字是对他不敬，虽然天上的仙人没这种凡世的规矩。她心里是顶想叫他一声“杨大哥”的，但即使相处了三十几年，她还是没那个脸皮。幸而这山庄里只有他们两人，平日也不需要什么称呼。
　　可是。
　　如今再想叫，却没那个机会了。
　　她看着天边的微光，这样想着，终是抵不住困意，沉沉入眠。

　　此时，杨戬正站在大殿上恭恭敬敬的向玉帝奏报，“陛下，天条一事大致如此。小神还有一事要启奏陛下。”
　　“司法天神且说。”玉帝和眉善目。
　　杨戬正色，“青城山附近，近日隐现妖气，小神曾着人查看，乃是下界一青狮修炼成妖，恳请陛下下令捉拿。”
　　纵然现在天界的人都视他若英雄，他还是处处谨慎，事事禀报。
　　“这等事你酌情办了就是，以后不用报了，”玉帝懒散的说，“哪吒三太子，给你三千天兵，随司法天神下界收妖吧。”
　　“是。”两人一同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