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恋无言·相濡以沫》Moink

1、默恋无言

　　默恋无言。

　　无需多言。

　　游走在世界边缘，他实在是很想哭泣。但是他没有哭泣的理由。

　　他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开始，就背负了好多。和平，公正，守护…他要为他人做的好多，但没有人会真正地关心他。为此，他就算哭，又有什么用呢？

　　所有有犯罪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他是英雄。但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哀伤。明明是被赋予了自主思维的能力，却没人能——或说是愿意接近他，理解他，安抚他隐藏在自若面孔下内心地孤独与哀伤。

　　他快要崩溃。

　　世界不是和平的。在任务期间见多了死亡与为了生存而放弃了一切的人，他十分不解。必竟，他有着不死的躯体，同时又没人告诉他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为活着而放弃一切。

　　混乱的思维，成堆的疑问，还有在现实中见到的越来越多的事实，压迫着他远远不足人脑的CPU，让他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崩溃的感觉。可他没有崩溃，他忍下了这一切，按照他本身的命运，去当他的不灭英雄。

　　他很难受。没人向他解答任何疑问。但他想知道很多。

　　为人类服务，摆平闹剧，执行危险的任务，没有人照看他。他认了。他知道，这便是他的命运，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被确定。他是一个机器人，他叫3000A，代号霍星。

　　公正，被人称为冷血。他不懂，为何凭借人类给予的最优秀程序算出来的结果，会被人类如此咒骂呢。

　　但他还是那个英雄，小小的咒骂干绕不了他的英雄命运，只不过让他更疑惑罢了。而他心中早已盛满疑问，多一个又怎样？

　　只是有一次他见到了一个少年。「你干嘛专往危险的地方冲？！」少年受伤的手臂拉住他。

　　「这是我的命运。我存在的意义。我是个机器人，不怕这些的。」他挣开橘色头发少年的手臂。「请去护士那儿，前方还有恐怖分子与警方交战，很危险。」

　　他重新走向小规模战场。当越过警界线时，一句喊话传来。

　　「要，活着！」

　　刹那。他停下脚步，奇怪的暖意从左胸放置CPU的地方漫延开。开始时他还以为是哪里出错了，但是稍微检测了一下却发现一切正常。不过在这奇怪感觉的催促下，他微微扭过头，用半侧面对着那橘发少年。

　　「恩，我会活着。」他没来由地回答。

　　他以前不曾回答过这种问题，以至于他在回答前想了很久，才给出这样一个让他自己不满意的答案。

　　他很奇怪。那种不是因为机体过热而带来的温暖是什么？为何以前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一定，一定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肯定可以帮自己，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令霍星意外的是，那个少年太好找了。问了问当地警局，就知道了那少年姓甚名甚。出名的国际侦探陈家明的唯一亲人，齐乐天。

　　齐乐天躺在病床上，雪白的一切与他十分不称。点滴一滴滴地流入他的血管，而他，安静地睡着。

　　霍星很犹豫不决，是直接走过去摇醒他还是等他醒来还是直接转身走人。霍星最想干的是直接摇醒他，但他没被赋予这种权利。所以他所选择的是，直接转身走人。

　　「喂…。」无奈的声音在霍星踏出门的瞬间响起，「来看望人是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再走出去么？」

　　霍星停下了脚步。「你一直醒着？为什么装睡？」有些不满地诘问。

　　「因为以前没人来看望过我什么的，老舅也忙，没来过。生病住院的…都是只有医生护士在我身边。」齐了天耸了耸肩，「所以你来看我…特别是我们才见过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嘛。」

　　霍星愣了许久。「是吗。其实我是第一次来看望人的，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慢慢踱回齐乐天身边，望着他缠着纱布，那天被子弹打伤的手。「伤口有化脓吗？」

　　「疼。」齐乐天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不过你居然没死…真神奇。当时一片混乱，我还以为你是去送死的。」

　　「疼是什么？」霍星自然地坐在了床边地椅子上，「我是机器人，不会死的。」

　　「疼…疼是一种受伤的时候，恩…很难解释啊，就是会让你忍不住想叫的感觉，好象瞬间在你体内聚集了能力，让你要找地方发泄——比如哭，比如大喊。当然，还有些变态是喜欢疼的，越疼越爽。」齐乐天望着霍星，「机器人…？那也会一不小心报废的，那就没有意识了，不存在世界上了，也就是死了。」

　　「人类不喜欢疼？」霍星问。「…死？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恩，大部分不喜欢。」齐乐天直勾勾地盯着霍星，「喂，你也不为自己想想么，死了就不能行走在世界上啦，就不能感到那些爱，那些友情，还有一切美好的东西了。」

　　「…我是个机器人，诞生开始就已经有了笃定的命运。我还用为自己想么？」霍星说，「而且，你说的那些什么爱啊友情啊，我都不懂，又怎么感受？」

　　「笨蛋！你不会学的么，所有人类都不是出生就懂的！我可以教你的。」齐乐天几乎要跳起来。「学不学？我叫齐乐天，你叫什么？说真的，学不学？！」

　　「…学。」霍星感到之前的疑惑可能很快就能解开，「学。我叫霍星，我学。」

　　有一天，齐乐天搬到了霍星家住。用他的话说，就是方便指导。「还有就是老舅整天出差，干脆在你这儿住算了，不那么孤独。」齐乐天的语气象在说天经地义的事儿。

　　「孤独？那是什么？」霍星帮齐乐天搬进旅行箱，「让你愿意放弃你家的大房子搬到我这个小宅中。」

　　「就是一个人呆着没人理解。而且，房子越大就越是有空荡荡的感觉，你这里反倒好一点。」齐乐天溜进浴室，「哇咧，都是灰尘啊，你不用浴室的么？」

　　「一个人呆着没人理解？那我不也是么？」霍星也跟过去，「我是机器人，不需要浴室的。」

　　「是吗，你孤独，没人能理解。我也孤独，找不到自己，没人愿意陪我。」齐乐天开水，冲掉地上的灰尘。「从出生开始我就被注定是要当个学生，好学生。我要读小学，读中学，读大学，然后毕业找工作。但是…我不想这样啊，我只是想当个侦探。」

　　「你看，我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我必须当个学生，我不能去当侦探。」混合了灰尘的灰色自来水浅浅地贴着齐乐天裸露的脚，显得有些悲哀。「唉…。我连学校都没的选择，老舅帮我选了。」

　　轻轻地，轻轻地，数据混乱而又难以删除似的感觉在霍星体内漫延开。跟之前的温暖一样，没有任何原因似的，漫延开。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走进浅浅的水中，走到齐乐天身边，从他身后抱住他。「我也是。」霍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但居然不忍心中断。「我也是，命运早已被决定…」

　　「看不出来啊，你都没抱怨过你的生活。」齐乐天伸手关掉开着的水，以免沾到霍星出事。

　　「抱怨什么？」霍星问。「抱怨，是指在不满意状况下所产生的情绪，而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就是你要学的了。知道囚人P有首歌『理想乡』么？讲述了将人改造成机器人的故事。」齐乐天转身敲敲霍星的脑门，「你象极了那里最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欲望渴求爱恨情愁，不知道什么是活着什么是自我，不懂痛不懂冷暖…到最后可能还会忘记了什么是和平。」

　　「什么P…什么歌…」霍星甩了甩头，「我只知道我是个智能机器人…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懂。」

　　「会学会的。我可以教你。」齐乐天走出浴室，然后在门口停了停。「很高兴见到你，认识你…孤独的人们，总需要在这孤独的世界中相拥取暖。」

　　世界的边缘很冷。没有阳光照射，没有别人存在。独自走在那钢丝般的分界上，生怕一不小心就坠落。

　　差点了。他甚至感到锁链已经缠住了他的脚踝，在把他扯向黑暗。在子弹相往来的商场里，他缩在角落里，没有哭，没有害怕。他的亲人，他的所谓的朋友，没人会来救他，他知道的。他是个问题少年，世界完全可以没有他，他知道的。

　　深呼吸，走出了小小的阴影庇护。亡命之徒就在眼前不远，想死的话走过去说一声就好了。反正自己知不过是蝼蚁，任人嘲笑也没有反驳的理由，过的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命运就是那样早被人以爱之名安排好，那么选择死总是行的吧？
　　「喂！什么人！」那些亡命之徒冲着凑向他们的少年喊，而少年没听见似的还在向他们靠近。罪犯的神经往往是紧张致极的，看到有个不听话的人靠近，他们开火了。而这，正是少年想要的。
　　子弹击中左手手臂，前所未有的疼痛刹那传便全身。在躲藏中因为孤独到近乎绝望而积累下的一点点去死的勇气在那瞬间消失殆尽。

　　「啊啊啊啊啊…！！」少年捂住手臂痛苦地叫起来。突然，他想活。他头一次发现，去死得念头那么弱智。没有任何理由，他想活下去。明明这个世界不重视他，明明痛苦有那么多，但他…想活下去。

　　对了，还有梦想对不对？还有想成为侦探的梦想。曾经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成为侦探时的场景，像老舅一样用自己的智慧找出坏人，还没有达成呢，怎么能轻易死掉？内心呼唤着…「谁来救救我？！」

　　那一天，他懂了所谓「梦想」在心中的绝对地位。

　　也是那一天，他知道了生命的可贵，达成「梦想」的必须前提。

　　还是那一天，他见到了一个在他眼里天使一般的人。

　　少年的外貌，少年的身姿，将他护在身后，面对持枪械的恐怖分子，敏捷的身手成功地夺得了这场对峙中的主动权。

　　他这样一个没人爱的孩子居然也会有人救么？直到被拉出微险的地方，少年还是在想这个问题。他看到了那个天使一般的人是有多厉害，徒手制服了那些持枪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救，他只知道…有种被救赎的感觉。

　　看着那位救自己的少年又冲回混乱的源头，他觉得舍不得。条件反射地伸手扯住那少年的袖口，才发现用的是受伤的右手。「你怎么专往危险的地方跑？！」他顾不上难忍的疼痛，急急地说。

　　「这是我的命运。我存在的意义。我是个机器人，不怕这些的。」那个少年挣开他的手，轻柔的动作与声音似乎是怕把他弄痛。「请去护士那儿，前方还有恐怖分子与警方交战，很危险。」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机器人…难怪无敌，难怪会救自己。原来是机器人啊，程序设定好了要拯救人类，是谁都会救，只要被归于好人。但是…淡淡的心痛，让他不知为何喊出，「要，活着啊！」明明是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死的。

　　那瞬间，他屏住了呼吸。如果对方不回答他，或者是敷衍地背对着随口答，他也不会意外。毕竟是人民英雄，肯定听过不少感激的词吧？

　　但偏偏不是。

　　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用漂亮的侧脸对着他。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少年开口，「恩，我会活着。」少年说，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齐乐天，活了那么多年，听着那平平淡淡的声音，第一次想大声哭出来。虽然是机械音，虽然听起来毫无感情…但那是真实的，绝非敷衍的道谢。那是齐乐天第一次听到的，他认为真实的声音。

　　后来，十分戏剧性地，齐乐天再次见到了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机器人。那是在医院中，他躺在病床上发呆，突然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他最烦护士了，见到他醒着就要唠叨，于是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装睡，实际上可以看得见。

　　迷迷糊糊地跃入视线的，不是护士一身的雪白，而是…黑白相间的影象。这个病房是单人的，那人若不是走错病房，就决对是来找自己的。

　　很眼熟的人…是…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么？意识到这一点，齐乐天不由得心跳加速。他从来未被任何人包括老舅看望过，而现在这个民众英雄，竟是来看望自己么。

　　只是，那个人，在床前停了一会，又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齐乐天怒了，坐起来就讽刺了一句，成为了后来生活的开始。

　　说真的，同居以后齐乐天发觉霍星很笨，让人哭笑不得。明明是高端机器人，却对家务什么的一窍不通。而且整天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恨之类的，齐乐天不知道怎么答…比如问「什么是恨」，齐乐天说就是讨厌到极致了，霍星又会问什么是讨厌。

　　除了…这个问题。「什么是梦想？」齐乐天唯一能回答的问题。

　　「恩呐…就是最想要达到的目标，愿意为之放弃一切…什么的。目标知道是什么吧？一个很简单的名词。」齐乐天解释，「而实现梦想的前提，就是活着…这里得活着是指有意识的活着，理解么？」

　　「恩…能懂。」霍星说，「那么，有些人在濒死时要挣扎着活下来，也是因为…『梦想』么？」

　　齐乐天想了一下。「知道么，据那些濒死的人说，他们死前，一生中最重要的、最开心的、最伤心的事就会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掠过。而正是因为难忘的这些，他们才会想活着，为了那在冰冷世界中一点点的温暖而活着…。」

　　「这样啊…」霍星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他知道什么是生死存亡爱恨情仇，但仅仅只是『知道』字面意思而已。要说深入地理解，他真的没办法。因为齐乐天说过，只有自己体会，才能理解的真切。

　　霍星真的郁闷了。他一个机器人，拥有的是一颗早就被格式规定好的心，怎么可能越界去感受这些属于人类的感情？但是没办法，他还是得乖乖地执行危险任务，只不过每一完成任务就会打通齐乐天的电话，如果对方在上课什么的就发短信，报以『我还活着』的讯息。

　　「这是『牵挂』。」齐乐天躺在床上，对电脑椅上的霍星说。霍星的房子很小，也就一个房一个浴室还有半个厨房。不过齐乐天来之后，死气沉沉的房子居然鲜活起来，原来只有机器人和电脑呆的、满是灰尘的小房子，现在还出现了点植物。

　　话说，那次也是跟老舅吵了很久才搬了出来。也幸好齐乐天的理由充分，老舅才会放行。

　　「…牵挂？」霍星愣了愣，从电脑前转过头来，「牵挂？牵挂…？」

　　「恩…希望一个人不要太担心自己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齐乐天微微地笑了。他不记得，在遇上霍星之前，有多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幸福地笑了呢。

　　「…诶？你的脸为何有些泛红？发烧了么？」霍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用自己冰凉的手搭上齐乐天的额头，「…体温正常啊…」

　　「这不是发烧。」齐乐天还是无意识地微笑着，坐起身，握住霍星的手腕，将其挪到自己的左胸前，「是这里…。」

　　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心跳。那么多年来，头一次听的那么仔细。扑通，扑通…不对，似乎要急一点…『嘭嘭膨』地跳。小小的屋子里，只有那么一道心跳。

　　霍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一下一下的心跳。——这就是心么。会律动，很难懂。

　　「心。英文里是HEART，和HURT谐音。很容易，受伤的。受伤的话会很疼。」齐乐天轻声说。「疼，知道么？一种…」

　　「是一种受伤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叫的感觉，好象瞬间在你体内聚集了能力，让人要找地方发泄，人类不喜欢的感觉，对么？」霍星接下去，「对么？」

　　「对，差不多，但心疼是很特别的，不会有那种身体受伤的疼痛，但是更难受，似乎要撑破小小的心脏。」齐乐天松开霍星的手，「…能懂么…？」

　　「很难…」霍星摇摇头，「我…没有心，我也许永远无法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感觉了。」

　　「我不要你体会到那种感觉。」齐乐天猛地抱住霍星，「很难受的，我不要你体会到。」

　　默默。两人谈了好多，又好似什么都没聊。彼此陪伴拥抱着在冰冷的孤独中领会何谓温暖。

　　他们彼此相靠，安安静静地过着早已决定的命运。只是，一个早已不再抱怨，寻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一个心中的疑惑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直到，那天。齐乐天的学校遇袭。

　　「3000A请求前去救援。」霍星用内置的无线电向上司请示。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里面，处于危险中。

　　「拒绝。」冷冷的声音传来，「敌方有配备电磁脉冲类武器，机械类武器不被允许参与。」

　　开什么玩笑？霍星呆住。让他不要参与？那最重要的人就在学校的围墙内被一些恐怖的人当成人质…头一次，霍星感到无法执行无上的命令。

　　作为一个异类，在世界边缘，早就很孤独很孤独了。而那唯一能陪伴的人，不能失去。真的，离不开了。

　　正常状态下，现在应该是与敌方谈判。满足对方的条件，以便保证人质的存活。

　　「请问你是谈判师么？」霍星在谈判者只身一人的时候找到他，「我是政和谐府的探员，有些事需要与您交代。」他展示出政了个府给他的特权证件，说。

　　然后…一个穿着西装的黑发少年走向学校天台，找到谈判对象。而原本的谈判师在半小时后在一个没人的教师办公室里被发现，手脚都被绑住，口被塞住，还裸着就穿条花底的内裤。

　　「请问你们有什么条件？」霍星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未持武器，「请不要冲动，我们会满足你们的条件。」

　　对方讨论了一会儿，最终达成了共识…一起向霍星开枪。而霍星见过这种状况，在枪响的同时滚到天台的蓄水台后。

　　看到人质们了，来领毕业证的三百多位初三学生，还有初三的老师们。开启内置望远镜，寻找要找的人。

　　在那里…多想直接冲出去救他，但是要顾及其他人质的性命。于是只能趁战火消停时，再走到那些人面前。

　　「不要激动，你们——」背好的台词咽回了喉咙，因为看见了歹徒捉住的人质。黑洞洞的枪口顶着那人质的太阳穴，让霍星不敢再轻举妄动。

　　齐乐天...他垂着头，没有抬头看霍星，双手被绑在身后。没有精神的样子，让霍星的思维一下子混乱了。「冷…静，你们尽可以提条件…」

　　这叫什么感觉？杂乱无章，急的要死，但又无能为力。『这是心疼？』他自己问自己。看向齐乐天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更深刻。

　　看见那把顶着齐乐天的□□板机被扣下的那瞬间，霍星没有犹豫，直接冲过去挪开了枪口。「跑！！」他大喊一声，本来是专门冲着齐乐天的喊话，却被所有人质听到了。他们都挣扎着逃跑，场面一片混乱。

　　歹徒们开始胡乱射击，为了群众安全的霍星不得不用自己的机体挡下子弹。「跑啊！齐乐天，这里很危险！」他对着身边的少年歇斯底里地喊。

　　意识到了敌对的是机器人时，歹徒们慌了阵脚。能用于与□□谈判的筹码，那些人质们，正在机器人的掩护下逃脱。「使用电磁炮。」其中一个冷冷地下令，「让10号来接我们。」

　　电磁炮这个词语在齐乐天脑内闪过。上了初三的他，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霍星！」他抬起头来尖叫，「跑啊，电磁脉冲会让你死掉的…！」

　　「你在他们手里一秒，我就一秒不走。」霍星望着依旧被捉住的齐乐天，机械与玻璃构成的眸子里，是不可思议的坚决。

　　「这里是3000A，请求预计学校内电磁炮的影响范围。」他接通了与警局的无线电。…就算是违背他们的命令，就算是可能会被人道毁灭，但为了他…那个名为齐乐天的少年，值得。

　　「3000A？你竟敢…」「请计算。人质正在撤出，我们必须得知安全范围。」霍星打断对方的教训。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一会儿。「500米。这边会马上通知人手将撤出人质带离到一公里外，以及疏散500米内的居民。」一个霍星熟悉的声音传出。

　　「陈探长…」霍星愣了愣，「请相信我，会救出你的侄子。」

　　「恩，我相信。」无线电内的声音说，「记得要保护所有人质的安全。」

　　恩，人质的安全。特别是，现在他们捉住的这一个。他们没有谈条件，说明他们根本不是为了钱财什么的。也许他们是异教徒，也许是极端分子…谁知道呢，现在的重点就是要逮住他们，救出齐乐天。

　　「设定电磁炮五分钟后启动。这个小孩等到时候杀掉。」

　　杀掉？怎么可能让你们杀掉。恩，他们的直升机已经来了，必须赶快救下齐乐天。霍星快步冲向他们，不俱怕子弹的躯体果然不错。虽然脚被击中了有些行动不便，但没有疼痛，没有拖沓…也因此不能理解什么是疼痛了吧？

　　「割开我手上的绳子！」齐乐天尖叫道，「快啊！」

　　霍星想都没想就执行了这一命令。绳子不是被解开的，那么粗的绳子就这样被机器人的怪力撕毁。

　　「呵呵呵呵呵呵呵…」得到自由活动许可的齐乐天冷笑一声，挥手朝敌方打去。正中对方面门，对方惨叫一声，鼻孔内流出鲜血。

　　「全都是疯子！居然敢这样对我？！」他又一拳击中某位可怜歹徒的腹部，夺过了那人的枪，「老子当年可是在校有记过的不良少年…！」

　　曾经，是所谓社会青年倾向的初三少年，遇上霍星之后就尽量地改过，慢慢成为了大家心中的好孩子。现在却有种奇怪的保护感涌上大脑，用尽了以前在实践中学到的打斗技巧，就为了要保护那个名为霍星的机器人…虽然那家伙完全不会受伤什么的。

　　霍星有一种自己就是来解绳子的错觉。那家伙太强了…徒手啊那是！「喂，快点离开，他们设定了电磁炮，五分钟之内不撤离到500米外会出事。」霍星不得不提醒打的正爽的齐乐天。

　　「我跑，你呢？」齐乐天握着枪问霍星，「电磁炮所产生电磁脉冲是专门针对机器人的。」

　　「我必须裁决他们。」霍星盯着靠近的直升机，「现在还有四分三十秒，你快点离开…。」

　　「你在这里一秒，我就一秒不走。」齐乐天说的很坚决。「如果我走了，活了下来，你却报废，我又怎么能活的下去？」

　　霍星沉默。如果说齐乐天让他先走，他也不会离开。理由，跟齐乐天的一样。既然如此，那还需说什么？快点裁决了那些混蛋，然后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吧。

　　所谓裁决，所谓正义，所谓真理。

　　「霍、霍星！」齐乐天看着不停息的秒针，焦急地对着抓紧了直升机的机器人喊，「够了…快走…只剩下一分半钟了！」
　　霍星无法回答齐乐天。他所有的精力都聚集在手臂上，与直升机的驱动抗衡。其实，就算能回答又怎样？顶多也是回一句「就算报废也不能让他们逃走」，那只会让原本就焦急的齐乐天更加急燥。

　　「够了！松开直升机！」齐乐天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让他们走！！」

　　「不要过来……」

　　比人类宽的多的视角让霍星不仅看到了冲来的齐乐天，还看到了直升机上的人伸出的瞄准自己的枪杆。

　　如果是机器人，被子弹击中无非是动作停顿，但假若是击中冲来的齐乐天…霍星不敢想象。

　　无法阻止的冲刺，齐乐天扑到霍星身上。

　　「齐乐天…对方有枪…」「跳下去！可以躲开的！」

　　「…什么？」霍星一惊。

　　「从天台跳下去，听到了吗。」抱紧了霍星的齐乐天在霍星发愣的那刻将霍星的双手扯离直升机，向天台边缘冲去。而直升机因为霍星松手后马达依旧全开的缘故颠簸了一下，瞄准了霍星的子弹因此未击中目标。

　　「你疯了吗！十楼是30米，你会死的！」霍星反应过来。

　　「但你会活着。」齐乐天在这极度危险的时刻居然笑了，「还有一分钟。从这里跳下去刚好是我停单车的地方，你用最快的速度骑出去，可以逃过电磁脉冲。」

　　霍星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愣住的那一瞬间，体内探测器警告他处于高空坠落状态。30米的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齐乐天，那个拉着他为了生存而跳楼的少年，会因为这坠落一命呜呼。

　　「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齐乐天疯狂地笑着，大声地喊。眼泪从他不羁的瞳仁中溢出，然后在风中被吞噬殆尽。

　　开什么玩笑。霍星咬紧了牙。连着你的份活下去？怎么可能…如果…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活的下去！！」

　　冲破发声装置的话语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个机器人，只要有能源就能活着。但是…那最原始，最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接由CPU冲上发声装置的…他可以肯定，那是一种叫做『心声』的东西。

　　相当迅速地转过身，左手拉住齐乐天的手，右手抠住由混凝土和砖头组成的墙壁。水泥因为机器人的怪力被拉出了长长的五道痕迹。

　　手臂所承受的磨擦让霍星有种要失去手臂的感觉。但他必须这么做，为了一个重要的人。通过抠住水泥墙减小下落速度的同时，他还需要挡住来自直升机的子弹，以免那些铁制品击中他要保护的人。到达地面的瞬间，霍星抱住了齐乐天以便拿自己的无敌身体作缓冲。

　　「那边！」深知霍星下定决心要救自己的齐乐天不打算煽情地说什么你走别管我，清楚彼此已经离不开的他知道那样只会拖时间，于是尽量配合霍星的救援，「单车锁一踢就开……还有45秒！」

　　「你好烦啊，没体力逃跑别说是我的错。」霍星损了他一句然后一脚踹开锁背起他坐到那辆山地单车上，「抓紧我。」

　　当霍星全力往前冲的时候，时间只剩下30秒。如果真的要冲出电磁脉冲所能干扰的距离，需要达到60km/h。霍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出去，毕竟机械只要稍微被了个干扰就可能会崩溃。他只希望，齐乐天能冲出去。

　　如果自己冲出去，面临的只会是违背命令所赐予的惩罚。也许是人道毁灭，也许是格式化…谁知道呢，他不在乎这些，这是他的命运。他出生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出生，死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死。他违反命令是因为机器人法则第一条，「在人类有危险的时候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但因遵守法则而违反「禁止参与救援」的命令的结果是惩罚。他认了，毕竟，早就被决定了命运。

　　……

　　很疼。但是，这不是齐乐天流泪的原因。他咽下喉中的一口鲜血，拖着霍星挪到了警戒线外。

　　「没事吧？！」陈家明看到遭受电磁脉冲的侄子，误以为他是因为内出血而痛得流泪，「救护车！救护车！！齐乐天，保持清醒！」

　　齐乐天被七手八脚地搬上救护车，呆滞的目光一直落在无法行动的霍星身上，直到救护车的门关上。然后，沉沉地睡去。

　　冗长的梦。梦中，什么都没有。孤独，冰冷，黑暗。齐乐天不清楚，他是不是死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在想，是不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一个叫霍星的机器人生活了很久。还是说，他现在正在做梦，梦见了一个没有霍星的世界。

　　「哦，你醒了。」床边，一声激动的叹息传来。「我以为你真的成了植物人…」

　　「……」齐乐天虚弱地转过头，用尽了力气，看到的却不是最想看到的人，「老…舅…」

　　「一个月，整整昏迷了一个月。」老舅叹息，「我以为你不会醒了…」

　　一……个月？齐乐天望着天花板。一个月？睡了一个月？

　　「老舅…」他轻声说，「我为什么睡了一个月？」

　　「睡失忆了？电磁炮啊。」陈家明叹气。「捡回一条命。」

　　「电磁炮……」齐乐天沉吟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霍星呢！老舅，霍星，那个机器人呢？！」

　　「他？因为违背命令造成机体损坏，已经被处决了。」陈家明说。「应该是被拆了。」

　　「处决……」齐乐天的瞳孔猛地收缩，「拆分……」

　　任凭陈侦探再不拘小节也看出了侄子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安从陈家明心中泛起，他记起一个月前齐乐天从电磁脉冲区出来时，拼死也拖着那个机器人。

　　「没事……」齐乐天平息了表情，内心却是被凌迟一般地痛楚，「我想休息一下……太累。」

　　「那你好好休息，老舅还有工作。」陈家明起身，走出病房。

　　然后……陈家明差点再也见不到齐乐天。当他接到护士的电话的时候，几乎是呆掉了。护士告诉他，他的侄子趁机偷跑出去了。那种一个月未进食的躯体在街上跑，让陈家明想想都觉得揪心。

　　陈家明报了案。当警员询问他情况时，询问到「失踪人员最近有什么情绪波动」时，他突然明白了。

　　果然。在霍星的公寓中，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齐乐天。他躺在整洁的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身体虚弱致深度昏迷的他，在梦中一边笑，一边流泪，一边喃喃着某个名字。

　　「霍星……」

　　看到这样的齐乐天，陈家明心如刀绞。

　　当齐乐天再次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陈家明是不敢离开半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以你之前的水平，上任何学校都可以，你的前途无限宽广，」陈家明皱着眉头说，「可是，你因为一个机器人，冷血的、没有感情的、低贱的机器人，到底在干什么？！」

　　「闭嘴！！」齐乐天隔着氧气面具对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怒吼。尽管是有气无力，沙哑的声音，但其中的愤怒让人心寒，「冷血的、没有感情的、低贱的，是你们！你们这些所谓政府！！」

　　「他只是一个机器人，命运由制造者掌握！」陈家明见到一向还算听话的侄子竟忤逆自己，不由得生气了，「你给我好好活着！给我上好的学校，不许再想那个机器人！」

　　「那，我是机器人吗？」齐乐天突然问。

　　「你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怎么会是冰冷的机器人呢？」陈家明说。

　　「那你凭什么控制我的命运？」齐乐天尽力冷笑，「我是人类，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安排未来路的权力，就算是决定爱上霍星你也不能阻挠控制！」

　　「就算爱上霍星你也管不着」，这个本来只是生气时的气话，脱口而出后齐乐天自己却愣了一下。

　　爱。简单的字眼，只有十笔。就算是英文，也只有四个字母。不知道霍星，能不能知道这种感情呢？霍星，那么的复杂，又是那么的单纯，连感情是什么都不知道，能理解爱么？

　　想到霍星可能完全不懂爱是什么，齐乐天就觉得心在被吞噬。自己是那么的……在意霍星。他才发现，之前的一切早已不是单纯的互相依靠，而是当事人不知道的隐晦的爱情。

　　病房内沉寂。然后，齐乐天当着陈家明的面，拔掉插管什么的，冲上阳台。

　　「你疯了？！」陈家明愣了一下冲上前去扯住想要翻过栏杆的齐乐天，「你死了等于你没有了整个世界！你还有梦想没实现吧！你清醒点！」

　　「他比我整个世界还重要！我的梦想就是和他在一起！！」齐乐天挣扎着，「没有了他我就没有了整个世界！你们这些冷血的家伙怎么会懂！」

　　这就是所谓心声吧，喊出来后，觉得舒坦好多。齐乐天在老舅愣的一顺间，抓住栏杆翻过去。站在栏杆外的一点点的可站立的地方，只要松开手，就可以如失去羽翼的天使般坠落。

　　「齐乐天！！我帮你想办法解除霍星的禁令！你别乱来！！」毕竟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陈家明就算再讨厌那个机器人，也不得不许下这个承诺。

　　「……真的？」齐乐天微微转过头，望着陈家明。

　　「是真的！我是国际侦探！有这个权利！」陈家明连忙说。

　　「真的么……」齐乐天睁大眼睛，「那我得等他……」他慢慢转过身，在这十分危险的状态下试图翻回去，陈家明看着就觉得心惊。但他更不敢帮忙，生怕一个失误的动作就让齐乐天从三楼摔下去。

　　「真的，我发誓。」陈家明伸出手，想拉齐乐天一把。「我能让他复活，能让他有以前的记忆。」嘴上敷衍着，心里想着小孩子这种喜欢新鲜玩意的任性哄哄就好了，却不知理解错了齐乐天的感情。

　　然后……是坠落。齐乐天在翻过来的时候，手没有抓稳，从三楼的阳台坠落。

　　「霍……」无助的声音从齐乐天喉中溢出，危机时所呼唤的是那个人的名字。「霍星……」因为知道他可以保护自己么？想到他就有中莫名的安全感。

　　……

　　霍星睁开眼睛。他还不知道自己能睁开眼睛，明明按照常理，是应该被永远拆分或不再被重启的。可他醒了，记忆卡没有被洗掉，一切记忆都在。最厉厉在目的，无非是某个少年的面孔。他开心，伤心，任性发脾气的模样，比任何记忆都要深刻。

　　「齐……」他发出微弱的声音，想念出那个少年的名字。可是后两个字，却因看到眼前的人而被咽了回去。「陈警探……」

　　「去见齐乐天吗？」陈家明问霍星，脸上的表情让霍星不解。而，作为机器人，听到人类询问自己的意见，最让他感到奇怪。

　　「……去。」霍星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不安，关于那个人，齐乐天，让他感到不安。

　　安静的病房，只有机械检测心跳的滴滴声。有着一头橙发的少年和这一片雪白是那么格格不入，但他没有离开这不适合他的地方，而是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身上尽是插管。

　　「他……」霍星觉得似乎缺少了润滑油，颈部的衔合处十分难以挪动并且干…尽管他知道全新的他是每个部位都很完美的，可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他……齐乐天……怎么了……」目光盯着床上的恋人，以为自己是单恋的霍星不知齐乐天已大声告白，只不过自己没听到。

　　「从三楼掉下去了。」陈家明哀伤地说。「不懂他到底怎么了，说什么你是他的整个世界，听说你被处决后就颓然地想跳楼。明明你只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人。」

　　房间寂静。霍星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跪在床前，头埋在被子里，手环住头。陈家明差点忘了他是个机器人，以为他在哭。

　　没有感情？那哪位机械学的博士来解释一下这种状况？霍星心中默默地说。好象有什么要撑破身体，但是却没有。想把这力量发泄出来，但是机器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很难受，活了那么，头一次知道何为难受。……这就是齐乐天说的，『心痛』？

　　真的是很难受的感觉。霍星不懂，为何这世界上还要有这么令人厌恶的感觉。他才知道什么叫厌恶，无法接受，想要踢开不要，就像自己排斥没有齐乐天的世界一样，类似的感情。以自己接近人类的思维，人类也会讨厌这种感情吧？那么，齐乐天…如果心痛也会觉得难受吧？不舍得…不舍得他心痛、他难受啊……

　　「他也许是植物人了，因为你。」陈家明说，「他怎么会那么在意一个机器人，还是一个差点害他死在电磁炮下的机器人。」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检测心跳的机器的声音，真的什么都听不见。「我能留下来么？」霍星突然问，「我可以不被处决，留在世界上么？」

　　头一次知道了为什么人类想活着，因为世界上还有想守护的东西，未完成的梦想。梦想，机器人的单纯梦想，就是与齐乐天在一起。「当然，要不我白废那么大劲把你救出来了。」陈家明回答。

　　然后英雄依旧由霍星来当。穿梭于罪犯之间的机器人，做着危险又理所当然的事，没人会去专门真正地感谢他。依旧是世界边缘的生活，背负着好多，但终日下来见到病床上熟睡的齐乐天，又觉得处于边缘的不只自己，背负着很多的不只自己。虽然不会抱怨，但有个同样的人，感觉好很多。

　　「知道吗？我今天…」这样的单方面对话以是三个月来特护病房的日常。如果有空的话，去那间单人病房看看，会看到一个黑色头发的大众人物对着病床上不得不靠输液来维持生命的少年说着他一天的见闻，就像扯家常一样，说的很轻松。

　　但陈家明看到过那机器人的表情，那是一种真正伤感时的表情…陈家明不知道为何机器人会这样的表情，这代表他已懂得何为伤心。而机器人怎么会懂感情呢…陈家明不解。

　　很黑。是的，很黑。那天，齐乐天觉得，掉进了地狱，什么都没有的地狱。孤独，冰冷，什么都没有，只能偶尔听见代表着他的生命还在被延续的机械的声音。他觉得，他会这样，在冰冷与孤独中终其一生。他可以醒来，可是他不想。他宁可在这孤独黑暗的梦中草草了结一生，也不愿睁眼看到没有霍星的世界。

　　这样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活着，同时开始庆幸自己活着。因为听到了声音，那熟悉遥远的声音。他哭了，「是他么…」他不停地哭，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是不是他回来了，但却无法成功地打开眼睛哪怕一条缝，他的世界仍是只有黑暗和声音。

　　「他哭了！」霍星惊呼，「看到了么！他在流泪！」

　　霍星的声音吸引了一群护士，她们都在劝霍星别激动。霍星停止了喊叫，但因为心情导致的电压不稳让手臂十分不听话地颤抖，想停也停不住。——三个月，晕到了三个月，他，齐乐天，终于、终于，有自主反应了么？

　　齐乐天头一次是那么地想活过来。他愿意用尽一切，睁开眼睛，看一下，就看一下眼前的是不是他，一秒就够。他努力着，想睁开双眼，可依旧不行。

　　接下来一个月，霍星彻底耗在了病房。陈家明帮他瞒过去了，毕竟陈家明知道齐乐天在霍星三个月来每日的唠叨下居然可以自主落泪。如果继续下去，可以醒来吧？陈家明对霍星的感觉，由最初的厌恶转变为感激与期望。

　　「睁开眼睛好不好…？」一个月来，霍星不知道多少次问同样的问题。「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知道了好多…懂了好多你教我的那些…我跟你说好不好…」

　　这在齐乐天耳中听的真切。「让我醒来！」他痛苦地大喊，可是没有什么能穿透他的喉咙，一个月的努力也只是做到了能控制嘴微微张开。「让我醒来……」他好害怕霍星会因为他的沉眠而放弃他，然后离开。他告诉自己必须醒来，至少醒来看看霍星的样子，至少告诉机器人『我爱你』这三个字。

　　……

　　天很晴朗。医院的环境不怎么样，不过至少有几棵树。因此，病房中还能偶尔听到鸟叫，不那么冷清。霍星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小叉，来表明昨日已过。「快五个月了…」他呢喃道，「齐……」

　　他日夜守在齐乐天身边，想到什么说什么，只希望齐乐天能回应他。还有，他希望能看到齐乐天睁开眼睛的那刹，一定很美。可他不知道，那让他等的十分痛苦的美，还有多久，才出现。

　　走到窗口前面，看着窗外的景色。看到有一对情侣，其中一方穿着病服。『他们真幸运。』他心中默念，『他们能看着对方，能看着对方看自己，能听到对方说话，能听到对方的回答。』

　　机器人沉思。回忆，慢慢地嚼。他在边缘找到了同伴，然后和同伴在边缘彼此支撑，再慢慢走回正常的生活。「霍星……」思考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顺口应道，「恩。」

　　然后他才想起来，房间里，只有他和晕睡的齐乐天。

　　「……」他慢慢地把头转回去，看到齐乐天坐在床上。「霍星…」那个少年说，声音有点迷茫，「我好象做了两个梦，一个是我活在你不存在的世界的梦，一个是你在黑暗中呼唤我的梦…」

　　那刻霍星懂了什么是哭泣。尽管没有眼泪，但还是理解了。他为没有看到齐乐天醒来的一刹那而后悔，同时为齐乐天终于苏醒而激动。他摇晃着，站不稳似地走向齐乐天，然后再也忍不住，抱着齐乐天，肩膀不停地抽畜。

　　「霍星……你没事吧……」「骗人！」霍星大喊着打断了齐乐天的话。他将头埋到了齐乐天的怀里，看不见表情。而声音，真的象是在抽泣。

　　「我我我……骗你什么了……？」齐乐天手足无措，只好抱紧霍星，抚着他的头安慰。「

　　你说，死前，所有的记忆都会象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播放，」霍星的声音一抽一抽的，让齐乐天心疼，「可是，我在被电磁脉冲击中时，为什么没有记忆在脑海中回放？！」

　　「这……」齐乐天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为什么……」霍星止住了激动，乖乖趴在齐乐天怀里，「为什么，当时我想到的，只有你……」

　　你。哭泣的你。开心的你。疲惫的你。熟睡的你。生气的你。不耐烦的你。还有那个认认真真，说着「你在这里一秒我就不走」的你。

　　齐乐天愣住了。许久，他的眼泪从眼眶中脱离。「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喃喃地说这三个字。说不清究竟是对想自杀这轻率举动的愧疚，还是对霍星那段无知的话的感动。

　　「我爱你……」霍星没有抬头，轻轻地说。夹杂在齐乐天的「对不起」中，差点被忽略。

　　但是齐乐天听见了。他猛然一震，然后抱紧霍星。「我爱你……」霍星依旧喃喃地说，抬起头，望着齐乐天，「我爱你……」多美的三个字，让齐乐天的心激动地舞蹈，快要跃出咽喉。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只希望记住这一刻。

　　记住？对了，记住。他慢慢、慢慢地低头，然后轻轻地吻上了霍星的唇。这样记忆会深刻吧？他闭上眼睛，感受唇瓣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满意与愉悦溢满了心脏。

　　原来嘴还可以有这种用处。很美，很暖的感觉。齐乐天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那是炽热的泪水，再也不离开的承诺。

　　两人的唇分开。不用说什么了。他们知道，这是承诺。「我爱你！」齐乐天大喊着，抱紧了霍星。

　　「为什么…你在哭？」霍星看到了泪滴，心纠了一下。「这是『爱』啊…。」齐乐天擦擦眼角，「那种痛苦之后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感动的泪水。」

　　「爱…吗…」霍星愣了愣。「恩…！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你了！」齐乐天笑着，举手发誓。

　　「哦…可能不行。」霍星低下头。痛苦的感觉遍布全身，「我是机器人…注定为拯救人类而死，注定不可能爱上人类，不可能与人类在一起…」

　　「笨蛋！」

　　霍星猛地抬头，对上了齐乐天认真的眸子。「你曾经什么都不懂，只会按着人类的指令行事对吧？」

　　「恩……」霍星迟疑地点点头。

　　「但是现在呢？你懂了什么是感情，对吧？」齐乐天认真地说，「你为了救我，忤逆了□□的命令，这就是改变啊，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改变的…。」

　　霍星呆住了。感觉，有什么在心中，被震撼了一下。

　　「懂吧，只要愿意，甚至可以改变世界。」齐乐天自信地笑了，「怎么样，霍星，要不要和我一起，忤逆我们的命运？我要成为侦探，你要变得不完全听从于□□。怎么样？」他将手伸到霍星面前。

　　肯定要的。要不然自己会在后悔中完成自己早被确定好的无趣人生。「当然，向命运宣战。」霍星笑了，伸手握住了齐乐天的手。

　　是的，笑了。他本来什么都不懂，现在却懂了好多好多。未来也会这样的吧？让他懂得更多美好的东西。

　　二十年后，有一为出名的侦探，名为齐乐天。他和他的助手，同时也是以前的玩伴霍星都强大的让人害怕。他们最大的成功，就是在当年的国际侦探陈家明的帮助下揭露了□□独裁主义的阴谋。每当有记者问起他们是怎么决定一起走上这条路时，他们的回答都是，「仵逆命运。」

　　还有，他们没有说出来的，彼此的陪伴。互相鼓励着，才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

　　有些人等待风暴过去，

　　有些人在风暴中起舞。

　　有些人服从生活，

　　有些人忤逆命运。

　　你是哪一种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