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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十四、say goodb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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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她睡得很不好。
帝缪死前解开了她童年记忆的封印,却用另一个更大的枷锁封印了她。
一口一口啃食爷爷骨肉的景象,鲜明地辗转在脑海深处。
还有帝缪软洋洋的笑,时不时来个客串。
坚强如斯,也经不得这样的折腾。
所以很快,冥界第一报《光明的迷途》首页上,刊出了一条新闻。
“白大鬼司失魂落魄,有关人士揣测可能跟帝缪殿下的猝死有关。”
过了一个礼拜,黑羽开始接手白夕的任务。
报纸上出现了第二条新闻。
“白大鬼司突然罢工,有关人士表示可能是染了一种人间流传性极广的相思病。”
黑羽砸烂了报社,却仍旧阻止不了第三条、第四条无聊人士的小道消息。
“白夕,是不是你杀的帝缪——独家新闻。记者:匿名人士”
“帝缪殿下为何猝死?历数百年来与殿下关系暧昧的女性,包括最新一期的白大鬼司哦!”
……
白夕忍无可忍,砸了一家又一家报社,黑羽陪同着,最后,黑羽无奈地道:“你就去见他吧!”
那个他,正是当夜里要见白夕的人。只不过,白夕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
在冥界,敢开白夕玩笑的人并不多,敢这样开她玩笑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于是,白夕握着青藤玉树,踩着朝雾,去见了那个人。
她的记忆恢复了,所以看背影就知道,那是帝缪的灵兽,智力未开化的银蛟。
没有记错的话,他也参与了整个游戏过程,可是白夕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他。
披着铠甲的人转过身,褪下头盔。
三千青丝滑落细嫩晶莹的脸庞,一双没有感情起伏却仍旧湛亮得勾人心魄的蓝色瞳眸。
白夕深吸一口气,“青……”
“主人管我叫贝儿卡其。”男人淡漠地道。
主人是帝缪,帝缪死在她手。白夕压下心头乱窜的小兽,嘴角微微上扬,“你是来杀我报仇的吗?”
“主人不是你杀的,你没那个本事。”
“那你找我做什么?”
眼角的余光瞥见黑羽默不作声地退场,白夕赶紧唤道:“你不用走!”几度流离颠沛,骄傲也罢,失落也好,唯有不变的是,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现在当然也不用。“黑羽,到我身边来。”
贝尔卡其微微一笑:“主人以前就注意到你了,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聪明一点的小女孩。”
“你不是还没开窍的灵兽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主人赋予了我一百年的智慧。”贝尔卡其眼中没有流露悲伤,平静得让人无端害怕,“我之所以没有跟着消失,是因为我被困在了一个空间内,可以目睹整个游戏,却不能参与其中。我的身体被主人借去,所以青洛衣对你的感情已经跟着游戏世界的消失而灰飞烟灭了。”
白夕怔忪。想不到再度邂逅这双蓝瞳会是如此境地。很快,她扯起笑:“你放心,我是喜欢青洛衣没错,但是我不会对你发情。”
“你可以走了吧。”黑羽难得插嘴。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可以滚了吧!
贝尔卡其摇摇头,“你一定要知道主人是怎么死的。一定要。白夕,跟我去,趁……他还没彻底腐烂之前……”
脑海里再度浮上帝缪最后的微笑。
那时,他的剑正在她的手里,她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凛冽地穿透他的身体。
他却在笑。
帝缪说:“白夕,我真的很……欣赏你。”他犹疑着措辞,眼底流露出最真挚的笑容。
是欣赏不是喜欢。
静静伫立在床头,偷窥她睡姿的帝缪。
经常喜欢占便宜,说些骨肉酸麻的话的男人。
明知她不是善男信女,却无条件给予信任。
强悍到不可一世,内心却很脆弱。
驱使他作出这一切的谜底,其实白夕早该想到。
她拒绝了贝尔卡其,毫无留恋地转身疾走。
整个冥界,睡相不好的人比比皆是。可是,有个人却独独教她意外过一次。
还记得那天,玫兰抱着下午茶,整个人懒懒缩在白色秋千上,对天哀叹:“为什么,我每次睡觉都要被一只树袋熊抱到窒息。”
◎◎◎
白夕输了游戏。于是按照签署的契约,嫁给上官非。
婚礼盛大。
新娘总是最美的人。
她抱着大团大团的花束,嚣张地踩过花瓣铺就的彩色地毯,走向坐在高马上的上官非。
她绝对是冥界史上最霸气的新娘。
“知道吗,你骑马,真的很帅。”她中肯地评价道。
上官非僵硬的脸上忍不住微扬起了嘴角。
“可是,比你帅的人太多了。一棵树上吊死的买卖我不做。”丢下花束,撕下拖地的绵延几十米的裙摆,白夕猝不及防地跳上马,将新郎推倒在地。马儿一声长嘶,极快地,马蹄扬起满地缤纷的花瓣,落花飞舞,织锦般眩目美妙的婚礼上,白夕纵马奔驰掠过,徒留一记帅气逼人的背影给众人。
逃婚的勾当她屡试不爽。
只是,当马儿驶过冥界通往地狱的关口时,她讶异地拉紧马缰,看到一行死神押着一名神容憔悴、半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从旁经过。
飞扬的眼霎时黯淡。
那是她的爸爸,在人界,白少替她安置了一个完美的家庭。那个中年男人,是她喊了十多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
冥王不作声,从地狱的偏门走出。
这里是最快的,不需要通过法术能够逃出冥界的途径。
“做人,应该要守信用。”冥王说着,慢慢走到她的身边,“白夕,如果你不满意我配给你的丈夫,你可以随意指一个。”
“为什么非要我结婚?”
“因为按照规定,鬼司一旦嫁给人类,就不可以留在冥界。而我,需要你在冥界辅佐我。”
白夕笑了起来,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冥王,你喜欢吃甜点吗?”
冥王一愣,点了点头。
“我嫁给上官非。现在就回去。婚礼照常举行。”白夕握紧马缰,手指深深扣入皮肉。
冥王大笑,赶忙唤住前面的死神:“快放了他,算错时间了,他不用死的。”
婚礼当夜,她没有进入上官非的卧室。而是找到了坐在银湖边的贝尔卡其,他的背影,安静得可怕。她想到青洛衣,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企图扑过去的欲望,淡淡道:“我去见他的……尸体。”
贝尔卡其回过头,眼底竟然晶莹一片。
银湖的水,在月光侵浸下,温润如玉。
白夕跟着贝尔卡其潜入深深水底,在最底层,看到了硕大气泡中,一滩黑水上一件赤红的披肩若隐若现地悬浮着。
“主人将身体留在了这里,自己神游到他创造的世界里。这个秘密,他只告诉过冥王。可是,白夕你看,他的身体是被至毒的水蛇所啃噬干净。银湖是我常年居住的地方,这里不会出现这种生物。”
“冥王卡洛杀了他!”
“比起称王的霸心,冥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更重。这也是他退出冥界的原因。”
“上官非手上的光剑原名肃魄,和主人的破魂本是一对,是老冥王送给他们的成年礼物。后来冥王将剑嘉奖给了上官非,可是主人仍旧视破魂如宝,时刻不离身。”
“他对你最初的好奇不是你是白夕,而是冥王对你的重视。后来才懂,原来冥王企图用你打败自己。于是,主人就起了构造游戏世界的念头。他原本是要与你一较高下的。”
白夕挥手,示意够了,不要再说了。在水底,她没法跟银蛟一样谈吐自如。
望着那滩黑水,怎的都不会将其和帝缪的绝世容貌联想在一起。
帝缪死在她的手里,而不是冥王的手里。
就算毒蛇可以咬碎他的骨肉,但无法杀灭他的灵魂。
破魂最大的威力,就是可以教任何灵体都消失殆尽,永不存在三界之内!
“白夕,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效忠冥王呢?难道主人不够好吗?冥王让白少把自己躯体贡献给你,可是白少是你爷爷啊。为了一己之私,可以颠覆伦理,灭绝人性,这样的王,你也要效忠吗?”
白夕猛地抬头。
帝缪说,是他告诉爷爷可以这样传授法力的……可是贝尔卡其是未开化的灵兽,根本不会撒谎。
你杀错了人啊,心底有个声音讥讽地道。
那夜,上官非独守空房。
贝尔卡其要行刺冥王,白夕为了阻止他,险些溺死在银湖。
既然是她犯的错,就该由她一并解决。
次日,黑羽一早被她喊进房间。
“黑羽,我的耳环掉到橱底下了,怎么办啊。”
黑羽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把橱给搬了,只是变回了灵兽的形态,一个雪白的老鼠极快地窜进了橱底。
喀嚓!老鼠夹闭合的声音。
“对不起了,我有事。回来解开你。”白夕扬起手里的翡翠棒子,画出一道光彩夺目的水晶牢笼。随后,转身疾走,门甫开,便见上官非举剑朝向自己。
身后,橱底黑羽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不悦:“你放开我,我挡下他。”
白夕说:“万一你们合伙困住我呢?我该怎么办?”
黑羽冷笑,他倒是真那么想。白夕突然撇下自己,肯定是要去做一件风险极大的事。较之失去白夕,他情愿和上官非这个讨厌的家伙合作。
上官非说:“白夕!你竟然和帝缪——”
白夕张大眼:“你看报纸了?哪个版本的,够不够香艳啊?”最近比较流行的版本貌似是介绍帝缪的情史以及和白大鬼司床第之间的私语。娱乐媒体这种东西,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冥界,一样讨厌呢。
上官非瞪了她半晌,确信她没有丝毫悔改之意,不禁怒火中烧:“白夕,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我帮你阻止父亲谋反,你就嫁给我的!我不管,反正我们婚礼都走过场了,你是我妻子,你该住我家!”
“好!”须臾,白夕点头应道。“就去你家吧!”
“你不是骗我?”
“我说是有用吗?”
“白夕,你始终不是真心实意嫁给我!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允诺我!”
白夕觉得理亏,笑容萎靡:“你当时都十六岁了!我怎么知道我随便一句玩笑话,你会那么当真,还跑到冥王面前求亲!”边说,她走到神情僵硬的上官非边上,“你父亲谋反,就算没有我的掺合,我相信你也一定不会支持他。我只不过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你又何必执着在我身上?”
如同曾经很多次一样,说服无用。上官非说:“就算你是勉强的,我也要把你带回家!”
白夕依言,跟他回家。
进门,便收到上官族人面带愤怒的祝贺。
走出大厅,一共三十九个人扑上来要杀她。
穿过行廊,一共躲过一千两百枚暗器。
跨进新房,桌上的酒随地一浇,便冒出浓浓白烟。
似乎早料到这个局面,白夕回过身,冲着上官非一笑:“要娶我,等你有资格保护我了再说吧!”这一次,上官非没有阻拦她的离开。当然,如果他要是知道白夕是去找冥王算帐的话,决不会放任她这样离去。
◎◎◎
星光破碎地洒落眼睑,光的重量悄无声息地唤醒了我。
故事的后续应该一目了然了。
白夕去找了冥王。谈得不顺利,于是刀刃相见。
冥王不慎中剑,而白夕……她为什么封印自己的记忆?
或许答案已经揭晓。
是歉疚。
沉重的歉疚,不仅仅因为她失败的爱情,还有对于爷爷的几乎窒息的怀念。
曾经的自己,也不过是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