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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七十一、第二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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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缪提醒下,白夕穿过当中的那堵墙。看见他平躺在地,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一抖一抖的可怜状。
白夕弯腰,毫不温柔地踢了踢他的腰侧,“喂,你是怎么了?”
帝缪翻了个身,露出背后骇人的血块,“是皇后给青洛衣下的毒,并和柳叶青银箭上的毒,一起发作了。”他说着,眼睛偷偷瞄向白夕,查探她的反应。
很遗憾,白夕没有露出任何他想要的关切表情。
“你不能治?”
“我故意的,让毒发作,渗入五脏六腑。”帝缪绝望,闭上眼养精蓄锐。
“反正不是你的身体你不心疼是不是?”白夕说着,俯身抓起他的肩膀,逼得他张开眼,对上他湛蓝的眸子。
“你心疼青洛衣?还指望他还魂回来这里?”
“对。”白夕斩钉截铁地点头。
“青洛衣和黑羽,你选哪个?”帝缪面色苍白,眼睛似望不尽的深渊,身体虚弱的他像个溺水的人,眼睛不由自主地紧抓着别人,“白夕,没有皇后的解药,这副身体就会渐渐腐烂。但是我不会消失,我能够和黑羽一样用精神体的状态统治四国。”
白夕没有做单选题的习惯,可是对于这样明显的试探她有些不爽,瞅着帝缪望了半晌,末了,以手撑着他的肩膀,绕到身后。扯碎背后的衣衫,只见一个个团状的肿瘤长在背上,端口沁出丝丝缕缕的黑水,恐怖至极。白夕忍下了心头冒泡的酸水,皱着眉再度走回他面前。“我选黑羽,我要立即离开这里。”想想,再补充一句:“管你死活!”
帝缪微讶,跟着,无限失落中:“我以为你会全选。”
“青洛衣已经死了。你别忘了我是鬼司,生死的事一向能够放的开。”白夕扶着他,感受到手掌低下逐渐冰凉的身体,苦笑,“顶多时不时缅怀一下。”秀雅清俊的青洛衣,纵然再怎么吸引人,终究已经走出她的生命。她不会用过去束缚自己,虽然这样难免有些冷酷。
帝缪努力撑起笑,“黑羽就在地牢外。你用交界走过去就可以和他会合了。”
“那你呢?”
“等死。”帝缪云淡风清地说着。
“你真的是中毒?”白夕目光忽转,由淡淡的哀伤转向锐利。帝缪的状态极似中毒,可是他不是常人,如果老冥王的儿子那么容易给毒死的话,也没有资格称霸称帝了。蓦地,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琉璃假人,联想到一些不敢置信的东西。“帝缪,你的身体,我说真身,在哪里?”
帝缪听了,身体略微一滞。他以黑剑破魂支撑身体,颤巍巍立起身,目光虚渺,根本难以集中精力。“白夕,你一直害我,先是放走楚云逖,再串通赤正烈设下陷阱抓我入狱。你说,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真身在哪里?这样做,岂不是自绝后路?”
白夕没有一丝歉疚的口气:“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受制于人过。且不谈你与公主新婚夜那场近乎□□的恶梦,就是多日来你刻意制造暧昧,让他人误会我和你有染,我是你的女人,还有,每天莫名其妙爬我床头笑得贼兮兮的——就凭这些,我都可以砍了你十次八次!”
“不过,即便如此,我都不会故意陷害你。楚云逖是你师父行恺恳求我放走的,我不过是替你点个头,让老人安心一些。你师父年岁大了,根本经不得折腾,就算你不是青洛衣,也该付出一点享用他身体该付的义务和责任。”
“至于赤正烈,皇后虽然是坏蛋,但是她毕竟是十月怀胎把赤正烈生出来的生母,他要见他娘,见完以后就打算就此别过,安心去投胎转世。你让我怎么拒绝?我有什么资格不让他走?”
白夕说得掷地有声,神情毫无半分怯意,只是身后紧握的双手不经意泄露了她的紧张不安。毕竟是青洛衣的身体,就算人死了,也该好好安葬,怎么能让他腐烂下去呢?再说,毒物侵蚀身体是很痛的,看看帝缪发白的嘴唇就知道了。
“我说不过你。”帝缪握紧剑,任性地避开了她的眼。
反正就是不信她了。
“我不需要勉强的信任。帝缪,你是天生的王者,可是言语行径却总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统治一个国度,哪怕是一个虚拟王国,你都该知道在适当的时机保持冷静的判断。既然不相信我,就不要和我靠近,放我走。”白夕走到一边冰凉的石床,斜过身倚了上去。
“你就那么在意我的真身在哪里?”
“当然,你现在的症状,根本不是毒发,倒像外人在你身上种了几十颗毒瘤似的。”白夕撇撇嘴,眼角的余光时刻不离帝缪的握着剑柄的手,“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其他人根本没这种机会。我怀疑是别人跑到你真身上作祟。我是关心你好不好,不是有阴谋有企图,帝缪殿下!”
紧握剑柄的手松了一下,帝缪喘气,额头滴下一行冷汗。“我还可以信你么,白夕?”
“你别无选择。”身为这个世界的制造者,竟然被人毒杀,说出去怎么都不是件光彩的事。白夕说得冷硬,见帝缪蹙眉,心软地补充道:“就算是强者,也需要朋友,需要信任的,不是么?楚云逖那事是你罪有应得,谁教你惹我?我是那种随便给狗咬了不还口的人吗——”
越说越不对劲,帝缪转过头,瞪着她:“谁是狗?你再说次看看!”
牢内的阴沉一扫而空。
白夕跳下床,扶住他的左肩,赔笑道:“好啦,我知错了。我们赶紧出去吧,黑羽在,就算是动武逼皇后交出解药也不是难事的。”
帝缪回拉住她,颓然一笑:“不用去找皇后,你的推理没有错,有人在我的真身上种了东西,不过不是毒瘤,我想,应该是毒虫一类的吧。”
“七天前就开始的,断断续续地种了几十只,每天啃嗤皮肉,痛得我夜夜不能安寝。我不是故意要爬你床头看你,是因为真的睡不着,只能看你。”他说得极为平淡,眼神温柔。
白夕回头,张大眼,不理解到了这步田地,他为什么还能坦然自若地跟自己如是说。
“没用的。”帝缪惨笑,“要杀我的人我愿意给他杀。他既然想穿了,势必不会放手。我也乐得死在他的手下。白夕你信吗,我有时也会固执一些东西,固执到不惜赔上性命。好在我们目前还有可以做的,就是趁这个身体还没彻底腐烂前,拿下四国,一统天下。”
“为什么?”是谁要杀你?还有,拿下帝位,没有命去享用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夕不能理解,无法理解!帝缪眼底的哀恸,是初见时就有的,而到了如今,他的眼里还是数不尽的落寞与哀伤。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故事,可以将这么一个帝王般的人物轻易放弃对生命的追求?
帝缪没有回答,以剑尖撑着地面,俯身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让我再咬你下。”
白夕对于这种先亲了再打招呼的模式很不喜欢,正要抱怨,面前的人已经直挺挺地朝她倒了下来。
◎◎◎
因为青藤玉树在另一个空间的关系,她能施展的,也差不多仅限于制造简单交界,额……越狱专用。
背着昏迷的人钻出交界,外面星光满地,周遭没有士兵驻守。
白夕确认了一下逃出皇宫的方向,才没跨出几步,就找到了没有士兵驻守的原因所在。
许多人围成一块,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神情急促、不安,纷纷用手压抑着胸口,按住险些蹦出胸口的心脏。
白夕悄无声息地放开帝缪,爬上身后的大树,扶着树干望过去,看见了人群中厮斗的两个身影,惊喜的笑容跃上嘴角。
是黑羽!
他看上去又消瘦了一圈,看来这些天来杀猫杀得确实很痛苦。
跟赤正烈相比,他的身手更为敏捷,所以即便体力上有落差,近身搏斗仍未处于下风。
想到赤正烈,白夕就火大,她和帝缪在赤国入住的客栈很是隐秘,如果不是他的出卖,皇后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他们。
出卖出卖出卖,白夕最恨欺骗。
她跳下树,拍拍帝缪冰凉的脸颊,“剑借我一下。”
帝缪在半昏半醒之间游荡,隐约听到白夕要借剑,微微撑开眼皮,笑。
白夕以为他默许了,去抽剑,无奈他抓得死紧,怎么都拔不出。
“喂,借下剑。”
帝缪别开眼,假装没听到。
“你借不借?”白夕把他转开的脑袋再捧回来。
“不借。”
“为什么?”
“不想借。”
白夕怒目,“快死到临头了,你还得意。快借我,我去砍了赤正烈那个混蛋!”
“你去砍他,谁来保护我?”
“那我替黑羽借,让他快点了结。”
“那我更不借了,我讨厌其他人乱碰我的东西。”
“不借就不借。我抢。”说罢,白夕扑向他握剑的右手,半截身子躺在他腿上,伸出双手,努力掰开他的五个指头。
“白夕,我是病人,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帝缪被压得生疼,还要分心去保卫自己的宝剑。
白夕头也不抬,“你不配合,温柔个屁。黑羽的事回去和你算帐,目前最紧要的是,快点离开这里,找到暖炎赤狐他们。”
“我真的不能随便借剑给你,你不要逼我了……喂,你多重啊,快压死我了!”
“白夕,我的剑不能随便借的,真的。”
帝缪带伤,自然抢不过生龙活虎的白大鬼司。
很快,白夕满头大汗地爬起身,把他的剑举得高高的。“你放心,打完我就把剑还给你。”
她快步挤进人群,唤了一声黑羽,将帝缪的黑剑破魂丢给了他。
赤正烈看到白夕,眼睛都瞪直了,“白夕,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黑羽接到剑,直接朝他劈去,截断了他的辩解。
白夕无心观战,走回帝缪身边。
“你当初是怎么选中黑羽的?”帝缪在冥界听说过,白大鬼司当初挑选灵兽的壮观局面,冥界一共就十来只灵兽,而白夕除了冥王的浴血凤凰以及他的银蛟,其他的灵兽都一一连抢带骗地拐到自己面前,差点激起民愤不说,她还百般挑拣,最后才相中了黑羽。
“他最好看啊。”白夕回想初见黑羽时的惊艳,嘴角浮起笑,“他可不像你气质阴柔、跟个娘们似的,黑羽那时候还没有现在高,一个人站在角落,孤傲绝艳的模样我怎么都移不开眼。”
气质阴柔?跟个娘们?帝缪气得内伤,“把剑还给我!”
白夕忽然想逗逗他,坏笑道:“我改主意了,不还你了。”
“你!”
“有本事就来抢。”她踮起脚往观望的人群中望去,手还不经意地拧断两个企图偷袭的士兵的手腕,“黑羽快好了,拿下赤正烈我们就去找暖炎。”
帝缪低低道:“让他注意点,别乱刺,一不小心,赤正烈会灰飞烟灭的。”
“什么?”
“我的剑,是能够消灭一切精神体的东西的。就算你拿我的剑去刺黑羽,他一样也会消失殆尽!”
能够让鬼魂飞魄散,故取名“破魂”。
黑羽将赤正烈逼回了八音盒,白夕顺带活动了一下筋骨,收拾了周边观战许久的赤国守卫。
虽然帝缪不情愿,不过也只能哼哼着教黑羽背上了肩。
白夕对他的剑产生了不良动机,一路紧抱不放。
要知道,这东西用来抓鬼实在不错啊。
待到他们无声无息潜出皇宫时,和赶来营救的暖炎正好撞面。
白夕正要询问赤狐小胖哪里去了,暖炎却一言不发地将他的先生抱进怀,送进事先备好的马车。
随后的事进展地有些匪夷所思。
暖炎没有带队回去,反而长驱直入,一路杀进皇宫内苑。
白夕第一次见识到,青洛衣手下一直门声不吭的暖炎,卓越的带兵能力。
暖炎是个杀手,杀手不需要领导能力。
她奇怪着,钻进马车,摇醒了帝缪,“你和暖炎认识多久了?”
帝缪再度抱怨白夕虐待病人。
白夕没兴趣和他开玩笑,掀开车帘指着前方指挥的暖炎,“你自己看,你的人都是这样文武双全的么?”
帝缪再怎么神志不清,也察觉了异样。“暖炎是五年前青洛衣在一间破庙里救下的。当时他行刺某个北国大官失败,带着一身伤躲进了破庙,正巧,青洛衣一个人偷偷回国复命,所以就顺带救了他。”
“北国,他不是一直在淮国吗?”
“那是后来,他发誓效忠青洛衣,于是辗转去了淮国帮着他打理商行。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他数算能力比较弱智,赔掉青洛衣不少钱呢。”
白夕凝神,望着车外冷静自持的暖炎,总觉得有些古怪。
黑羽跟在车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出卖你们的人不是赤正烈。”
“什么?!”帝缪和白夕异口同声。
黑羽说:“我原本以为也是他,结果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根本没有和皇后碰过面,而是跪在自己父亲的床边,发呆。”
皇后一直要找女人为皇帝留下子嗣,无奈赤皇年岁已高,根本无力生育。于是精通百种药物的皇后便变相地给他喂药,以至于最后赤皇神志涣散,成了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赤正烈得知这一切后,跪在父皇跟前三天三夜,痛悔着自己当初的幼稚与无知。如果不是歇斯底里地跟青洛衣作对,也不会那么容易中了埋伏,死得那么快,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尽到。
黑羽断断续续说完的时候,暖炎已经将皇后皇帝劫持到了马车跟前。
当着众将士的面,暖炎挥着冷冽的大刀,霎时砍落两人的头颅。
白夕心头一凛,侧过身望向帝缪。帝缪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力地:“暖炎有我所有的兵符,如果他要造反,谁也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