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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一、寻找冥后之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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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离去,老人忽然在身后唤道,将我和黑羽引进了他巴掌大的门房间。老式挂灯黯淡的橘光下,他迅速搬上一桌小菜,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葡萄酒。我瞅了眼,敢情这老头藏私,竟是八二年的珍品。
我想说我吃饱了再吃就撑了,不过话未脱口,只见黑羽已经掀了个长凳,安静入座。
“我已经差不多在这里看守了十五年,”老人起身为我们面前搁上玻璃杯,斟酒,“心里闷了一个事,一直想找人说说。人总有油尽灯枯的那天,我也是老有不甘,有些事不该被这么长埋地下。”
黑羽低头轻抿了一口酒,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赞赏。我自持千杯不醉,自然也不甘落人后,举杯豪爽地一饮而尽,只是姿势略有不雅,惹得面前的老人本是沉重的面容微微漾出笑意。
“今天是情人节,而十五年前的今天,这座新建的墓地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住客,也是唯一一位。整座墓地被买下,孤零零就住着一个姑娘。蓝颜知己,这个名字是买下墓地的那人起的,你们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我握着空空的玻璃杯,浅笑道:“情人节,蓝颜知己,很讽刺。”
老人点头,眼中浓重的哀戚,扶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清楚,埋在地下的这女人不是什么蓝颜知己,而是这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子,在十五年前的情人节该披上嫁纱的妻子!”
黑羽道:“他杀了他的妻子?”
老人长叹,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别开眼,浑身微颤着,“不可原谅,不可原谅……蓝兰到现在还在里面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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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这块名叫蓝颜知己的墓地,这才看到那个白色十字架的背面隐隐约约雕刻着一名少女的头像。
老人说的没错,整块墓地就一座墓碑,上面写着:挚友蓝兰之墓1962~1982。环顾周遭,气氛安静祥和,草坪被修剪地干净整齐。
视线集中到面前,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少女的坟前躺着一束鲜红的红玫瑰。
我和黑羽互视一眼,决定催眠这个老人。
好在青藤玉树这回很听话,轻轻一转,一道淡雅的绿色光线罩上老人的额头,随即,他便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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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岁月蹉跎,挂灯微晃时发出呀呀的闷声,仿佛在哭诉着被封尘的命运。
隔着一个方桌,盛着葡萄酒的酒瓶被我喝了底朝天。
在老人缓慢的叙述下,我的心情渐渐沉重了起来。
老人名叫蓝正浩,而蓝兰是他的女儿,他原本在X城外郊区办了个酒厂,专门生产葡萄酒。女儿蓝兰不顾父亲反对,爱上了贫穷的大学生□□义,老人愤慨之下将其囚禁。□□义天天站在楼下,蓝兰绝食,本来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亏在老人爱女心切,终不忍一手造就悲剧,决定接受□□义。
□□义天资聪颖,是块经商的好料,不消几年,老人爱屋及乌,将毕生的事业——酒厂,全全交给了他打理。
未料,□□义是头披着人皮的白眼狼,背地里偷偷卖了酒厂,又拿走了地契,害得老人几十年的含辛茹苦付诸流水。
而蓝兰,依照约定在八二年二月十四日圣十字教堂,披着白纱等着□□义来娶他。那天风雨交加,□□义意料中失约,蓝兰在漫天暴雨的洗刷下,肝肠寸断,掏出随身的一把剪刀,了断了这场糊涂可笑的痴恋。
整场故事唯一的巧合就是,□□义买下了墓地,埋葬了蓝兰,而老人做了这里的看守,隔着门房间朦胧的彩画玻璃,老泪纵横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安静入土。
蓝兰是死了,可是她究竟投胎没有?老人断断续续地说,一口咬定他的女儿蓝兰还在等着□□义的婚礼,因为他有好几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墓地里一个女声淅淅沥沥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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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结束了这场催眠。黑羽将安睡的老人抬到边上吱咯乱颤的小床上。
走出小小的门房间,我忽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拉着身边人的手,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口,“我真不明白,□□义他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背叛蓝兰?爱情这东西,在权力和金钱面前,真的那么廉价吗?”
黑羽抓紧了我的手,牵着我再次走进墓地,“如果蓝兰没去投胎转世,你打算怎么做?”
“先宰了□□义,再送她投胎去。”
“如果她在这十五年里,因为怨恨,害死了不少人成了怨灵呢?”
“额……”我迟疑了,抬头望天,墨空如洗,点点星光将这个情人节的夜晚染得静谧祥和,“可不可以假装不知道啊……”
“呵呵,”黑羽轻笑起来,“我就没见过你那么失败的鬼司。”
我黯然低头。黑羽说的没错,作为鬼司,我没有资格干涉人界的任何纠纷,如若遇上怨灵,我更应该首当其中地去铲灭。良知和理智在我的脑袋里猛烈冲撞起来。
身边的人忽然驻足,我跟着停步,只见方才蓝兰的墓碑边沿抓着一只小小的手,渐渐的,墓碑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天桥上把我们引过来的小女孩。
“妈妈,”女孩张着水汪汪的眼,脑袋贴着冰凉的石碑,不住地低喊,“姐姐,哥哥,你们会帮我妈妈报仇的,是不是?”
难道她是蓝兰和□□义的女儿?我快步走上前,伸手将她从墓碑后面牵了出来,“小姑娘,你妈妈是蓝兰?”她点点头,指着碑前的那束玫瑰,道:“漂亮的姐姐要我那么做的,她说,你们会帮我报仇的,对不对?”
“对不对,你们会帮我妈妈报仇的?”小女孩几近哀求的表情,她使劲抓着我的裙摆不肯放手。
“好,我帮你宰了那个混蛋男人!”我俯身,将地上的女孩拦腰抱了起来。因为是鬼的关系,她没有体重,也没有体温,可是贴着她的脸颊,我感觉到她脸上冰凉的液体滚落到我心里,正疯狂得灼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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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兰的确死了。她的魂魄也被死神收进了冥界,此刻,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只是,这个脆弱的女孩将自己的愤恨埋在了她体内,埋进了她的女儿身上。我不想多谈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她毕竟年轻,不曾想过为自己的年少轻狂所买单。
只是,很不幸的是,因为怨念深重的关系,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女孩成了鬼婴,没有轮回转世的资格,只能一直留守墓地,无处可去。
黑羽捡起墓碑前的那束玫瑰,问道:“这也是漂亮姐姐给你的?”
女孩缩在我的怀里,似乎有些惧怕黑羽的冷漠,微微点头。
黑羽道:“漂亮姐姐长得什么样还记得么?”
女孩轻声道:“很漂亮很漂亮,跟仙子一样,笑起来,能够温暖人心的那种漂亮。”
似乎对于女孩贫瘠的形容词有些失望,黑羽摇摇头,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白夕,有可能是冥后,我还不确定,不过这事做的,倒像是冥后的一贯作风。”
我抱着小女孩,扁扁嘴。
哪里有什么去找冥后的心情,我现在就想把那个叫□□义的家伙五马分尸!
“小姑娘,□□义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我低头,问道。
“赌馆,X城最大的赌馆,蓝颜知己。”
呵,赌馆跟墓地同了名去,真讽刺——等等,“那赌馆是□□义开的?”
“是啊,爷爷上次读报纸的时候我偷偷听到的,爷爷砸了桌子,骂他狼心狗肺,吓得我哭了好久好久。”
我无语。蓝老头听到的墓地里疑似他女儿的哭泣,原来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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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们一行两人一鬼回到了X城的顶级宾馆。将小女孩安置妥当后,我拖着黑羽匆匆赶下楼,正要打车,黑羽忽然拉下了我的手。
“白夕,你试试看,脑海里想象你要去的地方,然后用青藤玉树划出一个圈。”
我依言,想着要去X城最大的赌馆,手扬起,青藤玉树竟然划出了一个荧荧发光的紫圈,是椭圆形的。我不敢置信地睇了眼身边的黑羽,只见他浅抿着笑,道:“记住了,这是你自己的幻镜。”说罢,他一步踏了进去。
真神奇!我跟着踏进,眼前出现了一块硕大的彩灯招牌:蓝颜知己。
“原来光是‘想’就那么厉害了。”我欣喜难耐,边跳边拉着身边的人,激动地道,“要是早点恢复法力,我能省下多少列车钱啊!”
“……”
走进赌馆蓝颜知己,踩着柔软的红色地毯,我扫视着赌馆内馆布置,果然华贵非凡,就连赌客的保镖队伍都比方才我们见的那家壮观许多——只是,这一切,恐怕是用别人的血汗钱堆砌的吧!轻吁口气,身边的人倏的拉住了我握着青藤玉树的手,我淡淡笑道:“放心,我不找人打架,也不制造地震。”
我伸手拿出我的信用卡,又伸到黑羽的口袋里摸出他的,然后跑到门口的自动取款机提了现金,到赌馆内一边的交易台换取了一叠馆内专用的彩币。抱着一叠彩币,我兴冲冲地跑到黑羽跟前,“我们去赌钱!”
黑羽盯着我手里的彩币,诧异道:“你竟然想要法力去赌钱?”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反正你们都说我恢复了很厉害的法力,干脆充分利用,大战赌城!”
他还在呆怔状态中,我见状,拖着他往人群里挤。
“白夕,你这是出老千。”
“嘘……你要害死我啊,这里那么多人。”
“白夕……让人家知道冥界的第一幻术鬼司跑到人界去骗钱……很丢人的……”
“乱讲,我这是劫富济贫。”
“……”
第一个小时过去了,我面前的桌子上堆着厚厚的一打彩币,身边三两个人。
第二个小时过去了,我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伟人头像的纸币,以我为圆心,直径五米内的桌子上,没人。
第四个小时过去了,我面前的桌子已经放不下那么多的纸币,全部堆到了我的脚边,我坐着钱堆成的凳子,环顾四周,视线范围内除了服务员,已经没有人了。
第六个小时过去了,赌馆宣布休业整顿,我被请进了贵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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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室里横摆着一张桌子,边上的长沙发上坐着个脸上长满麻豆的老头,他的臂弯里勾着了脸皮白净的小子。老头见我进来,立即露出了油光满面的笑,随后,黑羽跟了进来,老头见到黑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口水不由自主地沿着嘴角哗啦啦淌了下来,“好,好美……”
强忍住上前扁他一顿的冲动,我艰难地扯起嘴角:“请问,找我进来有何贵干?”
老头这才想起该把视线转向正主的我,恭敬地道:“听说今天馆里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逢赌必赢,老夫也算流连赌场二十余载,从未听过这等人物,忍不住请你进来,好让我大开眼界。”
“看完了?看完了我出去继续玩了——”我转身欲走,面前立即围过来两个身形健硕的黑衣男子。我回过身,“大叔,你打算看多久?”
老头朝着黑羽露出猥琐的笑:“这位小姐,你的保镖真不错。”我怒,一把将黑羽拽到身后,“这位大叔,他再怎么不错也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老头推开了怀里的白净男子,徐徐起身,身边的人一脸谄媚地给他递上白色手帕。老头抹抹手,走到台边,将手帕往边上一掷,用手指夹起桌上的两个骰子,道:“老夫经营赌场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一个黄毛丫头那么猖獗!”
我冷哼了一声,横过手抱紧了身边的人,“这里没有管事的吗?”竟然让个老头出来恐吓我。
“这里的老板是我女婿。”老头将骰子往空中一掷,轻轻接入掌心,转过身看向我,“小丫头,你是哪家馆里派来的,就算踢馆,也该报出个名堂吧!”
“你女婿是□□义?”
老头眯眼:“怎么,你找小婿有事?”
那就没跑错门了。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继道:“赌馆的规矩我不知道,既然你说我是踢馆,就踢馆吧!我要把你们这家赌馆给赢下来,然后一把火烧了给我小侄女陪葬。”
“哈哈,好大的口气!”老头露出阴鸷的表情,“小丫头,你凭什么跟我赌?就你外面赢的那些钱吗?说难听点,还不够老子嫖个俊俏点的小子呢!”说着,他又对我身后的人露出□□的笑容,“问问你身后那小子,考虑不考虑换个主人跟跟?”
我赶紧拉住了黑羽要拔剑的手,他狠狠瞪了我眼,随即冷漠地别开头,不再看我。
“小丫头,不管赌什么,出老千的话可是要砍手指的。”
“就怕你砍不起我的指头。”
“哈哈,有胆色!今天我小婿不在,昨天陪我女儿过情人节,估计还在……嘿嘿,”他笑得分外恶心,“这样吧,我跟你赌,你拿你身后的小子当赌注,我拿这家赌馆当赌注,我们掷骰子,一举定胜负,如何?”老头的跟班闻言露出不安的表情,赶紧凑到他耳际:“老爷,不可冒险——”老头蓦地将他推开,“区区一家赌馆罢了,老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第N次将目光凝聚到黑羽冷绝的脸上,笑道:“这样的绝色,错过了才叫可惜。”
“一句话,小丫头,你赌不赌?”
“赌!”话落,我的手被身边的人紧紧攥牢,我仰起脑袋望见黑羽眼里的阴寒,不由自主颤了下,扯着嘴角笑道:“我和你赌,但是人我不赌,我赌这个。”努力挣脱开了黑羽的手,我走到台前,将青藤玉树摆了上去,“大叔该是个有见地的人。”
老头睁大了眼睛,俯身观望着碧绿桌面上晶莹剔透的翡翠棒子。青藤玉树发出淡幽的绯红色光线,惹得老头周围的保镖跟班也禁不住攀到了桌沿细细打量。
“好东西,我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