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星河》橙花小马

5、五

　　一切已成定局。

　　送走这尊大佛之后，宁忠夔的表情便十分难看。

　　他缓来到了她的房中，才看到坐在软榻旁的女儿，她面容苍白，身子半侧躺地支起下巴，眼神空洞。

　　“薇儿，”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斟酌了好久才缓缓开口，“你为何会与他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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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以薇愣了一下，却低着下巴，轻轻摇了摇头。

　　交好……她甚至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只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定是位高权重，连父亲亦不敢轻易招惹的显赫贵胄。

　　顷刻之后，她又抬起腿，把自己的膝盖抱得紧了些，捋了捋自己凌乱的鬓边发，怔怔地看向他。

　　宁忠夔叹息，

　　“这个九王爷……”

　　？

　　父亲的话还没念叨完，她便瞳眸一缩，下唇便微微颤了起来。

　　她早该猜到。

　　九王爷……骆见洵，也只有他，能做出这等放荡不羁的荒唐事来。

　　作为当今皇上的第九子，他备受宠爱。坊间里早已传言他冷酷无情、荒淫暴戾，为人心狠手辣，凡是与他有所牵扯的人，若是拂了他的意，无一不落得凄惨下场。

　　可为什么……他就盯上了她。

　　难道仅仅是因为昨天那一巴掌的睚眦必报？

　　“薇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父亲继续开口，“九王爷说，昨夜，只是与你把酒言欢？”

　　“……”

　　宁以薇用力咬着唇，几乎要将自己的唇生生咬破。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昨夜她睡得太沉，醒来时，衣物也只是凌乱不整，身体似乎也没有被折辱过的……痕迹。

　　可是从男人的话语间，她又隐约觉得，他必定是占了她极大的便宜。

　　可她捂着脑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能低着头，看着泪水缓缓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薇儿，你……”宁忠夔的话语再次响起，却显得异常艰涩。他本想严厉地质问些什么，但看到女儿那双红肿的眼眸，

　　“可是刚才，九王爷他明明说……”宁忠夔躬身，明显有些气急，“那他……他可有为难于你？”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更苍白。

　　不能说。

　　那男人送她回来，明显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若是跟父亲说了，以他耿直刚正的秉性，必将向皇上要一个说法。

　　她虽然不懂政事，但大臣与皇子对抗，本就是以卵击石。再加上，她根本没有证据来证明……

　　没有。

　　所有的情绪全部变成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宁忠夔捂着额头，急得死死地攥着拳。

　　“你跟爹说实话。”

　　真没有。

　　“罢了，”宁忠夔见她这么坚持，便当是两人聊得不投契，让她心情郁结，“权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在北延，礼教并非不可逾越的枷锁，”他想了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女子亦有权追寻自己的幸福与自由。若他真有半分欺瞒对你做了些什么……”

　　“为父定将为你讨回公道。”

　　嗯。

　　“那为父再多问一句，”宁忠夔拧着眉，一想到两人的态度截然相反，“可是刚才他跟我说，与你聊得十分投契，也愿意给你正妃的名分，”

　　“你可愿嫁他？”

　　？！

　　宁以薇顿时脸色煞白。

　　真无耻至极。

　　用这种下作手段将她置于难堪之境，还希望她嫁给他……

　　不愿，我不会嫁他。

　　她抬眸，晶莹的目光里透着决绝。

　　宁忠夔捋着胡子，见她这么坚定，沉吟片刻，“也罢，坊间传言他府里小妾成群，正妃之位空悬，想来也是句玩笑话。”

　　“这段时间，你就躲着他，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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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晴光正好，即使是仲夏的炎炎暑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从宁府回来的骆见洵坐在书房里，品着福建总督今年上贡的铁观音，喉结微微一动。

　　铁观音的味道不似雨前龙井那般清冽，入口味道相对厚重，香气也更为馥郁持久——确实畅意滋味。

　　但心里仍旧烦躁。

　　近日里，他的婚事已经多次被母妃催紧。

　　作为北延国当今皇上的第九子，他已是弱冠之年。他的生母是位高权重的淑妃娘娘，不仅深得圣心，更以其独特的智慧与温婉，在后宫中独树一帜。如此这般，自是有无数王宫女眷盯着他的王妃之位。

　　不过都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一则，这世间所谓的儿女情长，往往只是文人墨客的戏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虚幻场景，身在他这个位置，追寻这些，这些又显得太过浅薄与微不足道。

　　再则，那个反复出现的梦，一直让他心绪不甚安宁。

　　尽管他自幼从来不信这些宿命或者诅咒这一类的玩意，但冥冥中，又觉得一切玄妙得环环相扣。

　　如若真有梦中那一天，他死于那个女人的剑下的话……还不如能趁早把人收入囊中，再趁其不备之时，随便找个借口除之而后快，方可永绝后患。

　　可是……真的是她吗。

　　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一个人，不会说话，也不会武功，就连被他欺负成那个样子，都只能红着眼眶缩成一团，咬着唇一遍又一遍地啜泣。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躁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低唤道，

　　“齐笙，”

　　门口的青年男人躬身进入。

　　骆见洵拿起桌面上盛盏着的冰块，缓缓地，将一块置于手心，

　　“昨晚，”他眼眸极其的深暗得看不清，喉结上下滚了滚，面无表情地道，“小翠可曾看清楚了？”

　　“九爷，小翠说是看清了，”

　　齐笙背手而立，声音坚定而清晰，“说是宁小姐的后腰上，确实有一枚新月形状的红色胎记。”

　　“……行。”

　　骆见洵抬起下颌，凝视着门口簌簌而下的落叶。

　　眼尾终于落得一丝尘埃落定。

　　片刻之后，他又把书的右半卷捏成一个虚圆，半躺在书房的卧榻上，“对了，四哥前两天说找我买些布匹，之后可有传话？”

　　“有的九爷，睿王请您过几日府中一叙。”

　　“行，”

　　冰凉的水渍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淌下。骆见洵又将食指放在沉香木质的几案上，淡淡的画了一个圆，

　　“对了，骆见沣最近几天如何？”

　　“一切如常，”齐笙躬身回答，声音低沉而恭敬。不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刘文有事求见。”

　　刘文是母妃最为信赖与倚重的暗卫，此次前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

　　“在下不明，只说王妃有一道口谕。此刻正在门外候着。”

　　“你去叫他。”

　　“等等，”骆见洵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中的扳指闲闲地转了一个半圆，低头吩咐道，“这两天，你帮我查一件事。”

　　“去看看那个宁家小姐，到底是不是真这么蠢钝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