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十四章 失之我命(4) ...
-
上官军在潼关驻扎已有一段时日,城中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上官离的临时居所设在潼关县衙,中军大帐内的沙盘推演,直指京城汴梁,看得出他志在必得。
帐中置有一席,席侧挂着他的银色铠甲,想来他应是常常宿在此处。
“九爷为何带我来这里?”夏子染纳闷,回望一身铠甲的严九。
严九对她仍是像从前一样,不冷不热,语气疏离,“此处是将军的营帐,他去蜀地征粮,大约三日后返回。郡主是大弈郡主,而将军是叛军统领。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夏子染冷笑,“九爷何须分得如何清楚,我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严知回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来找我夫君而已。”
“郡主,据在下所知,此处并无严知回。”
“你什么意思?”
“严知回被流放滇南,病死他乡。郡主为何来此处要人?”严九并不畏惧她的质问,一字一句皆非虚言。
夏子染面色微沉,“九爷说的也是,子染想夫婿想疯了,只当他还没死,还望九爷见谅。只是,子染此番前来,有要事与上官将军商讨,既是将军不在,我便叨扰几日。”
“不知郡主有何事与将军商讨?如今蜀地安亲王也反了,大弈是四面楚歌,朝不保夕。”
夏子染在沙盘边踱了一圈,仰起头望着严九,慢慢地吐出一句话:“端帝薨逝,梁骍密不发丧,此时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机会稍纵即逝,九爷可要想好了。我是大弈的槿初郡主,我也是晋阳长公主的独女,请九爷不要忘了,五万上官军再加上安亲王的二万,也比不上我十万清圣利剑出鞘。”
她不明白,从始至终,严家这四大总管对她都是心存鄙夷。以前在严府的时候还好,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客客气气。现下换了身份,竟敢明目张胆地质问她。
今日,她只身前来,他还以为她仍是那个失去记忆的槿初郡主。她若是再不动声色,岂不是要将她赶出城去。
夏子染何曾受到这般冷遇,若不是因为他是严知回最信任的人,她早就拔剑相向。
严九似乎也感觉到她的不同,微微欠身,“那就此郡主在驿馆下榻。”
夏子染拂袖而去,叮嘱于桐安密切注意城外的动静,老鬼和野风早已收到她的密函,正四处召集清圣,兼程赶来。
驿馆无人居住,只有她和于桐安两个客人,冷冷清清。
入夜,上弦月高挂天际,清冷的星辉懒懒地铺向大地,并不明亮。
夏子染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以居高临下之势俯视这座兵败之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不见行人,却干净整齐。传闻,上官离每下一城都会杀尽降兵降将,却从来不会烂杀百姓。
她原是不信的,现下却不得不信。
“夫人,将军正在赶回来的途中,这些重活就让属下来做。”
夏子染举目望去,可清楚地看到隔壁的庭院,庭院中一女子正挽了袖子浆洗衣裳。她身后站着两名士兵和一名侍女,面带忧虑地劝着她。
可她却没有停手,“你们都下去吧,将军的衣物应该由我亲自打理才是。快入夏了,这些衣物放久了难免有些霉味,我就是拿出来淘洗一番,费不了多少功夫。”
有这样的妻子是每一个在外征战的男子都渴望的温暖和守护,在面对生死的较量,面对命悬一线的重重危险之后,都会渴望有一个怀抱可以依靠,可以慰藉。
她相信,这位夫人的夫君应该是勇者无惧的常胜将军,否则在如此困难的征途中,又怎么带她同往。
那女子拧干衣物,转过头……
夏子染生生地怔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
安晴,安晴怎么会在这里……
她悄然从屋顶下来,抓住驿馆的小厮,问道:“隔壁是何人居所?”
“上官将军。”
“哪个上官将军?”夏子染不信。
小厮老实地回答:“自然是上官离将军。”
夏子染终于明白严九的意思,他说这里没有严知回,他真的没有说错,严知回已经死了,只有上官离活着。
当严知回不再是严知回,原来是……
她仰首望天,眼角微胀,满嘴的苦涩。有苦说不出,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嫁的人是严知回,一个名字,一个人。可是换了一个名字,他可以是另外一个人。而她嫁的严知回,已经死在流放地。
上官离在第二日的日暮时分回到潼关,甲胄未除,带着一身风尘直奔驿馆。
“染儿,染儿。”他声声呼唤,急切而慌乱。
夏子染正坐在驿馆的水井旁,双脚泡在木桶里,托了腮发呆。
“染儿,是你吗?”上官离丢开手中长剑,上前想将她揽进怀中。
她伸长手臂,拒他于一臂之外。“这位将军,你我相识吗?”
夏子染侧了头望向他,仍是她熟悉的眉眼,清隽贵气,穿上银色铠甲似显英姿,少了富商公子的慵懒优雅,多了几分凌厉与霸气。
这才是上官离该有模样,经历过生死,跨过如山的尸体,剑指天下的男人。
那是她深爱的男人,愿意耗尽余生与他纠缠。
他没有死,只是变成另一个陌生人。
“染儿,我……”上官离语塞,他该是谁?是死在滇南的严知回,还是上官离。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阁下是上官离将军吧,妾的夫家姓严,将军可唤我严夫人。”夏子染收回手,慢悠悠地撩起裙摆,双脚从水里抬起踩在光洁的青石地上,冰冷渐涌。
“妾此番前来,是想和将军联手,共谋天下。妾的夫君已亡,妾只剩十万清圣,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上官离深深吸气,那般清冷的言语如同当头一棒,打得他无从遁形。她口口声声夫君已亡,和他形同陌路,他又该如何解释这当中辗转多年的隐忍与无奈。
“染儿,你现下不认我没关系,我骗了你,是我不好,理应受到这样的待遇。联手一事不必急于一时,待你休息之后,再从长计较。”
“上官将军,我有十万清圣,若是不出意外,先期五万步骑可于三日后到达潼关。将军不妨早做谋划,以免贻误战机。”夏子染微微欠身,语气仍是疏离,“妾正为夫君守丧,不宜久留,等清圣到达日子,自当交予将军指挥。”
上官离上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眉头紧锁,脸上尽是苦涩,“你要走?”
夏子染不悦地蹙了眉,“将军请自重。”
“夏子染,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夫君,我是你夏子染的夫君。”上官离掐着她的下颌与她对视,霸道地不允许她视而不见。
夏子染看了他许久,“是挺像的,可是我家夫君叫严知回,并不叫上官离。当日八抬大轿娶我过门的人叫严知回,而且他是个瞎子。”
上官离终是在她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可我的娘子只有一人,她叫夏子染。”
上官离没有回营帐,而是在驿馆安顿下来,在夏子染的隔壁霸道地住了下来。
夏子染没有说什么,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天一亮就拉着于桐安到城门远眺,等着清圣的集结。
守城的将士不认得她,禁止任何人到城门观望,即便是严涛守城,也对她不假辞色。
她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抽出软剑连伤数十人,逼得守城的士兵吹响号角,引来城内驻扎的守军。
不愧是上官离带的兵,训练有素,军容严整。
她才上城门不到一刻钟,已有数千士兵赶到城下,将她重重包围。
“老于,跟清圣相比,如何?”她坐在城墙上,任风吹乱她的发,无视身后的士卒长刀相向。
于桐安护在她身侧,“不相伯仲吧,只是不知战时如何。”
她微微沉思,“要不咱们试试?”
“引起军中骚乱,日后恐难服众。”
“怕什么,你看那严涛,就没正眼看过我。他明知道我是谁,却不动声色。这刀剑无眼的,万一我要是伤了……”
于桐安打断她,“别胡说。”
“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包围着,杀还是不杀呢?”夏子染有些苦恼,噘了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