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待嫁（1） ...
-
传闻，离京城数百里外有一处名唤桃花源的山谷，四季常春，桃花遍地，花香终年不散，如同仙境般令人迷醉。
按理说，景色怡人的绝妙之处，应是踏青游玩的尚佳去处。可这处山谷却是人迹罕至，一派荒凉之象。
据山脚下的村民所言，谷内住着一位专门强抢未婚男子为夫的女山贼。此女貌美似天仙，心思却歹毒如蛇蝎。凡是拒绝与她成婚者，都会在被放逐之后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尸骨无存。
因而，山谷方圆百里之内，皆看不到成年适婚男性的身影。
但凡有过路的客商，也都绕行而过，宁愿花上三倍的时间，也不愿意从山谷经过。
桃花源的四周已然变成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蛮荒之地，只剩下漫山遍野的桃花独立风处，黯然飘零。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女山贼要成婚的消息。山脚下的百姓不无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派来大罗神仙将这蛇蝎美人收了去，以保万千壮年男子的生存大计。
“大罗神仙？”阿松嗤之以鼻，侧卧于美人榻上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弯美目翻起白眼，“我相公不是大罗神仙，只是山下的铁匠罢了。”
于桐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背对着她在凉亭外席地一坐，一袭胜雪白衣铺展于地，闲适而自然，“你也好意思说？铁匠而已，你还真准备嫁给他啊？”
阿松蹙眉沉思，反讥道：“要不然呢？你想嫁他？”
他嘴角抽搐，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阿松，他只是铁匠。”
“我还是山贼呢！”她团身坐起，怒容满面，“人家好歹也是正当职业，不偷不抢的，靠自己的双手赚钱。”
于桐安侧过脸，斜睨了她一眼，“我难道是靠双脚赚钱的？”
“呃……”阿松语塞。
“难道又偷又抢是我愿意的？”他怨念地瞥向她那张出尘无瑕的脸庞，眸中闪过一抹怆然的无奈。
“呃……”阿松再度失语。
一阵微风袭过，几片花瓣飘落枕边，望着凉亭外那道落寞的身影，她有些许不忍，却又无从安慰。
“兄弟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肯定又偷又抢地为你办到。”于桐安撩袍起身，唇边是淡然的浅笑，仿佛方才的怨念和无奈和他全然无关。
阿松拥被垂眸，“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是我固执，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他摇头，掐中一片翩飞的花瓣握于掌中，苦笑道：“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快十九了……”阿松轻噘红唇，“再不嫁就老了。”
于桐安回身，狠狠地瞪着她。他有一种想掐死她的冲动，为何每次这样的对话都是鸡同鸭讲，次次被她蒙混过去。
以往如何他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不同……
沉寂的山谷被喜庆的红色环绕，处处可见的大红喜字张扬地宣告着主人的喜悦，一如她的性情般不加掩饰。
秋风过处，桃花遍地，花瓣夹道相迎，为山谷主人的出嫁铺染出一条天然的红毯，直通幸福的那端。
山间的百灵鸟终日歌唱，与潺潺的溪流合奏出美妙的乐曲，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喜悦，时而悲伤，期待着未来，诉说着不舍，听得人亦悲亦喜，胸口发堵。
于桐安按下发堵酸涩的胸口，背对着她迈开步子，边走边道：“谷里的布防还有疏漏的地方，我找野风和老鬼再仔细巡查一遍。”
“有什么好巡查的，不过就是让迎亲的队伍进谷罢了。你们不要如临大敌，把我的新郎吓跑了，拿什么赔给我啊？”阿松言语凄凄，生怕有个闪失，她就真的嫁不出去。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野风老远就听到她在嚷嚷，委实不愿看到于桐安为此与她争执，忍不住出言调侃。
于桐安这才一甩袍袖，脸色铁青地迈步走开。
阿松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小心求证：“野风叔叔，老于这是生气了吗？”
野风冷哼一声，“我要是老于，肯定连苍蝇都不会让它飞进来，更何况是一大群人。阿松，不是叔说你，咱谷里的布防当初是你亲手设下的，如今你要撤了桃花源五行阵，这无异于敞开大门任人宰割。这三年来，官府出了多少告示，赏金越加越高，早就有人跃跃欲试。你这般没轻没重的，一旦山谷被包围，我们便成了那瓮中的鳖。老于是为兄弟们着想，也是为你担心，你怎么能如此草率。”
“没事的，野风叔叔，只要让迎亲的队伍进来，再启动五行阵也不迟。难不成，你要我站在山谷外等着吗？”阿松自然也是明白自己的项上人头有多值钱，但比起这些来，她更在意她的婚事。
“野风，别和她废话了，她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风中传来老鬼空灵萧瑟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野风也不想和她争论下去，同样是一甩袍袖，背身而去。
只留下阿松敛了笑的脸庞被寒风阵阵辗过。
*
山脚下
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在庆祝即将告别的苦难日子，那个女山贼终于找到婆家了，再也不会将她可恨的爪子伸向谁家没婚配的成年男人，只是可惜了那老实巴交的铁匠。
村民们自动自发地把一些东西放在铁匠的家门口，对他无法预测的未来表示深切的同情。牺牲他一人，幸福千万家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小华啊，阿婆跟你说，虽然这山贼是歹毒了些，但她总归是姑娘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自然会金盆洗手。”刘婆婆满心欢喜地安慰铁匠，说是安慰，其实她心里害怕这老实的铁匠中途退缩，不得不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铁匠，让他安心和山贼成亲。只要成了亲，她流浪在外打工的孙儿就能回来了。
“我知道，阿婆，她人很好的。”马华憨厚地笑着，俊朗的笑脸没心没肺地洋溢着喜悦，眸中清澈如水。
刘婆婆放心地告辞，临了还不忘留下几两银子。
待她走远，马华拿起几案上的几两碎银，唇边浮起一抹违和的阴狠，眸中的清澈也慢慢消散，那张俊朗的笑脸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狠戾。
“褚平。”
“小的在。”一个半边脸被灼伤的瘸子走了出来，恭敬地掬了一礼。
马华嫌恶地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以后别弄得这么丑，别人没吓到，我先被吓死了。”
“小的遵命。”瘸子抚上自己的脸，他也知道丑，可要是一个普通人家主仆都俊朗不凡，肯定是行不通的。
“去把门口的东西收拾收拾，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马华把银子收进兜里，“都是被这害人精害的，不过这亲成的还满值的，起码证明她就是一祸害。”
褚平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突然回头道：“主子，您还真打算跟她拜堂？”
马华挑眉瞪去，“少废话，快去收拾。”
“主子，别忘了您的职责所在。”
马华眸底生寒，早已没有先前的憨厚老实。他冷冷地望着炉内烧红的铁具，笃定地扬起眉，唇边掠过一抹可怖的浅笑。
月上中天，秋寒遍地。落叶纷扬飘落，炭火通红肆虐，映出炉边那人肃杀的眸光，似有火光冲天，消散弥漫。
“老板，阿松姑娘来了。”褚平在门外高喊，少时便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飞身而入，裹杂着丝丝寒意。
须臾间，那火光如烟花绽放，稍纵即逝，一切如初。
马华换上憨傻的笑意，迎出来关切地问道：“阿松，夜深了，怎么还出来？”
阿松佯怒，精致如画的眉眼皱成一团，“夜深就不能来看你了？你这是嫌弃我不是？”
“我……”马华吞吞吐吐地低下头，憨憨地辩白：“我……是怕路上不安全。”
阿松听罢，乐得大笑出声，得意地说道：“你说方圆百里内，还有谁比我走在路上更安全的？”
“你到底是姑娘家。”马华转身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暖手，别着凉了。”
阿松接过茶盏，鼻尖一酸，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也只有你把我当姑娘家。”
山谷里的兄弟早就不把她当姑娘看待，在他们眼里，她是一呼百应的大当家，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山脚下的百姓更是视她为洪水猛兽，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哪里会把她当成柔弱的姑娘家。
只有在马华眼里，她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家，被疼惜，被珍视。
“吃过晚饭了吗？我这还有些米粥和馒头。”马华躲开她专注的目光，走到厨房掀起锅盖，锅内空空如也，他才想起忘了嘱咐褚平煮饭。
可这番场景看在阿松眼里，却是另一番的意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过去，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阿华，后天我们就成亲了，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天寒了，你别饿着自己。”
“我不要你的钱。”马华拒绝。
阿松急急辩白：“这些银子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阿松，你别骗我了，你只会这一个营生。”
阿松忍不住翻白眼，“这是方才我去邻村赌坊赢来的。”
“你又去赌！”马华低吼一声，把锅盖用力盖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两腮鼓起，“我虽然穷了点，但娶媳妇的银子还是有的。我给不了你豪门大院、锦衣玉食，三餐温饱总还是有的，用不着你这些旁门左道。再说了，你是女子，不该为生计而忙碌。万事有我！”
阿松垂眸不语，手中的小包被她攥得死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乖，你去外头等着，我给你做饭。”马华拍拍她的肩膀，瞥见她眸中的晶亮，眉头蹙起，心中似有火花燃起，但很快被他狠狠地掐灭。
阿松顺从地走出厨房，蹲在小院的老槐边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她是女子！她是女子！
没有人知道，这对她是多大的诱惑。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把她当成女子，这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夜凉如水，月色苍寒，透过树叶的罅隙将树下纤细的人儿密密拢着。她的眸光闪动，专注地望着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在狭窄的厨房内忙碌，笑意在唇边浮现，扩大，加深。
袅袅炊烟升腾，迷蒙她近乎痴渴的视线，一抹晶莹的泪滴滚落，如清霜初染，冰凉透骨。
“快起来，地上寒气大，当心得了伤寒。”
她抬起头，那张笑脸憨厚可掬，眸中盛满关切之情，一如初见般撩拨她的心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待嫁（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