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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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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淡水最近很头疼。
南宫世家恢宏大气的正厅里,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叩地有声,只见他来回踱步,眉头频锁,愁容满面。管家路过,叹气;丫鬟瞧见,摇头;南宫二老三番两次进去规劝无效,无奈地再次招人,贴出黄金百两的寻人启示。
让一个如此好脾气的人这般焦虑不安,不知情的人纷纷道:天要下红雨!而知情者,除了偶尔几句冷暖不一的宽慰之语,也只能爱莫能助地一声声感慨南宫淡水的命运多舛。
南宫淡水的不幸要追溯到七年前的那次夜半歌声。
七年前的那夜,明月高挂,清风徐徐。
温文而雅的逍遥公子南宫淡水正预备脱衣上榻。桌边荧荧的一点灯光,摇曳不定,忽然窗外一阵阴风吹来,扑灭了烛火。
南宫淡水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只听得楼下扬起一个哀怨的女声,酥软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悲恸,丝丝扣扣,牵动心扉。南宫淡水拧眉,等待着守门尽职的家丁驱逐这个扰人清梦的女子。
半晌,窗外的风依旧刮得阴沉诡异,女声幽怨绵长,下人没有丁点动静。
南宫淡水披上白袍,开门,下楼,穿过长廊,撩人夜色下逐渐清晰的歌声: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要你知道你最美
让你今夜很好眠
逗逗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孤单时有人把你想念
……
下人们聚作一堆,好奇地围观,南宫淡水拨开人群,总算看到了是何方高手可以把这歌唱得悲凉凄清,感怀伤人。
只见歌者苍白如霜的脸,冷傲清高的眼,暗红的唇,青边绣金花的素白长衫——这个,南宫淡水暗自一惊,难怪下人中没人敢打搅她高歌的雅兴——白晶晶,去年南宫二老庆金婚的时候曾登门拜访过。
白晶晶唱得正尽兴,见了熟人也顾不上打招呼,搂紧了怀里的紫衣大头娃娃,又另起了个调: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好宝宝~好宝宝
南宫淡水的额际渐渐沁出冷汗:敢情白掌门跑我楼下是为了哄个娃娃睡觉?
不,当然不是这样。
待到怀里响起了细微的鼾声,白晶晶舒展了眉头,咽咽口水,环顾四周,随便挑了块空地,小心翼翼地把娃娃平放了上去,正打算拂袖而去,南宫淡水见状,颇为难地挡了上来:“白掌门,这是——”
白晶晶抬头:“没见么,丢东西啊。”
唐僧语录:东西是不能乱丢的。
南宫淡水好心上前,指指那睡的满地口水的娃娃:“这个……孩子……我家……白掌门……”
白晶晶愣了下,恍然:“哦,忘记是在你家了,我想怎么那么多人……错了错了,我换个地方丢去!”
说罢,白晶晶当即弯腰捡起娃娃,南宫淡水泛滥的同情心升起,又挡住了她:“白掌门,好端端地为何要丢弃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白晶晶一脸莫名:“可爱?”她指指怀里的大头娃娃:“这个孩子?”
南宫淡水颔首。
白晶晶冷下脸,突然把孩子塞进他怀里:“可爱你拿去!他妈的老娘就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
南宫淡水被她一推,惶恐地接住了孩子,撞上了身后围观的下人,“白掌门,在下无意收养小孩啊!”
白晶晶挑眉:“不是你说可爱吗?”随即,摆出即悟空抛弃她后千篇一律的怨妇姿态,双手插腰,下巴高昂,瘦如柴骨的手愤怒地直指孩子:“我师姐春十三和猪八戒外遇生的小混蛋,他们倒好,拍拍屁股走人,把这个丢到盘丝洞,害得老娘夜夜不能安寝,我就日了!天天还要捧菩萨似的给她唱安眠曲,她不睡妈的老娘也不能睡!大家看看!”她悲愤地用手戳自己的眼角,几乎声泪俱下地,“才一个月啊,我添了多少鱼尾纹!”
南宫淡水低头看看怀里酣睡如醴的娃娃。有那么恐怖吗?
白晶晶挥挥手:“不管了,你要是不要,不要的话我丢到外面去!”
南宫淡水犹豫着,娃娃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娇小的手露出来,白嫩嫩肉嘟嘟,南宫淡水犹见不忍,把小手塞回衣服里面,对着白晶晶,道:“白掌门,这孩子暂时就住我这里吧,到时你若是——”
“我不会再要见她了!”白晶晶不耐地打断道,“你会后悔的!”
话落,如幽灵般,无声无息,飘出了南宫家的后院。
被丢的娃娃后来取名南宫小小。
自七年前被南宫淡水夜里收养开始,宣告南宫淡水噩梦的开始。
而南宫淡水此刻烦恼的正是:小小突然不见了。
话说这几年里,小小是小祸天天闯,大祸三五天,离家出走耍性子也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次离了谱了——往日里她出走的最高记录不过五个时辰,这次不仅失踪了长达五天,而且小小房里的衣物、平时收集的小蜘蛛小蚯蚓,连同过年用的小小最喜欢的炮仗都一并带着出走。
这,能不教他心急如焚吗?况且,南宫小小有双人人都能认出的紫色骨翼,万一给好事的道长法师什么当妖怪擒了怎么办?
南宫小小最近很头疼。
好歹她也年方十五了,才长到寻常人腰头那么点高,绿莹莹圆圆的眼睛,一颗不小心长到嘴巴外面的小虎牙,笑起来,左右两边一个深深的梨涡——好啦,虽然没有这个年龄少女的清纯妩媚,怎么着也算娇俏玲珑吧?
当然,这不是她问题的关键。
她的问题是,家里的那个人,对,就是南宫淡水,突然要成亲了!
他怎么可以成亲呢?!
真是愤怒!南宫小小越想越气,越气越跺脚,越跺脚脚越疼,越疼也就越气!
如此循环,她不禁垂下懊恼的大头,小手托着下巴,细数起自己往日里的种种。
好吧,她承认她还是有不少缺点的。
首先,她爱哭。虽然这个不算什么,小孩子,哪个不爱哭的?但是哭成她那样的确也世间罕见——想当初,有个营养不良的骨头阿姨(白晶晶),就是因为每天被她哭得昏天暗地,哭到她耳鸣,哭到她练功不幸走火入魔,哭到她整个盘丝洞水漫金山,洞里的小妖们个个提着长靴赤脚走路……后来骨头阿姨说她被她恼得月事不调,容颜憔悴以至于失恋频频,再后来,某日清早醒来,她就见到了南宫淡水,笑若春风的一个翩翩公子。
这个撇开不谈,其次,南宫小小有强烈的失眠症,非得有人给她唱催眠曲才能安然入睡。有个大夫曾经给她把过脉,说那是先天遗传,南宫小小可不以为然,她始终觉得,那是因为她不负责任的爹妈生她的时候没认真安胎,搞不好还天天惹事生非找人打架,弄得她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睡不好——睡不好的后果就是如上第一条,哭。
除了上述这两条,南宫小小实在找不出她还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了,当然,偶尔的调皮捣蛋不算。
南宫淡水要成亲,下人们不小心走漏的风声,据说,他要娶个如花似玉的龙王三公主。
南宫小小摇摇头,一直听街上的大妈大婶絮叨,这个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刁钻任性无法无天——南宫淡水娶妻,无疑就是给她南宫小小找了个后妈,后妈等于什么?后妈就是虐待!好在小小读的书还算不少,什么单亲家庭啊,什么西双版纳啊,她可不想留在家里给个如狼似虎的后妈虐待。
思及此,南宫小小长叹一声:身世浮沉雨打萍。
娄小四最近很头疼。
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无奈,阿紫姑娘一句“你我缘分已尽”斩断了他的情思,赌霸天又是“你他妈的还了钱再进来”,硬生生把他一屁股踢出了赌坊,摔了满脸的泥不说,又恰巧给路过的偶像青玄姐姐看见,以往辛苦树立的英俊挺拔的小生形象从此破灭。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想他娄小四当初也是菩提门上最得力聪慧的弟子,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娄小四的大名?
吃不到的葡萄终归是酸的。他就搞不懂了,这菩提老祖含了那么多年的葡萄怎么一点长进都没?经济发展要靠自身努力,徒守着一座空山有什么前途可言?唉!
虽然说,入门的时候,老头特地警告过:方寸弟子应慎守“养本固元,清净无为”的教导,见性明心,视斩妖伏魔为己任,但是但是,万事都要讲个资源循环、经济效益的吧?请神降圣要烧符,出门在外要用符,遇上阴魂不散的,更加是符如流水,哗啦啦地刷过去……
这,为民造福是本分,可是不能尽做亏本生意,这符,简单如飞行符,复杂如催眠符,哪个不是需要成本的?时间,精力,那么长的修炼,都是投资,投资没有回报便算了,但投资不能亏本啊!退一万步说,现在政府大力宣扬环境保护政策,不能再乱砍乱伐,后山的树倒是长得郁郁葱葱,可怜他娄小四,作符用的纸张都要跑到市集里去买!
要买,就需要银子,没有收入,银子哪里来?
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掩饰他被逐出师门的事实真相。
菩提老祖表态:一张失魂符收人家十两白银,娄小四利欲熏心,不配为我方寸门人。
往日里虚情假意的师兄弟们纷纷跳出来:娄小四你个小王八蛋!上个月还用十个铜板的批发价收购了我们那么多符!
娄小四则颇委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近手气不好,改明儿我中了彩票兔子请你们吃一顿如何?
还没开脱完,菩提老祖一颗青葡萄仍过去,娄小四就那么狼狈地滚下了方寸山。
天不绝我。
人在贫困潦倒的时候,注意力是极其敏锐的,当娄小四漫无目的地闲逛在长安大道上时,突然,眼睛一亮,一个紫衣服的小鬼坐在旁边,背后一个庞大的布袋袋,足有她个子两倍的大小。
这不,娄小四扬起嘴角,小财神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