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迷情》靥*花

14、第五部分 宁同江湖老 不忍两分张（1）

　　顾惜朝看着那白衣少年走远，回头问晚晴：“他到底是什么人？”
　　晚晴轻轻地道：“他父亲受当今皇上敕封为‘镇魔大将军’，他们两父子都非凡胎，是应上天运数而生，到凡间来渡劫的。赫连少将军痴恋着毁诺城城主息红泪，几年前跟他父亲闹翻，离家到了毁诺城来。”她说着，触动了伤心事，低声道：“他们这些人，都比我命好……”
　　顾惜朝回头看看她，总想要安慰她，却总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又想，轻声道：“我要去找寒潭的所在了，你怎么办？”
　　晚晴忙道：“我陪你……”看到顾惜朝摇头，有些急了，道：“惜朝，你别骗我，你说的‘不给自己机会后悔’是什么意思？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去！”
　　顾惜朝皱眉道：“这又是何苦？晚晴，你听我的话，自己找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好好地生活，我会去找你，就算这一世我无能为力，下辈子我也一定会去找你，让你再也不必因循那种宿命……”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怪笑，有人冷冰冰的道：“你们这一世就做一对鸳鸯同生共死，岂不更妙！”
　　他们拉车的马受到惊吓，不住的颤抖，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晚晴大吃一惊，顾惜朝急忙把她护在身后，眼看着四周越来越沉的夜色中，十来条黑影幽幽的忽隐忽现。
　　晚晴颤声道：“他们是三界中最下等的魔怪，是被逆水寒吸引来的。惜朝，我的法力不能伤人，他们很残忍，若我被抓到你千万不要管我，不然我们都要死。”话音甫落，便脱口一声惊呼，那些黑影已经用极其迅疾的速度，四面扑了上来。与此同时，一片神号鬼哭之声，顾惜朝的神哭小斧出手了。
　　黑夜中只见一弧极耀眼的银光，霹雷般一闪而过，几条黑影发出惨烈的嘶号，有冰冷的液体溅到晚晴的手背上。她脱口尖叫出声。顾惜朝随即拉着她拔腿便跑。
　　可是那些黑影随即呼号着追了上来。顾惜朝将晚晴向前推去，回身又是一斧，小斧直直的飞出去，先将最近的那个魔怪活活击去了头颅，接着飞转回来，又从另一个魔怪后心击入，前胸飞出，顾惜朝来不及犹豫便接住了小斧，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鼻的腥气直冲鼻端，几乎便想要呕吐。晚晴这时忽然凄厉的惨叫起来，手直直的指向身后，顾惜朝抬眼一看，便不由自主的惊呆了。只见那两只黑影，一个已经身首异处，另一个被开膛破肚，现在却依然跌跌撞撞的带着他们残破的肢体继续向这边追了来。
　　顾惜朝只惊呆一瞬便反应过来，扯着晚晴没命的跑。但他们两条腿能够达到的速度，显然很不在那些魔怪眼里，各种各样惨切切的笑声、叫声此起彼伏，眨眼间两人周围全是黑黢黢的影子。顾惜朝双手取出小斧，接二连三的抛出去，小斧银光所到之处凄厉的叫声成片，黑色汁液四溅，但是黑影太多了，在黑影中间神哭小斧那凄厉的呼啸声竟然完全不能分辨，而这些魔怪，比起之前他在客栈中打伤的那一只，显然道行要高深得多，他们竟然不惧怕神哭小斧，即使身体分成几瓣了也依然在向两人逼近。
　　晚晴叫道：“惜朝，我们上树，往高处走！”他们身边就有好几棵大树，顾惜朝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这些魔怪能不能爬树，有些犹豫，听晚晴一说，急忙手托在她腋下，足尖使力，跃起在半空。他早就看好了下脚的地方，脚尖在一根横伸出来的大树枝桠上一借力，再跃起纵向另一棵树。
　　只这么两跃，便出了包围圈，魔怪们怪笑着急忙向这边围过来，顾惜朝纵跃向另一棵大树，落脚的时候，晚晴忽然“啊”的一声，半幅衣袖被树枝挂碎，胳膊也受伤了，顾惜朝一惊，慌忙问：“你怎么样”
　　晚晴定一定神，咬牙道：“没事，这点痛不算什么！惜朝快走！”原来就这么稍稍的停顿，已经有魔怪顺着他们的树干向上爬来。顾惜朝握着逆水寒，剑尖向下，狠狠地一戳，那魔怪哀嚎着落地。但更多的魔怪争先恐后的爬了过来。
　　顾惜朝只得带着晚晴，继续向前方的大树纵跃。刚落脚就发现这棵树上早就有魔怪在顺着树干往上爬。这里的每棵树，这时树下几乎都聚集了几只怪，专等着他们跃过去。
　　顾惜朝又用逆水寒连打下去两三只魔怪。感觉晚晴软软的趴在自己身后，好一阵子没声音，心里担忧，问道：“晚晴，你怎么样了？伤口很痛是不是？”
　　晚晴柔声答道：“嗯，伤口是很痛，不过没关系，惜朝，如果我们这一次躲不过去，你能不能，先杀死我……我不想活着落到这些怪物手上。”
　　顾惜朝心里一酸，说道：“你放心，如果逃不过去，我不会让你走得痛苦。”他说着，狠狠地再打下去一只魔怪。
　　就在此时，夜空中突然出现一团光亮。这光亮越来越盛，笼罩范围越来越宽广，转瞬间整个树林都被照得亮如白昼。光芒一照，众魔怪纷纷哀嚎，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何方妖物，胆敢在毁诺城外横行！”接着，光照中竟忽然呼呼地扬起朔风。时值夏末，天气本来还很燥热，但朔风一起，接着漫天都飘起了雪花。众魔怪哀嚎着，纷纷逃窜，但被光芒笼罩着，每一只都逃不脱，转眼就全部被冻倒在地上，随即雪花在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接着光芒散去，四下里又变得静悄悄的了。
　　顾惜朝与晚晴在树梢上，眼看着这一切，不由面面相觑。半晌，晚晴低声道：“那声音想必就是毁诺城城主息红泪了……”
　　顾惜朝想了想，提气高声道：“仙子便是毁诺城息城主么？在下有话要对息城主说，城主可否现身相见？”四下里都起了回音，但那三界中最美貌的仙子息红泪却影踪不见。
　　晚晴低声道：“她早就去得远了……我想……她不会想见你的……”

　　两个人一夜未眠，在毁诺城外的山岭中寻找寒潭所在。这里的山路异常崎岖诡异，很多地方明明有路，突然断了，又有些地方，本来乱石丛生，绕过去却发现是一条光洁的小路。往往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周遭的环境似曾相识，是又绕了回来。这里的路径都是有玄机的，好在顾惜朝在幽居岁月当中什么事都没做，书却当真读了不少，易经学问深奥，拿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因此来来回回绕了一阵，对这里路径便大致有数了。天快亮的时候，晚晴忽然打着冷战，说道：“惜朝，这里好冷。”
　　顾惜朝说道：“冷是因为寒潭近了。”说着，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晚晴披在身上。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柔声道：“晚晴，你送我到这里，已经很远啦，你看那边能看到毁诺城城墙上的灯光，我送你进毁诺城去好不好？那位赫连少将军一定愿意帮你……”
　　晚晴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痛苦，哽声道：“不，我要陪着你，就算你要把逆水寒沉进寒潭，我也要看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说着，眼泪慢慢充满了眼眶，她喃喃的道：“惜朝，你是我见过的、天下最好的人，我要看着你平安……”
　　顾惜朝叹气，说道：“我答应你，我不做傻事，好不好？你听我的，我觉得这里一切都不对劲。刚才那些魔怪根本说不出人话，可我们明明听到了有人说话。最后这段路一定极其难走。我不想你陪我冒险。再说，一旦有什么怪事发生，有你在旁边，也是碍手碍脚啊。”
　　晚晴语塞，想了又想，转头看看天空。现在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她低下头又想了想，说道：“惜朝，你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做傻事，就算你是真心把逆水寒沉入寒潭，请你一定要多想一想……你要知道，戚少商他是心甘情愿被你这样对待的，他可以逃走，甚至可以……”她顿住不再说了，过了好一阵，轻轻的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拦不了你……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可以走。”

　　顾惜朝眼看着晚晴的背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这里距离毁诺城已经极其近，他一直看着晚晴走到城门前的吊桥边，才转过身，继续前行。
　　毁诺城下的水系是由寒潭流出的，只要溯水而上便可以了。但始料未及的是周围的地势越来越高。他沿着山崖边前行，眼看着水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崖边都是极陡峭极光滑的石壁，要下去是不可能，要继续向前走么？清晨的幽光自天幕中透出，天气阴沉沉的，周围起了若有若无的雾气，越来越冷。
　　“顾惜朝！”
　　这声音凌厉而急切，顾惜朝乍听之下，全身都不由一耸，他转身，疾步后退，手中握紧了剑与小斧。只见雾气当中，一个高挑的红衣身影疾步奔出。
　　“顾惜朝！把逆水寒还我！”
　　那身影迅速无比的冲过来，顾惜朝向后一退，再退，脚跟部位已经蹭到了山崖的边缘。那红衣身影“啊”的尖叫：“不要！”
　　随即又有人出现，是个高大的莽汉，将她一把拉住，叫道：“红袍姐，别过去，别过去！”
　　顾惜朝冷笑，他就知道这女子不会善罢甘休。他依旧在悬崖边，步履却加快了，沿着悬崖向寒潭方向走。现在他身侧的雾气非常寒冷，几乎伸手进雾中就能握着满把冰粒子。那红衣女子一边与莽汉挣扎，一边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嘴里面乌七八糟的乱叫：“老八，你别拦着我！顾惜朝！你这混蛋！你竟然真想毁了大当家！他对你那么好，他连命都想也不想就给了你，你是怎么对待他？你是怎么回报他！”
　　顾惜朝已经站住了，只因他确定他的身后，悬崖下面，就是那寒潭。他只穿着一件淡杏色的长衫，夏天的长衫，他的头发上都已经结了细小的冰晶。他看着红袍冷笑了。
　　“还有谁？都出来吧。”
　　雷卷随着他的话声忽然自雾气中现身，他冷冰冰的面容竟也急切起来：“顾公子，你以为你把逆水寒扔下去，就能封住戚少商么？我告诉你，就在此时，下面寒潭四周已经埋伏了无数支人马，人人都在等你将逆水寒扔下去！你只要松手，会有无数的人一齐冲进寒潭，少商还没掉进去就得被捞出来！顾公子，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顾惜朝冷笑道：“雷庄主难道忘了我与戚少商之间的血咒？我扔下逆水寒，还有谁有本事拿起它？”
　　“那是因为你高估了这个血咒！”
　　声音非常熟悉。却不是雷卷，山崖的另一侧，十余名金盔金甲的汉子突然出现，每个人手中都持有弓箭，每一把弓箭都对准了顾惜朝。
　　“你与戚少商之间以血牵绊，箭上有特殊毒药，只要你中箭，立刻会流光鲜血，却又能保住一命，一时半日的死不了。”为首的人冷笑道，“而这个时候，我的人早就捞起了逆水寒。”
　　雷卷望向这个人，满面愤怒：“是你杀了毁诺城周的守城仙子？是你放出了那许多魔怪？”
　　这人依旧只是冷笑：“逆水寒是当今天子所求之物，我有天子敕令，凡事便宜行事。雷庄主，你是散仙，活在人世当中，就得服天子管辖。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阮明正忽然尖叫道：“顾惜朝，你有本事，就把逆水寒亮出来，咱们刀对刀枪对枪的打一场！你只会偷偷摸摸的背后做小动作你有什么本事！”她是激将法，逆水寒只要出鞘，便彻底镇不住戚少商了，她只希望戚少商赶快觉悟，赶快出来。
　　顾惜朝淡淡的笑，他已经快要冻僵了，这些神仙妖怪道士倒都不畏寒。很奇怪，他竟突然想起过去跟戚少商在一起的日子，天冷的时候，他在自己身边熟睡，那身体是那么火热。
　　只是有些对不住晚晴……他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她不做傻事，可是，他不想让自己有机会后悔。
　　“来生来世，我去找你，我娶你。”
　　他忽然转身疾步冲进了满是雾气的虚空。身体急速下坠，瞬间一切空空如也，如此结束，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