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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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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中间跨度多长,对庄周来说都是眼睛一闭一睁,而中间是全然的空白,唯一的差别是他用了更长的时间恢复。
护士似乎在忙着什么,并没有亲切问候他,没有嘱咐,只是把他叫醒便去招呼其他人。
休息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庄周看到他按了床头一个按钮,然后对探出来的话筒说了什么,几秒钟后,床头上出现了一份套餐。
那个人看到庄周震惊的神情,笑着问:“你哪个时代来的?”
庄周领会了一下,报出自己开始冬眠的年份。
“哦,那挺早的啊,有好几个你们那时代来的人,一开始看到这些东西都适应不了。”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套餐,“空间传输技术,把物体分解成基本粒子形态,然后重组。听说不久会应用到交通运输上,这样咻的一下,你就能从东半球瞬移到西半球。只不过之前活体实验的时候有小白鼠脑袋搬家了,科学界争议很大,觉得太危险,技术不完善。”
庄周木讷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比你早知道多少,我冬眠了三年就被叫醒了,这才醒来没几天,不过学了很多,你要学的肯定更多。你是哪里人?”
庄周说了自己执教的大学。
那人说:“好地方好地方,我也就住那附近,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去吧。不过这么多年了,你原来住的地方肯定是不在了。”
庄周知道这个人叫李凯,是个热情的小伙子。在休息室呆了三天,有专人来带他们熟悉新世界。李凯笑笑说:“我就不用了,反正才三年嘛。”
“年轻人,现在的三年相当于过去的二三十年了。”专员也是微笑,“这三年间,火星城已经陆续移民两百万人了。”
“真快,我冬眠的时候还在计划内呢。”
“是啊,技术成熟了,上面批示了,说干就干,也是很快的。现在重点工作是完善恒星际飞船,向其他星系开采新能源了。毕竟核能源的利用已经快到极限了。”
庄周还是吓了一跳,不过三十年,竟然能将核能利用到极致?上世纪初,因为几次核泄漏事故,核能开发与利用在世界范围内被遏制,发达国家将财力人力投入从核能转到生物能和可持续能源的开发,使得核能开发在一段时间内处于停滞状态。
专员解释说:“目前生物能、太阳能的利用都不如核能来得有效,科学界将核电站建在近地空间,可以向太空处理核废料,其余风险也都在控制范围内,核能没什么危害了。”他看上去很有信心。
“这也不关我的事,我还是比较关心最近有没有出什么新的游戏。”李凯撇撇嘴,岔开了话题。
专员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两个人聊起了全息游戏,这些都是庄周陌生的。
路面上的汽车没有了轮子,路面所用的材质和以前的不同,看上去光滑无比,空中似乎有几条无形的高架桥,只有车主能看到,他们知道在哪里转弯。
专员注意到庄周的目光,想起自己的职责,对庄周解释说:“现在的汽车动力装置和以前不同,不会排放任何废气,通过悬浮减小摩擦提速,一般时速在三百左右。道路系统是一开始就输入的,驾驶员能在车前镜上看到,但其实这些路并不真实存在,只是每辆车都会自行遵守的一条路线。”
庄周心想,自己错过的可能太多了。
“快到第八个五年计划了吧?”庄周问。
“你也知道五年计划啊。”专员笑着说,“这已经过去了,科学真理党执政后修订过,现在不叫五年计划,叫创世计划了。创世计划很宏大,比五年计划更全面更具体。”
这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市政大楼的上空出现了全息影像。
专员皱了下眉头说:“又来了……”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是一个老人,看上去有七十来岁了,或许不止,庄周见过这个时代的老人,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一百三,七十岁的人看上去并没有这么苍老。
老人开始说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劝阻世人,停下来吧,你们无休止的欲望,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扭曲了,你们正往灭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末日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如果你们再不停下对能源的过度开采,那这一切将由我自己来结束他!”
庄周转头问专员:“能源过度开采,什么意思?”
专员撇了撇嘴,“那是个老疯子,晚节不保,你不用理会他,他也就耍耍嘴皮子。”
李凯解释了。“他是指地球表面和近地空间的核污染,现在核污染是有点问题,有些地方不能住人了,所以才往火星和其他星球移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吧,反正我们还可以去其他星球住啊。至于能源开采,既然知道其他星系有比核能更优质的能源,我们干嘛放着宝藏不动?”
李凯的话乍听上去挺有道理的,庄周想起林智渊时代,是的,那个时代简直可以成为林智渊时代,没有人会说一句反对他的话,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了吗?
庄周问:“林智渊呢?他现在在哪里?”
专员和李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知道吗?刚刚那个人就是林智渊。”
三十年后,林智渊站出来,反对三十年前的自己。
他为这个星球做出的贡献即便是杰出、伟大这样的字眼无限叠加也无法准确描述,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立场转变,所有人都只当是玩笑。他几乎每天都在世界各地的主要城市以影像出现发表演讲,以前科学真理教教主的身份,反对科学真理教。
人们又一开始的费解到后来的不胜其烦,他们说,上帝老糊涂了。
科学真理教变成了科学真理党,开始执政后,对上帝的行动进行了限制,于是上帝开始了逃亡,没有人找得到他,而现在,上帝向人类宣战了。
仍然没有人当回事,毕竟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军队,没有武器。
但人们很快就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
三天后,以华盛顿为中心,方圆三千公里的城市全部断电、断水,金融系统、信息库完全瘫痪,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夜空再一次展现了她令人炫目的璀璨星河,但是人们没有心情去欣赏她。
人们在几十楼高的地方与世隔绝,等待救援。动力系统瘫痪,让信息传递难如登天,政府想召开紧急会议,但是连一个电话都拨不出去,只能派遣人去传唤,但是交通系统也瘫痪了,没有动力,车甚至浮不起来。于是,总统只好官员们自觉集合。这个时候或许有人会想起汉朝的狼烟,想起古代的飞鸽传书,想起很多古时候信息传递的方式,他们现在连这些都做不到,通讯只能靠吼。
更崩溃的是金融系统,他们担心的是金融数据被更改,这个时代没有钞票,印刷钞票太浪费资源了,一切都只是数字,而一旦数字被清零……
这样的情况很快出现在其他主要城市,如果从地球上空俯瞰,会清晰看到一个光球上按顺序黯淡了一个个小圆圈。
处在白天的另一个半球侥幸躲过了一劫,但他们也很快接收到这个讯息——明天就轮到你们。
人们在惊恐与悲愤中决定——绞死上帝。
曾经上帝集全世界之力度过了灾难,现在全世界集中力量,要找出上帝,绞死他。
上帝似乎累了,不想再逃了,他终于落网了,等待国际法庭的审判。
在上帝入狱的第七天,有个人来探监,他自称是上帝的同学,经过重重审核,他终于被批准了。有些人希望,能通过他知道,上帝的脑子是被哪扇门夹了。
这个人是庄周,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林智渊没有被虐待,他闭着眼睛,静静坐在囚室里,就像大学时候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智渊,还记得我吗?我是庄周。”
林智渊缓缓睁开眼睛。
当年他们睡上下铺,一样的同学少年,现在两个人之间相隔了四十年的光阴。
“你看到海伦了吗?”这是庄周的第一个问题。
林智渊说:“我看到了,但我不知道我所见的是不是真的海伦。”
“她让你失望了?她推翻你的信仰了?”他们好像面对面坐着,但彼此都知道,这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坚墙。
“你还记得那个故事。特洛伊为海伦,打了十年仗。”
“是的,你说为了那样的美,值得。”
“错了,都错了。”林智渊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是我错了。我原以为,所有为了真理的牺牲都是正确的,哪怕牺牲的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但事实不是这样。”
“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那些自以为高尚的牺牲,不是因为真理,而是因为欲望。”林智渊的呼吸急促起来,“我始终坚信,真理就在宇宙深处,只要冲出去,飞得越远,就能看得越多,为了这一眼,我甚至想过再多的牺牲也无所谓。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后来的发展扭曲了。现在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经济利益。你睡了很久吧,一定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看上去很美?那是因为,所有的罪恶和肮脏,都埋藏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怎么会呢?”庄周疑惑地看着他,“现在的技术和能源十分先进,环境也很好。”
“越是罪恶的果实,一定会有越美的花,越无害的种子。人类历史已经经历过一次次的反噬了,仍然没有领悟。煤炭、石油、天然气,人类享受着这些能源带来的舒适生活,却忽视了他们带来的恶果,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叶,核能逐渐代替了其他能源。可是你知道,跟前三者所造成的污染相比,核污染有多可怕。越是强大的能量,带来的反噬就越强烈。人类绝对承受不起。”
“但……这是历史必然的走向……”
“太快了……太快了……你知道二十世纪中叶的□□,□□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不过短短几年,遍地饿殍。而现在轮到科学领域的□□,四十年了……恶果来得越晚,越是可怕……”
庄周想说,或许你杞人忧天了。但是他说不出来,因为他内心也被林智渊说服了。
“以人类的智慧,必能消弭一切灾难。”庄周努力说服自己。
“人类的智慧……人类的智慧……”林智渊苦笑,“如今的智慧,都只是少数今人站在少数古人的肩膀上,以整个社会而言,身边的一切越智能化,人类自身就越弱智化,在安逸的丛林,他们没有猎杀的能力,却有吞噬一切的野心。如今他们想要探寻的不是真理,而是能满足自身欲望的一切,为此却将付出自己根本付不起的代价。”
或许没有林智渊,人类总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条路,但可能不是这么激进,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一切,像走火入魔一样……
“人们在苦难中呼唤上帝,在成功时藐视上帝。现在他们已经无所畏惧了,但人需要有敬畏之心,狂妄是灭亡的前奏,无知的狂妄会敲响历史的丧钟。我很高兴,自己看不到那一天……”
长达三个月的审判,法庭仍然没有对林智渊的罪行做出判刑。对林智渊的讨论在世界各个角落不曾停止,这个曾经和上帝比肩的男人,地球的救世主,他们该如何对待?
但林智渊没有让他们为难太久,他在狱中停止了呼吸。
自然而然的停止呼吸。医生说,这是他的意识做出的选择,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林智渊死后,世界各国肯定了他的功绩,为他降了半旗,将他葬在太空之中,这是太空中第一块人类墓地。很快这引起了另一股潮流,富人们开始抢购太空墓地……
这一切都与庄周无关了。林智渊的葬礼结束后,他继续选择冬眠。
“下一站您决定是什么时候呢?”
“五十年后。”
庄周心想,他要这样一站站走着,直到世界末日,他想证明林智渊是错的,尽管他也觉得他没错。
但他必须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