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旅行》随宇而安

1、第 1 章

　　时光旅行这个概念是和冬眠系统同时提出的，设计者认为，通过冬眠系统的使用，人类可以随意选择到达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十年一跨度，五十年一跨度，无论多久，对冬眠者来说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无梦之眠。

　　“这就像单程旅行，你可以选择在任何一个站下车，在任何一个站上车，这班车甚至可以载着你到达世界末日。唯一的缺点是，不可逆。”

　　说这话的人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人，在二十一世纪中叶，这个人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可与上帝比肩。

　　二十一世纪中叶，能源枯竭，气象异常，战争频发，世界各地爆发瘟疫，出现了十几种不可治愈的新型病毒，全球人口在经历过一个高潮后，迅速跌向低谷。

　　神在冷眼看人间。世界宗教体系在逐步瓦解，生存成了唯一的信仰，而这个时候，林智渊的出现成就了一个全新的宗教。他就像凭空出现的救世主，在世界人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领袖站起来了。

　　回顾历史，林智渊说：“人们在成功时藐视上帝，在苦难中呼唤上帝，在绝望时咒骂上帝。上帝是什么？是上帝创造了人，还是人创造了上帝？我不是上帝，但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的上帝。”

　　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凭借手中的武器让世界听话。他的武器看上去很朴素，但锋利逼人。他关于超弦理论的证明让基础物理实现了飞跃，对基础物理理论的应用又缓解了能源问题，计算机“蝴蝶”能精确模拟参数改变下的全球气候变化，他能呼风唤雨——世界人民放下了武器，安静聆听上帝的训示。

　　“是科学创造了神，而我们，发现了科学。我们没有理由被打倒！”

　　林智渊拒绝了诺贝尔颁给他的各种奖项，这让他在世人心目中地位更加崇高。是啊，神怎么可能需要一个人类的肯定和奖赏？诺贝尔算什么东西？林智渊是救世的神！

　　神唯一办不到的，是研发新型病毒的疫苗，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当时还剩下三种病毒无解，病人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神想到了解决办法。

　　让他们去未来。

　　如今集合了全球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科学领域，神相信，不出五年，医学界就能取得突破性进展，一切的无解终将有解。患病的二十万人将免费获得冬眠服务，在病毒被攻克的那一天，他们将会被唤醒。这样大规模的冬眠在历史上是第一次，这时距离第一套冬眠系统的发明仅仅五年，而林智渊代领的团队让价格昂贵的冬眠服务实现了普及和推广，让时光旅行成为可能。

　　庄周只是这二十万人中的一个，当时他在中国四川，因为病毒的传染性，整个社区的人都被隔离了。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他们一千多人上了专机，飞向冬眠中心。

　　整个世界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周围的人都面带微笑，如沐春风，不像半年前那样凶神恶煞，冷漠疏离。提起林智渊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露出崇敬与信赖的神情，他们真心相信这个奇迹般的男人会带领他们走向光明。

　　庄周知道林智渊，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他们曾经是同学，还是上下铺。那时候的林智渊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精神状态完全游离在现实之外，可能天才都是相似的，而庸人都把他们当成疯子。林智渊对物理学的探索堪称疯狂，甚至可以为此付出生命，连他的家人也无法理解。

　　庄周和林智渊曾有过一番谈话，这是非常稀罕的，毕竟庄周只是个平凡人，一个中规中矩的学生，如果说林智渊已经独自漫游在物理学的汪洋，那庄周仍只在浅滩上踱步。这样的距离，让两个人之间很难对话。

　　但那次林智渊在实验中受了伤，没有人愿意照看他，除了庄周。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物理学？为了真理？值得吗？”

　　林智渊沉默了很久，问庄周：“你知道特洛伊战争吗？”

　　“怎么了？”

　　“为了一个女人，斯巴达和特洛伊打了十年仗。在人类笔触所能描述的范围内，我们无法想象一个女人究竟能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那么多人舍生忘死，甚至说出‘为了这样的美人，再打十年也值’。”林智渊静静看着庄周，“这就是真理，人类无法描述的美，就像没有见过海伦的人也无法想象出她的容颜，但只要你见了她一眼，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不，还不够，你可以付出一切，自己的一切，甚至……别人的一切……”

　　那个眼神让庄周永生难忘，好像宇宙边缘、百亿光年外传来的星光，你看到的只是微弱的光，但毫无疑问，那深处燃烧着百亿年不灭的光与热。

　　庄周想起他那个粗犷的导师，喷着唾沫星子大吼“真理是个婊子，引人犯罪”。庄周一辈子都没能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美人，毕业后他当了老师，开始过来几年安稳日子，后来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全球形势恶化，你永远不知道今天出门会下冰雹还是下炮弹，但恐怕下黄金也不会让人更诧异惊喜了。

　　老婆和孩子首先死于病毒，庄周怀疑自己冬眠是为了什么，在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

　　去看看，林智渊的真理，能为世界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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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周被唤醒的时间比预计的更长，是在冬眠的五年后。

　　笑容亲切的护士扶着他坐起身，用甜美的声音说了几点注意事项，然后让庄周到一边的休息室恢复。

　　等一下他还要去医院接受治疗，护士说他是第二批醒来的患者，第一批患者已经接受治疗，治疗过程很快，没有痛苦，他们彻底恢复后由专门小组带领他们去熟悉新环境，如果过去的房子被拆了，政府会给他们安排新的住所。

　　庄周在房间里休息了一天，冬眠时间不长，他恢复得很快，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年纪比他略大的中年人，沉默寡言，庄周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王石。

　　从冬眠基地看，五年间世界变化不大，庄周觉得自己能很快适应这个世界，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冬眠基地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

　　庄周和同一批的患者上了一辆大车，这车看上去比五年前的巴士大了三倍有余，速度非常快，庄周感觉时速应该在一百三左右。从冬眠基地到医院其实只有五分钟车程，两个地方比邻，是为了方便治疗。医院里人很少，很安静，病人在各种显示屏的指示下有序而效率地前进。庄周发现护士特别少，原来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实现了机器作业，智能管理。

　　庄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一切，这是一个高效率的时代，五年的改变足够多了。他从休息处取了一份报纸，入手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材料不同，他一时之间判断不出是哪种材料，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纸浆，上面也没有墨水的气味。

　　庄周扫了一眼标题——林智渊在大会上制定第二个五年计划，建成空间核电站，进一步推动星际探索。

　　这时轮到他们进入手术室了，庄周放下报纸，脑海里仍然在想着那句话。

　　治疗过程很快，没有什么疼痛感，医生说留院观察三天即可。这三天里各人的资料进行核对，分配住所、发放补贴，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庄周感触极大。对他们来说，这世界已经走了五年，这一切好像已经理所当然了，但对庄周来说，他就像从一个世界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缓冲，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昨天，强烈的反差带给他强烈的幸福感。

　　或许林智渊是对的。

　　出院后，庄周回到当年住的小区。小区房屋已经拆了，新建的房屋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差别。

　　“原来的房子才建了不到五年，怎么拆了？”庄周问小区物业。

　　“那些房子怎么能住人呢？”物业连连摇头，“质量完全不达标啊，地震了怎么办？那些质量不达标的房子全部推了重盖了。现在的房子就算八级地震你也不用怕。”

　　分配给林智渊的房子和他原来的相差无几，家具是全新的，有一些他甚至不认识，想到那几年房价飙升，现在这套房子只怕一平方要超过二十万了。

　　“现在房子不值钱了，很多人都移民去西北了。”物业说，“新型工业全部在西北扎根，据说中央正在做天梯计划的最后批示，肯定也是要建在那里的。”

　　这时候庄周才感觉到自己与社会的脱节。他开始上网、看电视、看报纸，铺天盖地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林智渊。就像五年前一样。

　　他已经把目光放向宇宙，放向未来了。

　　这时候的他，已经有足够的权力和威信，让全世界为他服务，他的手指指向哪里，哪里就有光。

　　电视已经是3D了，据说全息技术已经日渐成熟，不久后将会推广。电视上的林智渊看上去更加成熟，目光锐利而坚定，他在发表演讲，底下无数人安静聆听，不时爆发出掌声。

　　当年马丁路德金说，我有一个梦想。

　　现在林智渊说，是实现梦想的时候了。梦想是方向，科学是翅膀，我们即将远航！

　　科学真理教的教徒们在欢呼。

　　宗教已死，我们是上帝！

　　庄周看到星星之火，燃起了无边草原。

　　他在苏醒后的第二个月，向冬眠基地提出了一项申请——他要做时光旅行者。

　　“为什么？”基地负责人好奇地问他，“我们这个社会那么美好。”

　　“可是未来会更好吧。”庄周转头看向墙上的肖像画，“毕竟有他在。”

　　“是啊。”基地负责人的目光瞬间变得肃然，“未来会更好的。”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眼下有亲人，他们放不下现在，而庄周孑然一身，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办好了手续，他约定时间进入冬眠。

　　“下一站您决定是什么时候呢？”

　　“五十年后。”

　　那时候，这个世界的变化一定会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