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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探鸾凤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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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九·初探鸾凤楼】
鸾凤楼的下午从来不缺客人。
这一天艳阳高照,街道行人往来不断,鸾凤楼门前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张三三从正门进去,戏楼里满满当当,人头攒动。他一直上到三楼,才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
红裙绿袄的小姑娘斟了茶水,粉面盈笑,在张三三身后站定,素手搭到他肩头,轻轻揉捏。
张三三怔了一下,回头瞧那姑娘,正抿了红唇,对上他的视线羞赧一笑。
张三三冷着脸,端了茶水轻抿一口,冷冷出声道:“退下吧。”
小姑娘垂了眼,缩了手,毕恭毕敬退下。
戏楼中台上正唱着一曲《门大松》,讲的是西门庆、武大郎与武松三人之间爱恨情仇的搅基故事。
戏正唱到西门庆在景阳冈被一只虎妖擒住,虎妖奸邪笑着,将西门庆双手捆住,挂到高树上,上前去剥他衣衫。
戏台上宾客皆吸了口气,为西门庆担忧不已。
西门庆衣衫落了大半,口中被塞了布条呼救不得。虎妖紧逼,大笑着虎扑上前。
就在这时,武松从天而降,一抬脚踢在虎妖额上,虎妖跌倒在地,翻滚了好几圈。
“好!!!”
“好!!!”
看戏的欢呼叫好。
而后武松与虎妖搏斗,你一拳我一脚,搭配着戏台的锣鼓伴奏,演虎妖的和演武松的戏子斗得激烈,引得宾客叫好连连。
张三三这是头一回看戏,心觉有趣。
从前只顾着江湖的刀光血影,从未有涉足过瓦舍勾栏。
而今一看,竟也为那武松打虎欢呼叫好起来。
后来武松打死了老虎,救了西门庆,二人情义融融,紧紧相拥,武松扒下老虎皮铺在地上,抱着西门庆缓缓躺了上去。
红色的幕帘拉上,《门大松》这一幕《武松打虎救西门,景阳冈上情意浓》结束。
武松与西门庆在景阳冈基情滚动,张三三忽然想到他和王二麻子子在麦地里那天,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热流,面上臊得很。
这时候他肩上又搭上一双素白的手来,张三三心中微动,回过头去。
红艳绯衣的玉面少年低垂眉眼站着,揉捏着张三三的肩膀脖颈。
张三三心中忽然有些许失落,本想呵斥少年退下,端了茶水沉思一阵,瞧周围宾客身后都有衣着艳丽的少男少女伺候着,自己若是太冷漠,恐怕是要引起店家注意,也就作罢。
趁着换幕休息的片刻,张三三将真气凝聚到双耳,一时间戏楼里各处声音都清楚了。
东南角隔间——
“张老板,在下这里给您备了份礼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批从苗疆运来的银器,还要拜托您照顾了……”
他微微摇头,这不是他要的信息。
东北角——
“牡丹姐,你这回可猜错啦!”
“是呀,牡丹姐,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那个客人把春桃赶回来了,现在白龙去伺候啦……”
“这还是头一回啊!”
一群人起哄笑着。
“哼,这个人一定是个隐藏气息的高手,我居然查探不出他的弯直。”
“哈哈哈,牡丹姐这是生气了?”
“那当然会生气了,牡丹姐以为是个直男,让春桃过去,结果还不是个喜欢男人的!”
张三三觉得身上被两道目光锁住,似乎是被那个被叫做牡丹姐的盯上了。
“哼!”那目光终于移走,很是不甘心。
张三三叹口气,没想到自己还是惹了个小麻烦。
又各处听了一会,仍没听到关于白萝金刚章的消息。
他稍稍打量了鸾凤楼的格局,后面应该还有住宿的院子。
看来今晚还要留宿仔细打探一番。
***
夜深风静,张三三换了夜行衣,从厢房里偷偷摸摸出来,一间一间查探。
鸾凤楼的夜,淫/靡充斥,各样的喘息声飘进张三三的耳里。
却始终没有获得有用的信息。
忽然,张三三在一间厢房前停了脚步,用手指蘸了口水,在纸窗上戳一个小孔。
察觉到这间厢房有些古怪,听得是三个人,其中二人在谈话,还有一人的气息就比较奇怪,似乎是生病难耐卧床,可是喘息声听着又耳熟得紧。
他从纸窗上的小洞朝屋内窥去,坐在桌前谈话的是两个苗人。
床榻上还有一人躺着,张三三定睛一看——居然是王二麻子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听声音是生病了,这两个苗人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阿左,路上捡着的这个人怎么办?还发着烧呢……”
其中一个苗人汉子朝床榻上看了眼,对另一个苗人道。
“你不是随身带着药么?找个退烧药丸给他服下。”
被唤作阿左的苗人汉子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啾啾——啾——啾啾啾啾——”
又过了片刻,窗外夜莺声啼,阿右瞧着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与对面那苗人对视一眼,起身推门出去。
张三三隐在窗下,紧贴着墙壁,待那两个苗人走远了,才悄然站起,偷偷推门潜入房中。
俯身往床榻上一人看去,只见那人满头是汗,眉头深锁,眼睫震颤着,也不知是否在梦里遇见什么痛苦事情。
张三三心中揪起个疙瘩,也觉得怪难受。
本以为王二麻子子醒来之后可以自己回家去,谁知道他竟然发了烧,被两个苗人捡了带到这里来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王二麻子子,而是发烧了两天、在臭水沟旁捡了个白萝卜兴奋地晕过去的李四四。
他更想不到,他此行来辛辛苦苦想要寻找的白萝金刚章就在李四四的身上。
趁着苗人出去,张三三在床榻前待了一会。
若是现在就将人带走,恐怕苗人回来之后会起疑心,这样自己调查白萝金刚章的事必定会受到影响。
况且那两个苗人似乎对他没有恶意,还给他服了退烧药。
这样的话,倒不如自己先调查清楚了,往后再找机会从苗人这里要他回去也不迟。
张三三如此想定,又低头瞧李四四。
李四四服了苗人的药,情况略有好转,脸上红晕渐渐淡了,鼻尖上渗着细密的水珠。
张三三在他身边坐下,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在他鼻尖上轻拭,抹散了水珠。又俯身贴近了些,近得鼻尖就要贴在一起。
这时候李四四眼睫颤了几下,茫然睁开,瞧见面前这张脸,眼底跳出喜悦,但转瞬间眼皮又覆下,将眼珠又重新遮住了。
原先痛苦紧抿的唇却弯弯翘起,挂上幸福笑意。
李四四倒霉惯了。
他想这一定又是个梦。
这样的梦,他不要醒来,他想再多梦一会。
张三三眼瞧着这人睁了眼,又赶紧笑着闭上,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听那人口中不住念叨,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在说“真好,真好,不要醒来呀……”
又瞧那人脸上幸福又认真的样子,张三三一怔。
张三三是一个剑客,绝顶的剑客。
绝顶的剑客是无情的,他的心比北极冰川下五千米海底的金刚石还要硬。
他的剑快,因为他出剑的时候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他的剑狠,因为他出手无情。
但是这个时候,他看着那人的傻脸,听着含含糊糊“真好真好,不要醒来呀……”的念叨,忽然间就觉得北极冰川下五千米的静水悄然流动,透明金刚石中心融化成一粒浮动的棉花。
对张三三来说,这是一种奇异的感受,他也说不明白,但是体内真气温度升高、流动更快,心底升腾出一片祥和来。
他嘴角不自觉抽搐两下,似乎是想笑,但是脸上面瘫正经太久了,不小心就真的抽筋了,笑容显示失败,面部神经抽搐抽搐抽搐……
忽然一只烫手摸上张三三的手背,张三三表情一呆,嘴角抽搐地更快了。
原来李四四眼睛虚了条缝隙偷看,偷偷拉住张三三的手,五根手指不老实地拨动张三三的手指,直到与他十指相扣了,又“嘿嘿嘿”笑着闭了眼。
张三三盯着他二人扣在一起的手指,面部神经极快地抽搐着,就在神经恐怕就要抽搐断了的时候,忽然也绽出个笑来。
握着的手指紧了紧,回应着李四四似的。
张三三坐在床边,和李四四就这样牵着手,也不说话。
李四四闭着眼,努力想把这个梦做的长一些,也不敢乱动。
后来屋外脚步声渐响,张三三听出是那两个苗人回来,要抽出手来离开,李四四箍得紧紧地不让他走。
脚步声愈来愈近,李四四要是再不松手,他恐怕就要被两个苗人发现了。
无奈之下,张三三另一只手在李四四身上点了两下,李四四忽然浑身没了力气,手指渐松……
张三三抽手出去,飞身从窗口掠出。
“吱呀——”
两个苗人推开门。
“阿左,你瞧咱们救的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像中原人的武林盟主?”
阿左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纸,展开对着李四四看了半天,道:“可不就是他!阿右,我们这回可立了大功了!”
“快快给他种个蛊,往后中原武林就得听我们调遣了!”
这时张三三已经坐在自己厢房里了。
他低垂着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受过。
就在刚刚点了李四四穴道,抽出手来的时候,他看见李四四的表情。
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只有不舍与留恋。
像是习惯了被剥夺,习以为常被辜负。
“那是个什么表情!!”
张三三的拳头握紧,重重地捶在桌上。
“咚咚咚……”
“恩客,您要的糕点送来啦。”
他什么时候要过糕点?!
张三三整拾好心情,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白天给他揉肩的绯衣少年。
至于糕点,却是半点影子也没有。
“我没要过甚么糕点。”
张三三想要关门送客,那少年却一把挡住门,将绯艳衣服拉下半截,露出半个细白肩头,冲他抛了几个媚眼,道:“糕点都送上门揭了盖,哪还有不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