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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进宫面圣遇昭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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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等会儿进了徐华殿,你也不要太紧张,为师虽不是什么大官,好歹也是大楚第一书院的院首,可丢不起这张老脸哟。”朱渝跟着公公走在前头,再三嘱咐道。
“师傅,您多虑了,此次大宴陛下召了四十名大臣,二十名展露头角的学生,皇上即使有心也顾不上每个人,我就躲在您背后,您说什么我就学着做,如此一来,定是不会丢了师傅的脸面。”顾枝莲笑嘻嘻道,清澈的双眼眯成了弯月,“徒儿我就是个打酱油的,我呢就藏在角落里,吃吃喝喝,一品宫中的美食,师傅你看徒儿想得可好?”
“你这脑袋里尽装些乱七八糟的,若是能想把想那些歪主意的心思都放在作画上,为师就不用日夜担忧寝食不安了。”朱渝摇头晃脑叹息道,嘴角却是带着笑意。
“师傅,您可不是为了徒儿我,分明是师傅前些日子惹了师娘不快,被关在了府外,有家不能归,自然吃不好睡不好了。”顾枝莲步伐轻快地跟在朱渝身后,眨巴眼状似无辜说道。
“你这丫头。”朱渝被踩中了痛楚,顿时脸色一变,奈何二人斗嘴间已然到了徐华殿,碍着脸面不好发作,沉住气,目含笑意。
顾枝莲在后头瞧着,差点扑哧笑出声,朱渝平日在书院难有笑意,板着一张脸,如今一笑,老脸皱在一起,倒是有趣得很。
“你再笑,明日一早就带着十幅画作来见我。”朱渝憋着气,低声说道。
顾枝莲立刻换上面瘫脸,仔细打量起大楚宫殿,房子极为高大宽敞,房顶用得琉璃瓦,使得光线能投入殿中,又投下斑斓的色彩。门窗墙垣用赤红色装饰,地面铺着青蓝色板,支撑着屋子的四大柱刻画着山水日月星辰云气,美轮美奂,华丽绝伦。
朝中官员或多或少都听闻了楚帝陛下近日很是赏识三闻书院名为秦九如的学子。再一打听得知是朱渝的入门弟子,更是心生好奇,楚帝与朱渝二人在对待学子上向来刁钻,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博得两者青睐。
于是乎,朱渝领着顾枝莲一跨进殿门,一众官员齐齐望来,光是看着还不够,没一会就围着二人成了一个圈。
顾枝莲回过神,就朝着一群人冲着她挤眉弄眼的笑,顿时倒抽了口冷气,这场面怎么越看越像是看猴耍戏,她左手暗暗移到了朱渝腰上挠了几下。
“哎哟。”朱渝氧得哼出了声,面色憋得通红,一群人立即转移目光,关切问道,“朱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让宫中的太医瞧瞧?”
“李大人客气了,大概是被哪只不长眼的小虫咬了口,不碍事不碍事。”
李大人嘘寒问暖一番,又扯回到了顾枝莲身上,“这位可就是朱大人不久前收的徒儿,听闻陛下也甚是喜爱令徒的画作,今儿个一见,果真是清秀聪慧,气质不凡。”
顾枝莲今日一身淡粉色对襟长裙,颜色极为雅致,好似白雪皑皑间开出的粉梅,清新大方,她一头乌墨长梳成双环髻,垂挂着鹅黄色轻纱,不带金钗玉坠,未施粉黛,双唇是樱花色的红,虽是简单却越发衬托她自身散发的素雅。
她端着温文有礼的架子抿嘴浅笑,抬眼间,黑白分明的双眼正好映着阳光,如酒如琥珀,看得人心神一荡。
不过一见是女子,众人先是一愣,眸光一黯,随即又亮了起来,提在喉际的那口气也瞬间消散,顾枝莲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冷一笑,各个都是深藏不露的老家伙,朱渝虽并非大官,却是唯一能常进出御书房的官员,如今传闻徒弟深受陛下赏识,老家伙都怕了,若是陛下有意,将她提拔高官上,朝中势力自然也会变动,今日瞧着她身为女子,虽说朝中不乏女官,却皆是戴了个虚名,并无实权,更别提参与朝政。
心中大石头落了地,老家伙们拉着朱渝与顾枝莲唠了会家常,也就回到了各自的座位。顾枝莲吁了口气,扯了扯朱渝的宽袖低声道,“师傅总说官如芝麻小,我瞧着您这个芝麻小官却最让各位大人惦记呢?”
朱渝冷哼一声,佯装生气道,“有你这么同师傅说话的么?没有规矩,明日就来我府上,我让你师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顾枝莲低头暗笑,师傅是老虎脸豆腐心,谁人不知师娘脾气好,每每有学生登门拜访,都要亲自做上一桌好菜,说得是管教,其实又是上门蹭上一顿饭。
顾枝莲与朱渝皆是安排在徐华殿,唯有位高权重的大臣才入主殿。顾枝莲倒是觉得留在偏殿乐得自在,只是事与愿违,宴席刚开始不久,就有主殿的公公迈进了偏殿,快步来到了朱渝与顾枝莲身前,扯着尖细的嗓子说道,“陛下宣你二人,请大人带着秦姑娘随小的前去主殿。”
“有劳公公了。”朱渝有礼答道,一把抓起正埋头吃着葡萄的顾枝莲,再一入屋便是一番不同之境,金色的瓦,瓦上绘着九天玄女,红木圆柱上刻着的乃是栩栩如生盘旋着的龙,硕大的屋子却唯有二十来人与偏殿的热闹截然不同,就是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抬眼就瞧见上首的中年男子,一身明黄九龙袍,面露天家威严,身侧的美妇,紫红色镶金边长裙,雍容华贵,这便是楚帝与帝后了。
顾枝莲与朱渝立在白玉阶下,弯下膝盖,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听闻上头传来低沉的声音,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朱渝,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弟,十日前的白雪红梅画风独特,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前儿个朕与丞相打赌,再出一题,让天仁与九如二人比试,今儿个一早,二人就把画交了上来,朱渝你倒来瞧瞧这两幅画。”楚帝面上挂着笑意,招呼了身边的小太监。
怎么是两个人,那日公公前来书院时,可并未说是比试,她心中生疑,看向小太监按照长幼有序展开的两幅画作。这一瞧,顾枝莲眸光一闪,藏在宽袖下的手不由握紧,那左边的画作,正是那日她本欲画下的崖缝上绽开的山茶花,原先她还想不通是谁痛下杀手,刘子聪一事让她意识到树大招风,平日在学堂上敛起锋芒,就算是书院学生所做,也断不会如此狠毒。此刻看了画作顿时心中一片了然,原来竟是为了赢得楚帝的赌约。
“朕与丞相出的题乃是寻常中的不美,特别中的美。左边乃是天仁所画,右边的那幅便是九如所作。”楚帝话语波澜不起,面上笑得和蔼,众人也猜不透他究竟更偏好哪一幅画作。
朱渝和坐下大臣先看向第一幅画,画中悬崖峭壁上一朵山茶花迎风而开,一片白色中一点玫红,再看画中就连小道上山人的脚印都呈现上了,众人皆是不自禁地赞叹道,“是幅好画呀。”
楚帝笑着道,“众卿别急着论断,再瞧瞧九如的画作。”
顾枝莲画的是寻常街市的早点摊,摊位上坐着的壮汉衣襟大敞,大口喝着米粥,动作粗俗,极为不雅,而另一桌的年轻妇女衣着破败,怀中抱着的小儿张嘴大哭,惹得来回的路人都被闹得皱紧了眉,再细细瞧去,画的乃是最为最为贫困的西区,地上丢着菜叶,竹篮,整幅画以半俯视角度绘作,街市之景被表现的淋漓精致,笔触也极为细腻,论画工笔法皆是上乘,但众人却不由蹙起了眉,如此粗俗画作又岂能入大雅之堂。
丞相得意的捋着胡子暗笑,皇后与楚帝对望一眼,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朱渝心中大惊,顿了片刻,才答道,“陛下,依臣之见,秦九如的画作更胜一筹。”
坐在一侧的丞相耐不住性子了,黑着脸冷冷道,“朱大人,你可不要因为护徒心切,坏了那三十几年的好名声。”
楚帝淡淡看了眼丞相,又笑着看向跪伏在地的顾枝莲,道,“秦九如,朕当日让你画的乃是寻常中不美,特别中的美,你倒是说说你为何画了市井的早点摊?”
顾枝莲见楚帝神色温和,松了口气,恭敬答道,“回陛下,那一日草民接到公公传来陛下旨意,便苦苦思索,画下这一幅市井之作。方才陛下让各位达人一瞧草民画作时,陛下肯定也见了,大人们便不赞赏,西区市井乃是贫困百姓居所,正如画中所见,杂乱粗俗,人皆是喜好干净优雅的之所,是天性使然,所以寻常若是见了这等景象,只会厌恶走开。但与西区的百姓而言这早点摊却是不一样的存在,每日饿着入睡,有了上顿就没有下顿的穷苦百姓为了能干足一天的活,至少都会吃上早上的那一顿,于是早点摊对于穷人而言便是最美最幸福的存在。”
顾枝莲低眉敛目,阐述完画作之意还不忘说道,“陛下恩泽广播,如今穷苦人也越来越少了,但老天爷的脾气难避,每年总是有收成不好节衣缩食的百姓,等来年庄稼丰收,日子也自然就又好了起来。”
此言一出,原本还捏了把汗的老家伙们眼中放光,不愧是朱渝的徒儿,不仅温文有礼,画工绝妙,更懂得把握分寸,聪慧卓越,今日过后楚国四才全齐了。
“你就是那秦九如,我瞧着你画的比我大哥差多了。”忽的开了口的少女一双大眼愤愤地瞪着她,顾枝莲闻声看去,正是慕燕。
皇后笑着团扇指向慕燕,“皇上您瞧瞧,这鬼丫头还替天仁打抱不平了,天仁还未开口,她倒是先吃起醋来了。”
“燕丫头,天仁画工超凡,我大楚谁人不知,只不过今日的比试,你大哥确实输了,再说了堂堂男儿敢输敢赢,天仁都不气,你气什么。”楚帝语气柔和,可见对这个侄女极为疼爱。
顾枝莲心想着今日被捧得越高摔下去便会越惨,忙谦虚道,“陛下说得是,所谓画作每人看了自有不同见解,依草民之见这崖壁山茶更有另一层之意,崖壁乃指世间艰险,开在如此险恶之处的花,表明的正是作画之人不畏艰难困阻,意迎面直上,熬出一番作为的坚定之心。”
“说得好啊。若不是你这么一说,朕都是忽略了,天仁不负盛名,朕定要好好赏赐。”楚帝眸中光芒闪动,又看向顾枝莲问道,“秦九如,你两次作画皆没让朕失望,要什么赏?朕赐给你。”
若是拒绝,就显得太过虚伪,若是开口要了,又显得不知分寸礼数,真是一步难走的棋,她思索再三,舒眉一笑,何必处处计较,步步谨慎,依着性子来也未必不可。
顾枝莲微微一躬,浅笑道,“九如谢陛下圣恩,九如三餐温饱,夜有小屋入睡,棉被盖身。人身在世,只求不饿到,不冷着,有衣裹体,如今九如都有了,还能习得书中知识,已是心满意足,陛下若真要赏赐,便赐我一套颜料。”
“那就如你所愿,赐颜料十套,不过以后每月你都得交幅画作,若是朕不满意了就把那剩余的颜料全收回来。”楚帝笑得温和,神情很是满意,“朱渝你就留在主殿吧,秦九如退下吧,明日
赏赐自会送到书院。”
顾枝莲从正殿退出,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畅快吐出,若是此刻再回偏殿怕是会被围的团团转,她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一一应付,不如就再这两殿附近走走,等到宴会散了,跟着师傅回书院。
“公公,大概是屋子里太暖和了,有些气闷,可否再这附近走走?”
“只要不出这宫门,姑娘想去哪里都成。”见顾枝莲颇受深受皇上欣赏,小公公自然态度和蔼。
“多亏了公公提醒,否则怕是坏了宫中的规矩,待舒服了九如便回偏殿,就不劳烦公公了。”顾枝莲接过小公公递过的提灯谢道,小步向着花园而去。
天已暗了,沿着碎石小道向着最里头的石亭而去,一道光线划破天际,只听得轰隆一声雷鸣,初春的头一场雨骤然下了起来。
“真是倒霉。”顾枝莲提着裙摆,小跑着,刚转过一个弯,却听见不远处石亭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楚昭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哪里配不上你?”透过缝隙看见女子手捂着脸颊,瘦削的肩不住颤抖,滚烫的泪珠从指间掉落。
“不是你配不上我。”楚昭南没了惯常的笑容,脸上露出了寂寥的神情。
“是因为慕燕,是不是,你喜欢慕燕是不是?”女子声用着低哑的声音质问道,却只换来雨滴掉落在屋檐上劈啪作响声,女子难掩目中痛楚,绝望地跑开了。
顾枝莲忙躲进矮树间,待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雨雾中,才仰头微微叹息,明知相思苦,偏偏苦相思,世人终究逃不出的还是一个情字。
“你都看到了?”
顾枝莲苦兮兮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绝代风华的容颜,凤眼流转,却隐隐透着些受伤的情绪。
“我既没看到,也没有听到。”她摆着手,尴尬地笑了两声,“雨势颇大,我看我还是回偏殿好了,殿下乃千金之躯,还是留在这石亭里,待我回偏殿让公公带伞前来接殿下。”
她脚底抹油一般,起身就走,却不料手腕被狠狠攥住,扭头,楚昭南目光灼灼,红唇轻启,“告诉我,你为何躲着我?”
“殿下说笑了,九如成日被师傅差遣着,没了空暇世间罢了,哪里是躲着殿下。”
“还说没有,我送去的信为何一次不回,我找人去书院约你,每每被拒之门外。”楚昭南向前跨了一步,逼视着她,“顾枝莲,我不是傻子,你有没有躲我,我很清楚,告诉我你怕什么?”
见她沉默,楚昭南胸口腾地升起一团怒火,对着那娇艳的双唇狠狠吻去,起先如狂风暴雨般,还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只是她的唇齿间似是春日的清甜,触及之时,一腔怒火化为柔情,细细亲啄,舌尖滑过试图打开紧合的牙齿,抬眸间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犹如当头泼了盆刺骨的冰水,他松开了她。
顾枝莲神色淡淡,拨开握在她腕间的手,语气带着疏离,“殿下的好意,枝莲承受不起。”
“顾枝莲,是我看错了你,原来你不过是个只会缩头的乌龟。”楚昭南扶着胸口,微微吃痛,再看着眼前冷漠的脸,一股腥甜味上涌,甩袖离去。
“真是糟糕,难得一身漂亮衣服,被淋湿了,回去又得受师傅一顿责骂。”她瘪了瘪嘴,无奈说着,远远看着神色无异,唯独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撂下的话语如同寒冰缓缓划过心头,冷得她有些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