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年》闻朽

14、第十四章

　　我总是会半夜惊醒。自从瞎了，我就更加昼夜不分了。
　　所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醒了都要敲一下身边的桌子，如果江默在，他就会应我一声，告诉我时辰，还会提醒我什么时候该上朝了。
　　若他不在，空空的宫中无人应我，我就该继续睡下去了。
　　今日照例我敲了一下桌子，四处寂然，没有声音。
　　“江默，是白天吗？”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我醒来已经是正午了。
　　江默的声音还是出现在我的耳边，“殿下可以多睡一阵子，才刚刚日出。”他的声音很奇怪，好像强忍着痛苦。说不出的奇怪。我还听到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只是我分辨不出来。
　　“日出好看吗？”我问。
　　“灰灰的天空只有太阳的光。”江默词句不清的如此向我形容。
　　我依着他所说的想了想，说：“挺难看的。”
　　“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江默补充道。
　　“原来如此。那我小睡一阵，到了时辰再叫醒我……还有，以后不许突然间说什么喜欢我的话来吓我。”我开了个玩笑，哈哈的笑着躺下了。
　　估计江默是被我吓到了吧。我想。

　　自我登基以后，南溯皇帝却驾崩了。三日之后白磐登基，银朱随即贵为皇后。
　　上朝时有臣子问我是否要送一些礼物示好，我只是冷笑，说不必了。我薄朽这一生都不想再和他们两个有交集，无论是朝政还是其他的。
　　退朝后在御花园和衣对我说笑道，“这几天你怎么睡了那么久？是不是政务繁忙？”
　　我理了理衣衫，摸索着点心，末了还是喝了一口茶，和衣见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清越的笑声听起来颇为刺耳却没有敌意。
　　我很平静地说道，“瞎子是从来没有什么时间流走的感觉的。”
　　“是不是没有人提醒你是什么时辰了？也难怪，这几天江默回去养伤了。”和衣的脸上应该带着笑，可是近乎于冷笑，“那群杀手也还真是不怕死。”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
　　红叶落地，细微的声音被我收入耳中。
　　一塘枯荷未有雨声，清风微微掠过，卷起花的余芳。
　　和衣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才徐徐说来，“白磐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来不及和你告别？你仔细想想，银朱下毒害你这么久，而且据我所知，放火烧大殿的人已经供出来是银朱指使她的。银朱一生就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好友，她只是想杀了你。”
　　日光浮涌，照的我的脸生疼。
　　我听得一愣一愣，长叹未止，“这与江默受伤有何干系？”
　　“难得你那么聪慧，居然也不会想？”她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我亲自看过了，那些人身上的刺青是南溯专门保卫皇后的宫卫，武功还不错。要想杀你不在话下。只是不远千里派人杀你免除后患，这种心狠的女人实在是很少见。”
　　“比你还少见。”我随口接了一句，手里紧紧攥着檀木白扇。
　　和衣似乎瞄了我一眼，没有在意我的笑话，继续说，“那几日江默都守在你身旁，外面更是重兵包围。最后他为了你的平安，还是受了重伤，迫不得已才让我来保护你。”
　　我此时真的不是道说什么好，许久，才生硬地从口中说出四个字，“原来……如此。”
　　原来那几日江默都寸步不离，原来我与他开玩笑他不应我只是因为身受重伤不想让我知道。我在脑海里回想着江默对我说过的话，发现他更加寡言少语了，因为有伤在身，更因为痛苦。
　　和衣不知道拿出什么甩了出去，只闻簌簌的几声，像是大雪落地，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沉沉落地，我仔细辨认，想猜猜是什么。
　　和衣依然保持着冷笑，眼神深不见底，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朽朽你看，刚刚我又放倒了两个。拿着制造精良的弩，都被我截住了。这几天死了十几个杀手，居然还真有不怕死的。”她的笑声凄厉可怖。
　　我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江默是不是中毒了？”
　　和衣踩到我想说什么了，只是说道，“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痊愈了，你也不必太担心。反而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杀手是杀不完的。”我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在我的掌心里被碾成碎末。我想了想，对和衣说道，“我给你五千两，把银朱给我带过来。”
　　和衣捂嘴轻笑，我想得出来她万分温柔的眼神却有杀气溢出，“怎么，终于动了杀心了？国库的钱可不是很多啊……不如加多一千两，我帮你杀了她，外带收尸。绝对的干净利落。”
　　若在以前，我会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如今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够强压心中的怒火，对和衣说道：“我的小库房里面还有上百万两，国库的钱我不在乎……银朱要留活口……算了算了，给你一万两，把他们都给我带过来。”我挥挥扇子，内心烦躁的很。
　　“朽朽啊，白磐的身手我见识过，就算我与其他人一起上都未必能与他为敌。还不如你大大方方的去一趟南溯。”和衣应该是站起来了，背对着我。
　　有风越过御花园，我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寒意，天又下雨的征兆。
　　“不去。”我狠狠道。
　　和衣无奈，“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先帮你放出消息，说你重病快死了。我相信白磐会让人送东西过来的，还可能自己过来……说不定我说严重点还有点好处哦。哈哈哈。”她大笑，忽然放声高歌，浪荡如少年。
　　我倒也觉得这是个好计谋，也就没有否认，便跟着和衣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