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的阳光 我手中的海》澄奈

4、7-8

　　7
　　高一到高三，每星期中有三天，我会在午休的时间跑上天台。我喜欢在那里看看书，吹吹风，对我来说，那是个太好的地方，我只是奇怪去那里的人很少。虽然，这正和我意。
　　第一次见到常久，就是在市七中的天台。高三开学，高一入学的那一天。我以感冒为由留在教室，好学生的身份，让老师不移有他。我走向天台，听见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门开，门关，吉他声戛然而止，我与坐在天台上，抱着吉他的男孩面面相觑。
　　几秒钟，他挑一挑眉，移开目光，继续低头拨弄琴弦。我犹豫着是继续吹风，还是转身离开。男孩有一张绝对漂亮精致的脸，我想起魂断威尼斯中的美少年。以前没见过，大概是高一的新生吧，我向与他相隔较远的栏杆走过去。
　　我看我的风景，他弹他的琴。然后，铃声响起，开学典礼结束，我准备离开。“你不走吗？”打开门，见这个陌生男孩依旧一副泰然自若不紧不忙的样子，我问，“马上就要上课了。”他抬起头看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上课哪有练琴重要。”
　　后来，每次我去天台的时候，几乎都可以看见他在那里。他可以旁若无人的练习，我也可以旁若无人的吹风。出众的外表与独特的气质，我的很多同学都知道他。他们说他是孤儿，与妹妹相依为命，下课之后会去打工赚钱。
　　难怪白天这样抓紧时间练琴。而他进步神速，吉他弹得越来越好，流畅而有力，即使是个外行，我也可以听得出来。
　　从小优渥的生活让我无法体会常久这样处境的生活。然而这终究是别人的事，况且，我隐隐觉得，那样的常久，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一次午休，我像往常一般走上天台，却没有听见一如往常的吉他声。常久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手中没有了吉他。他抬起头，脸上几块青肿。
　　“怎么了？吉他呢？”我问。“被砸了，我把他们揍了一顿。”他淡淡地说，却难掩失落与颓丧。我坐到他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秒，他却忽然握住我的手臂，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学姐，在你看来，我值不值一把吉他？”
　　素来淡然的面孔瞬间充满魅惑，我有片刻的失神。实在是得天独厚，生来就是为了倾倒众生的啊……我细细地端详他的眉目。即使，只有十六岁。“你上一把的吉他，也是这样得到的吗？”我缓缓开口，“可我觉得你这样，恐怕还是第一次吧。”虽然十分适合。
　　他愣住，随即轻轻放开我，转过头轻叹：“那是我用三个月的工资买来的，他们实在太过分。所以被打的时候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做那些事的人，是你同学吗？”“以前……初中的同学。”“哦。”
　　稍许的沉默。“刚刚只是玩笑，对不起。”
　　“我知道。”我耸耸肩，“是真的很需要一把吉他吧。我可以借你钱。”瞧见他抗拒的眼神后，我立刻补充：“听好了，是借，要打借条，而且按每月10%的利息算。”
　　常久静静地望着我，许久，才漫漫地勾起嘴角：“大姐，每月10%的利息，你也太黑心了。”
　　“那5%行吧，今天放学之后我和你一起去买？”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借条一会儿我就去写。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在天台上看风景的时候，有你的吉他声。”

　　8
　　常久在四个月后还清我的借款。在那之前，除去一起买吉他的那次，我们依旧只在天台上相遇，他练他的琴，我看我的风景，偶尔说几句话。却始终算不上熟悉。他像是习惯了将所有人隔绝在一定距离之外，而我，不仅与他相似，而且更不会是敲开他心房的那个人。
　　后来，在我们的债务关系解除之后，我进入到高考的黑色岁月。每天忙得昏天晕地，渐渐不再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天台消磨午后时光。在校园里，我更是很少看见常久，唯一的一次，是我抱着卷子在楼道里与他擦间而过，他冲我扬起嘴角。
　　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天台。毕业典礼之后，我来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地方，开门，关门，少年坐在地上与我遥遥相望。我恍惚回到我们相识的那一天，中间的一年，仿佛未曾存在过。“你还在这里。”我说。
　　“是，一天一天，风雨无阻。”常久笑笑，“你要毕业了吧。”
　　我点点头，“给我弹首曲子吧。很久没见，不知道水平提高了没有？”而这次，应该也是我最后一次听他弹琴了吧。“好。”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九四年，六月伊始，我的高中生活宣告结束。在常久优美动听的吉他声中，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忧伤。那时候，我已大约预感到自己未来的生活会怎样。稳定平淡，就像从前的十八年一样。只是那时候，我与沈念堂只是陌生人，不曾遇见姚衡，更无论何非……以及，以后的很多人。
　　然而后来的岁月中，我总能回想起最后一天见到常久的情景，或许是因为那一副画面，代表了我大部分关于高中时光的记忆。纯净，无忧。
　　分别的时候，常久挥着手对我说：“高考加油。”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以后的两年，你也还是要风雨无阻的练琴呀。”那天，常久给我弹的曲子，是自己写的，后来收录在圣影的第一张专辑里。名字叫，你眼里的阳光，我手中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