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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与从前一样,一成不变、波澜不惊中又充满小小幸福与快乐的生活。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一辈子便是这样过了。老妈总是问起我与陈思岩何时结婚,只是我实在是懒,而他又实在是忙。
每天陈思岩倦极回家,俩人靠在沙发,聊天玩笑,亲吻爱抚,我便认为这已是至大的幸福。我的要求不多,只是需要一个人伴我到老。一纸结婚登记又能代表什么呢。
只是世事难料。
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陈思岩告诉我,他的前妻被诊断出乳腺癌。保守治疗不见成效,必须切除。她执意不告诉他,只是她的父母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便找到陈思岩。说是希望转到他所在的医院,毕竟夫妻一场,就算无法再续前缘,但至少可以就近照顾。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表示支持,并深深地对那个可怜的女人感到同情。然而事情远非那样简单。在她转院的一个月后,陈思岩开始失眠。他坐在客厅,沉默地抽烟,我睡眠素来很浅,头几次并未过问,以为他只是遇到了工作上的问题,碰见了棘手的病例。
直到又一个月过去,他开始在沙发上蜷缩而眠。“思岩,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谈吗?”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白水。“安冉,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心烦,很快便能调整好,给我一些时间。”
这一次,我没有再走开。灵光一现,我忽然开始明白。“她……恢复的怎么样?”我问。陈思岩狠狠一震,显然切中要害。“她恢复的还算不错,用不了多久便能出院了。”“然后呢?”“然后?”“思岩,告诉我你的决定。”
陈思岩静静地流下眼泪。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样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流泪,但那心疼,却并不是为了我。他说,他从不知道两人分手之后,她会过得这样凄苦。他说,她一直都是个那样独立、自己咽下一切苦衷的人,婚前对他有怨,不说,后来自己得了病,亦不说。他说,如今她丢了工作,孤独一人,病魔缠身,余下的日子要怎么过?
忽然,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陈思岩低头吻我,说,还好我如今遇见了你。那样幸福温柔的语气。我叹口气,披上外套,走回卧室。
“明天我会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我们分手吧。”
他跟我进来,试图挽留。“安冉,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你却这样干脆地下了决定离开我?”“思岩,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比我要更需要你,她需要你去支持她、照顾她,而你也愿意这样去做。”
“你就不需要吗?我是为她心疼,我是想照顾她,可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啊……一定会有两全的办法的,相信我。”
两全,分享。曾经,我与那么多女人分享李可帆轻薄的爱情,如今,又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陈思岩沉重的责任。“算了吧,思岩,我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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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最后仍是孑然一身。我拎着行李回到家,进门抱着老妈痛哭失声。老妈显然是被这样的阵势吓得不清,而我又似乎想把多年憋在肚子里的孤独委屈一扫而光。一个小四十的女人就这样哭哭啼啼度过了整个一个晚上。
过了一周,我又做了一件让她更加心惊胆战的事。我把杂志社的工作辞了,并买好了去南方某城市的机票,在当地一座有名的寺庙订了房间,准备过一段吃斋念佛修身养性的日子。
临走前,收拾行李,老妈走进来,忽然老泪纵横:“女儿,你知道我一直都支持你的选择。包括你和陈思岩分手,也未必不是好事。可是……不值当啊,如果你为了他出家,我不仅无法理解你,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瞪大眼睛:“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出家?还为了他?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你放心,我一个月后就回来了。”“我也要去……”“哎呀,你凑什么热闹啊,你下周不是还要去什么地方表演老年国标吗?你就别操心啦……”
在飞离北京的飞机上,隔壁坐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睡觉的时候将头靠在一起,手依旧紧紧相握。这样的感情,让我那样羡慕。我闭上眼睛,许多遥远的回忆汹涌地将我包围,像幻灯片一样回放。一年一年。
于是,我很认真地开始反思,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使我总不能与人相守?最终,不是我离开别人,就是别人离开我。沈念堂、姚衡、李可帆、陈思岩。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算得上满足与幸福,只是。
我与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感情,都未能经得起考验。因为,自始至终,我爱他们都不及爱我自己多。我只是随波逐流,安于现状,将自己的感情守在一处,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当离别或伤害来临,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何非,原来这么多年,将我看得如此透彻的人,也只得你。面对你时,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总以为,只要逃离,便能使自己毫发无伤。所以在这样多的日子后,我注定孤单一个人,这就是我懦弱的代价,上天对我自私的惩罚。
如今才醒悟,也许,实在是太晚了。吃斋念佛的一个月,每天做早课晚课,闲来无事便在当地的小镇上溜达散步,爬爬野山,回到住处写写见闻,编编小说。
半个月过去了。每天,老妈都打来电话,而我则千篇一律地答复:“妈,你放心,我没有出家,用不用我给你发彩信过去看看我的一头秀发?妈,你放心,如果我真想出家,我会把这个寺庙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你吗?”
只是她终究无法相信我。在担忧了半个月,并且犹豫了半个月后,她开始搬救兵了。这样一个纷扰拥挤的世界,有那么多的人,却只有一个人,我最最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得不好。
也是巧,在我离开的半个月后,何非出差到北京,闲暇时来探访她。他随口问起,安冉姐还没有和那个医生结婚吗?我可爱的母亲,于是便十分诚实地把我分手之后去异地疗伤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何非。
这些,我并不太知情。如果我知道何非会取消之后数天的会议,立刻乘飞机南下,我一定会打电话阻止他。
那天,我与一位师傅学太极,便没有带手机,穿好衣服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才发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在这个宁静安逸的地方,初来乍到的人对时间的感知性会突然变得很差。既然出来了,便不愿再回去,于是我准备走出寺庙转一转。
谁知道一跨出门,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一个男人就夺步冲到我的面前:“虽然我一直知道你这个人素来不负责任,但这次,未免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