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闲愁深几许 ...
-
落落站在那里，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让她感到有些眩晕。
不是没想过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只是没想到从忆薇口中说出来的一刻，不是轻松，而是疼痛。那是相交以来从没听到过的陌生的语调。
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那些曾经如是熟悉的人，为何都离得如是遥远？
归根究底，是自己错了吗？爱，或许原本就是错误。她早该明白。这么多年，可惜她一直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欺骗的不仅是别人，还有自己呵……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会忘记，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才是成全。殊不知，这么不坦白的自己，或许才是伤害别人最深的人。
忆薇。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后悔和你相识。
婉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善良。
程默。对不起。我终究没有兑现我的诺言。
还有，季风。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对你坦白。其实，我爱你。
静静地深吸一口气。真奇怪，到了最后的最后，自己反而释怀了。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尴尬。没有以前担忧的许多许多。
全都成为了泡沫。砰的一声就此消失不见。
因为原本就做好了被世界背弃的准备。
原来，并不难。可是，自己怎么就荒废了这么多年？
阮芷艺瞥到了落落的神色。转头，季风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身上，目光里，是不容置疑的怜惜、忧伤和疼痛。
不容置疑的是怜惜，是爱。原来竟是她。
阮芷艺忽然感到荒诞得很。
没想到，追觅了这么多年。嫉妒了这么多年。原来都弄错了。
季风眼里的微笑不叫婉婷。
季风眼里的忧伤也不叫忆薇。
那她，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接近他，究竟懂了他什么？甚至连他的心身在何处，都没有懂。她真真，只能在他世界以外么？
而那个他心里一直存在的影子，他不知道她有多羡慕。
她有什么错？一见钟情，就错了吗？
难道勇敢地去追，就错了吗？
“卓落落！原来归根结底你才是那个最有心计的人！你欺骗了所有的人，你最无耻！”阮芷艺咬牙切齿地说着，心底却没有一丝的痛快，反而渐渐感到了无奈和疲倦。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靠近他，哪怕是一点点。瞥到季风受伤的神情，她不禁觉得悲怆：她不是没有人喜欢啊，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她何其就这样离开？
她不甘心，也知道她不得不放弃。但是，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刺伤他最爱的她，也是留下他心里的痕迹吧。她何时变得如此可悲？
悲伤袭来的同时，她不自主地扬起手，就要向落落的脸颊拍去……
“阮芷艺！”半途中却立刻被季风截了下来，他伸手把落落拉到了自己身后。
“季风……你承认了？那我究竟算什么，嗯？……我也爱你啊，从高中开始，就从来没有中断过……为什么竟是她？……”阮芷艺忽然落下了泪，其实，她也真的很累了。
“你说得没错，”落落突然挣脱了季风的手，没有看季风惊诧而惶恐的表情，径直走到了阮芷艺的身前，“我真的很佩服你，你能勇敢地说出来，而我，软弱得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因为太软弱，所以不敢组织他的离开；因为太软弱，所以重逢时也没有袒露自己；因为太软弱，我欺骗了我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我以为我能忘记，我以为我配不上他，一厢情愿地想成全他，其实却伤害了所有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虽然已经太晚了……”
“但是，我爱他……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心，对此我无能为力……”
落落情不自禁地说着，说着。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多。仰起头，炫目的灯光依旧耀眼，她却再没有了流泪的欲望。
是这么多年的思念，她的泪河终于干涸了么？
我爱他……她终于亲口承认了这句话。
原来，竟是如此简单。我们何时才能懂呢？
“卓小姐，”季风母亲忽然打破了僵局，她不明白，一向顺风顺水的儿子从来都是他的骄傲，无论在美国留学还是后来和婉婷的交往，她都满意地看着儿子坚实地向前迈进。
她极力促使婚礼的进行，不是看重和顾氏的联姻，她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是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婉婷是最好的媳妇人选。这样乖巧，美丽，懂事，更重要的是能帮助季风，有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她不懂，交往了三年都平安无事，为何到了最后却变成这般？
“无论你曾经还是现在，我认为你都没有权利插入季风的生活，季风会立刻和婉婷结婚。你也不需要对不起任何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我很抱歉，但是这场舞会的主题不是过去怎么样，卓小姐方便的话，可以提前离开好吗？”
委婉的话语，事实上却没有任何余地。经过这场风波，相信顾氏和RAN集团都不会坐视的吧？好像，还是给他带来麻烦了呢。落落不禁微笑，笑容甜美而惨然。
“对不起，伯母。……我有事就先走了……”
已经，够了。小心翼翼地想守护的，放弃也是必然。
正是她退场的时候了……
一双手坚毅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想也知道，是季风。
“季风，你放开我吧。”她低低地说道。心里却莫名的泛起了酸楚……
季风抬起头，强压下方才因听到她说的话而荡起的心潮，沉着而冷静地对上了他的母亲。
“对不起，母亲。我不能和婉婷结婚。”
“季风！”此话如同晴天霹雳，不仅季风的母亲，还有婉婷的父母，周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季风微笑，“我好像真的把这场派对，给搞砸了呢……”
“你怎么能就这样抛弃我妹妹？婉婷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嗯？你说啊！”顾伊源猛的上前提起季风的领口。他太气，眼前的季风甚至不是他认识多年的朋友，他无法容忍。
从在季风眼里，看到从来都没有为婉婷流露的爱怜起就是如此。
“哥……你别这样……”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正是婉婷。
“婉婷……你还帮他做什么？他骗了你啊……”
“没有。”婉婷说，她静静地上前，“季风他，从来都没有欺骗过我。是我当初一厢情愿地喜欢他啊……”
“他没有错……”
“哥，你不知道吧？三年前，你第一次把季风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季风一直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超越某个限度……直到我向他告白，他也很诚实地告诉过我，他曾很喜欢一个人。他没有信心把她忘记，所以不想耽误我……”
往事重述，却能如此平静。是否已经能够坦然了呢？
“可是我不想放弃啊，哥，我也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我不愿放弃……直到他生日那天，我为买一条合意的围巾送给季风作为礼物跑遍了大街小巷，最后……”
“难道那天你晕倒在街头不是因为季风的过失？”伊源惊叫道，“那为何……”
“因为我快支撑不住时给季风打了电话……他把我送到医院，然后你和爸妈来了，没有细想就以为是季风没有照顾好我，而季风也是对我愧疚才没有辩解……”
“这又能说明什么？那次，你差点就死了啊！无论如何都是因为他！婉婷，你何必呢？……”伊源望着他最疼爱的妹妹，第一次感到了他所目睹的事实和真相的差距。
“是我自私啊……我躺在病床上最严重的时候，医生甚至宣判了我死刑……季风他，正因为如此，才决定跟我真正交往……他不想让我有遗憾……可是……我渐渐好了，却越来越有负罪感，因为这样在一起，只是勉强而已……季风心里有一个人，她的位置无法代替，经过三年，我已明白……”
“哥，所以我才不想结婚……在季风身边，我很幸福，却感受不到真实……三年，是我偷来的，偷来的，本就应该还的……所以，爸，妈，伯父，伯母，请解除我和季风的婚约吧……这，也是我的请求……”
“婉婷……”季风看着眼前这个受了伤，却还坚强地微笑的女孩子，她以为他是愧疚，其实，他要求和她交往的时候，瞥到她欣喜若狂的神情，心里不是没有心动的，他是真正以为，他能把曾经给忘记，他笃定那时太年轻，却没有意识到，年轻的爱情，也能刻骨铭心多年。他笃定地牵起她的手，允诺给她一个将来。
却没有遵守。是他的错。
婉婷努力地微笑，她是如此渴望着他，每次遇见他，她永远都看不够他……好似他随时都会离开，是如此的不真实……美好得不真实，他竟陪伴了她三年。
三年，其实已经足够。
婉婷转头，对着季风身边的落落，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落落，我一直想知道，季风爱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其实，很不甘心呢……但是认识你以后，我终于懂得了……季风为什么会爱上你。”
“婉婷……”落落不禁哽咽，婉婷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啊，也是她真正伤得最厉害的人，却是最为宽容地对她微笑，“季风他应该爱你啊，我很软弱，很胆怯，又不善言辞，更没你漂亮……谁都不会把我跟你比较，因为婉婷你这么完美，这么好……我……”
婉婷已怔，继而绽放出了粲然的笑容。
“可惜……我没你那么善良啊……你可以为最好的朋友放弃初恋，你可以为你身边的人尽力着想而忍耐了这么多年，你可以坚持微笑哪怕你心里很疼很疼，我却做不到呢……季风爱你，因为你值得。”
“落落……我很喜欢你啊……从我们相遇的那天起，我……”婉婷的脸色猝然苍白，捂住了心口……
“婉婷？”落落想唤她，可是婉婷已经直直地倒了下去，“婉……”当婉婷的手轻易地放开了她时，她终于感到不对……
“婉婷——”周围惊呼声一片。伊源立刻上前，倒吸了一口气，喊道，“爸妈，不好了。婉婷的心脏病复发了……”
季风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了婉婷，对伊源说，“把车开出来，我们直接去医院。伯父伯母可以搭乘后面的车去。”
“好。”伊源连忙答道，焦急的汗珠从他额头滴答下来，他顾不得擦……
一阵喧哗，所有人都不明白，这场派对，怎么会如此戏剧化。看来明天的报纸又将出现大新闻了……
落落看着季风抱着婉婷一步步走远，喧哗的人流似乎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
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婉婷竟会有这样的病……怪不得，怪不得季风会这么照顾婉婷，她想起婉婷的话，不禁惨然，她其实也有嫉妒啊，在季风温柔地对待婉婷的时候。她怎么会不嫉妒……明明说自己愿意成全的……
季风和婉婷交往，是对的。这样好的女孩子，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不惜生命。谁会不动容？谁会拒绝？
“直到他生日那天，我为买一条合意的围巾送给季风作为礼物跑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婉婷的话忽然响起。
她不禁一怔。
“——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季风。”她帮他围上围巾。
那条围巾，是她跑遍大街小巷才挑选到的。她觉得最适合他。
他看到她送他的围巾时眼角一亮。
他低下头，他吻了她。那是他和她的初吻。
她闭上眼睛。一切都已成为过往，难堪的便是一切清晰如昨。
他都记得。他没有忘记。可她宁可他绝情些。
那么她就不必负担除了自己以外的更多。
无法忘记，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她和他，难道注定就要纠缠在一起？
“落落。舞会结束了，我们走吧……”
她抬起头，曲终人散。刚刚喧闹的大厅寂静无人。
无论她在哪里，他总在那里。总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她。
“程默……婉婷她……”落落说不下去了。
“没事的……季风走之前跟我说过，这次仅仅是太过激动，不会比以前严重的……”
“真的？季风怎么会这么说……”
程默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声道：
“你有时真的太迟钝了……季风，是怕你太过自责啊……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还念着你……”
落落仰头，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季风抱着婉婷坚决离开的身影，她竟没想到他还会挂念着她……
“季风他，为了你，是真的要舍弃一切了……拒绝了与顾氏的联姻，也就损害了顾氏与RAN集团的合作，季风，可能真的会被撤掉总裁的职位了……”
落落心底一惊，他清楚，他的拒绝意味着什么。
他什么都清楚。不清楚的却是她啊……
“对了，忆薇呢？忆薇她……“
程默盯住地面，说：“我看到她已经离开了……”
“是吗……原来如此。”
她终究不值得原谅。她懂的。
程默把落落送到楼下，车里两人都一时没有说话。
“程默……你为什么不问我……”落落忽然说。
从承认心意的那刻起，她早已想好了这样的结局。
她不能太自私，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来依靠，却回报不了他的爱。
这对他，并不公平。
“落落。”
“嗯？”
“我，很喜欢你。从高中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喜欢上你了。虽然你眼里只有季风。可你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背后注视着你。”
“程默……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太贪心了。不放手的那句话，我收回。季风是真的爱你，也比我更懂得爱你，现在放手，也是时候了……”
“程默？”落落想伸出手，可是摸到的只是虚幻的空气……
身边的人，仿佛空洞得那般不真切……她的心，很痛。
他站在她面前，递上一束薰衣草。那是她最爱的花。
“落落，我喜欢你。能和我交往吗？”记忆中的青涩少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能够倚靠的稳重的肩膀。
她也曾经以为她的一生就和他牵扯在一起了。
可惜这么好的男孩，她依旧是错过了……
“我们，结束吧……”
程默最后说。
谁说，爱情没有过错，只有错过？
闲愁愁深，深是几许。当一切回归于原地，却已然是另一番天空。
流年似水，水似流年。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闲愁深几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