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朱明承夜》夏特爱尔

14、源氏物语

　　原来是这样。

　　银陌闭着眼睛，梳理自己纷乱的记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系统出错了。

　　原本，像他这样的见习逻辑判定师，是不会接到录入并回收数据的任务的。更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未来的分支，黑历史。

　　命运有很多种，但是未来只有一个。

　　无数个个体，复数个选择，所有的选择的唯一性叠加相和。

　　被选择的命运，将成为未来。

　　未被选择的命运，将并入黑历史。

　　系统运行中被舍弃掉的黑历史形成假象，震荡中遵循自己的轨迹，行向破碎的未来。

　　但他不仅莫名奇妙接到了这样的任务，突然进入观测点，而且在完成任务后，还继续马不停蹄地进入下一个观测点，完全不符合所接收到的价值标准。

　　在系统错误修复之前，他只能继续观测下去。

　　＂四公主殿下......＂

　　他依言睁开眼睛。

　　不，现在应该是＂她＂了。

　　＂奶娘。＂她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巳时了。＂

　　＂母亲大人呢？＂

　　＂在庭院赏花。＂

　　说话间，奶娘便给她换上了缀有藤花的紫色单衣。银陌抬起手，这手从层叠的袖子中伸出来，柔软稚嫩，指节细长。

　　虽然只有十岁，光看这手，也足够预测得出，她将来会是个纤细的美人。

　　＂我想要一支白菊。＂银陌看着满院如瀑布般垂下的紫色藤花出神。

　　藤花淡雅清幽，华丽而沉稳，是她喜欢的花。

　　但她还沉浸在上一个梦境之中，略带怀念。

　　母亲取一串藤花别在她梳着童女髻的发间，道：＂喜欢的话，秋天便可移几株到庭院中来。＂

　　银陌点了点头。她安静地坐在母亲身旁，并不像往日一样活泼好动，只呆呆地看着藤花。

　　母亲感到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小姬君这是怎么了？＂

　　银陌只是当了许久的成年男子，对于目前的幼小姬君身份有些转换不过来，不知所措而已。

　　她皱着眉头，从脑海中翻出一件事，便道：＂我以后要进宫，是真的吗？＂

　　几日前，有服侍过先帝的典侍来访。

　　那典侍这样形容她：＂臣妾已入宫侍奉三代人主，未尝见到与桐壶娘娘相似之人。今日一见，唯有四公主殿下肖似桐壶娘娘，实在是倾国倾城之貌啊。＂

　　桐壶娘娘本是出身微寒的一介更衣，却由于圣上独宠不衰，引得内宫女御们忌妒不宁。甚至还有人将她比作杨贵妃，未来必将引起安史之乱这样的大祸。

　　当然，这都是由于她在朝中没有重臣为后台支持的缘故。光有圣上的宠爱，身份低微的更衣是无法抵挡宫闱间的明枪暗箭的。后来她更是生下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小皇子，由于过度的荣宠，还引起了朝臣关于储君的猜测。虽然圣上最终还是立下了有身份后台的弘辉殿女御生下的大皇子为东宫，这也只是让对方送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怨恨桐壶更衣了。

　　可以说，桐壶更衣就是被弘辉殿女御为首的几人因妒生恨，折磨而死的。

　　在桐壶更衣死后，圣上十分悲伤，便将她的位份晋为女御。桐壶娘娘每次例行法事，圣上总派人前往吊唁，抚慰也总是格外优厚。随着时间的过去，圣上悲情依旧，实在难以排遣。他不再宣召别的妃子待寝，只是朝夕以泪洗面，忧愁难解。虽然有大皇子随侍在侧，却时常派人探望小皇子，不曾忘怀。

　　宫中弘徽殿等人，见此情此景，也只能愤恨道：“作了阴间的鬼，还令人不得安宁，宠爱到了这地步，也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

　　如此，变成了皇家一段公案，人人皆叹息不已。

　　然而自此之后，圣上美色不思，疏远女人，又不得不引起宫人的议论和忧虑。因为所以，当典侍看到看到肖似桐壶的四公主，便活泛起了心思，想要劝说她母后将她送进宫。

　　母亲原本有些犹豫不决，但一想起桐壶的悲惨结局，便打消了这样的心思，却逗引银陌道：＂小姬君想不想进宫呢？＂

　　银陌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离开母亲大人。＂

　　其实她是根本不想嫁人。

　　母亲便笑道：＂我也舍不得小姬君。＂

　　银陌便笑了，在花园里走动起来，作势轻嗅花香。

　　但是母亲虽然这样说，也不得不开始考虑银陌的婚事了。身为先帝四公主，有一个任兵部卿亲王的兄长，身份虽然尊贵，却只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闲散人员。好在母亲一族并未衰败，但这样的她很可能被当作结盟的筹码。

　　若银陌能进宫，获得圣上宠爱，便能给兄长一个有力的支持。但若斗不过弘辉殿女御，便将只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小女官而已。

　　一想到此处，母亲看着银陌＂无忧无虑＂的模样，便只能叹一口气。

　　而银陌本人自然不会是真的＂无忧无虑＂。

　　每一次的观测都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旅程何时终止，只有到了那个时刻她才能清楚明白地知道。在观测期间不管发生什么，除非观测点的生命终止，她才能得到解脱。她必须学会在这样的生活中保证自己主体人格的独立性和特殊性，以免被观测点自带的生命历程所过分影响，失去自我。

　　一旦失去自我，她便将模糊逻辑判定标准，成为被观测的对象。

　　作为藤原国经的那些年，她已经学会并熟练了琴棋书画、舞蹈，马术等等身为大家公子的技艺。而作为先帝四公主，她也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更加熟悉了香道等深闺女子的技艺。母亲为她敏捷的头脑感到十分欣慰，虽然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换了一种字体，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同时可惜这孩子竟然是个女儿身。

　　＂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可比你哥哥要出色多了。＂母亲叹气道。

　　而银陌那时正捧着＜日本三代实录＞研读，闻言安慰母亲道：＂哥哥作为闲散亲王，现在这样的才能也不会引起猜忌，正好不是么。＂

　　日本三代实录中较为客观地评价了在原业平，承认他是当时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六歌仙之首，不过也把他调戏高子与斋王大人的内容记载了进去。银陌一路读来，实在是忍俊不禁。更别提还有＜伊势物语＞和＜大和物语＞了。其中的业平完全就是个毫无节操的种马男，这倒和他一贯的表现十分符合。

　　藤原诸兄的情况也有提到，不过他的事迹朴实得很，也没有得到过圣上的特别赏识，还留下了子嗣。至于千寿丸，更是一点记录也没有。而她自己------藤原国经，居然还试图娶业平的孙女，却被弟弟手古给抢了。倒是弟弟手古，后世称藤原基经，成就了第一关白的美名。

　　这才是真正的历史。

　　虽然自己经历的那个繁华虚浮的时代与现在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但银陌从字里行间能够确确实实地认识到，那是黑历史，只属于自己的黑历史。

　　身为公主，能像高子一样遇见心仪的美男子是微乎其微的概率。她的生活只能围绕着琴棋书画、和歌、香道与贝合展开，偶尔会见其他的姬君。她毕竟做了多年的男子，对于这样完全不能出门的境遇一度感到十分痛苦。然而她无意抛弃这样的生活，便只有遵守相应的规则。

　　＂只是他这样便无法给你提供朝政上的支持，＂母亲忧心忡忡道，＂圣上也从典侍那里听闻了你的美名，想要请你进宫，我虽然尽力拖延，却也不能拖太久，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银陌只得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不要担心。＂

　　然而过不了多久，母亲便忧思成疾。这病来的措手不及，母亲一闭上眼便再未睁开，如此撑了十天，便突然暴毙了。

　　奶娘忍不住哭道：＂这下公主殿下该怎么办啊！＂

　　银陌自己也流出了眼泪，却道：＂总会有办法了。＂

　　此时她十四岁，在这个缔结婚约最佳的时刻失怙，实在时运气不好。

　　事情既然发生了，银陌只得随波逐流。任职图书寮的舅舅成了她的保护人，坐在帘外安慰她，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茫然。她虽然还留在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宅邸，接下来的生活便只有指望兄长了。

　　丧仪举办完毕，便有圣上遣使对她的家人道：＂让四公主入宫吧，我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

　　舅舅便同她说道：＂你可愿入宫？＂

　　银陌没有回答。

　　圣上想要她进宫，这可不是推拒得了的，何必多此一问。至于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还有待观察。

　　做兵部卿亲王的兄长便对她舅舅道：＂与其让她在家孤苦度日，还不如送入宫中，心情也许可以宽慰一些。＂

　　于是这件事便敲定了。只待孝期过去，银陌便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