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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个人,你们 ...


  •   衬应着月下波浪摇曳着,是独属于夏夜水边的芒花。点点白色的花絮,点点银色的星光,点点流火似的萤火虫的微光。
      当时间流过五十个夏天后,再一次看到这一幕犹如童话般的幽景时,阳子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夏夜,一片似曾相识的镜湖,一丛似曾相识的芒花。
      记忆的容量总是有限的,尤其是对于可能真的存在永恒的帝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像延王更或者奏国早已超过七百年的帝王,记忆随着时间慢慢饱和,然后开始慢慢遗忘,或者慢慢混乱,即使五十年前认为最重要的记忆,也会随着其他记忆的积累而慢慢被挤出脑海中的某个角落。

      学会遗忘。
      远甫曾经很郑重地对她说。
      只有学会遗忘从前,才能真正面对以后。
      然后,尚隆说,
      忘记吧,或许能够忘记才是我们最快乐的事情。

      也或许五十年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我总是依稀记得,流荧飞舞的夏夜,灯火通红的湖畔那一丛丛摇曳着的白色芒花。
      背对着他坐在关弓城外的护城河河堤上,面对着的,是一簇开到靡荼的芒花。整群的流荧在一片白色的飞絮中轻巧地游动着,闪烁着的荧光,宛若童话中爱丽斯的仙境。然而这里并没有爱丽斯的童话,更或者,除了自己外,也许只有背后这个抓着酒杯,对着月夜独酌的人才知道。
      或者,就这么在这里坐一夜吧,冲着这五十年未见的美景。

      斜靠着护城河堤上的石墙,手里抓着的是出来前从玄瑛宫的酒窖里偷出来的姜花酒,据说,这种酒只有在一直很晴朗的夏季才能酿出,并且必须是陈了五十年的老酒才够得上一品的美酒。本来是想也让前面的家伙好好品尝一番的——为了品尝着美酒,还特意挑了一处幽静并且适合把酒言欢的地方,毕竟对方或许是这个常世中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但是,就现在这状况而言,眼前这片芒花,比手中的美酒对她更有吸引力。
      放下酒杯,向头顶虚空中的月亮伸出手去,然后握拳,收回来的时候,尚隆的手里已经多了一点荧亮的光。等阳子转身回过头的时候,就看着那双该是掌握了雁国生死大权的手小心地合拢着,一点忽明忽暗的光就从指缝中悄悄露出来。
      “……延王,以前也捉过萤火虫吗?”
      即使已经是五十多年的朋友,阳子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延王”而不是尚隆,心中有的,尽对这位治世将近六百年的胎果之王的尊敬和羡慕。
      “阳子以前没有抓过吗?”摊开手掌,任由那只惊慌的萤火虫挣脱自己的束缚,划过她的耳际撞入白色的芒花丛中去。
      “蓬莱,夏季的庙会,池塘边的芒花丛,整群的流荧……不知道阳子那时的日本是否还有这些小孩子的玩艺?”

      阳子那时的日本?
      阳子突然想起,是啊,终究是相隔了五百年的时间,倘若还是在日本的话,倘若“小松尚隆”这个名字还有人熟悉的话,最多也只能是对着历史书或者是站在海边的古战场凭吊而已。见面吗?聊天吗?或者是交给她为王的奥义,果真如同身边的那丛芒花一般如梦似幻。
      “……应该是有的吧……已经差不多该忘记了……”抿一口陈了五十年的姜花酒入喉,阳子才发现,原来陈了五十年的烈酒竟然可以辛辣地让自己连一句完整的回答都说不出口。
      “尧天城外也有这种美景吗?”
      “……应该有吧……”
      第二杯酒下喉,如同烈火般煎熬着自己的喉咙,阳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也似曾有过这种经历,好像是一次很严重的感冒吧,持续的高烧就如同这杯中的美酒般荼毒着自己的心智。
      “应该?阳子以前不也在尧天城外住过?”
      “忘了。就算没有忘记,也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或者就算是有,也可能早已经被人连根拔掉了吧……”
      第三杯,微风过处,芒花四起,一朵一朵,星星点点如同雪花般飘零,就这么吹落进阳子手中的酒杯来,点点白花,如同千帆过尽,只留下片片远去的帆影在酒杯中打着转,掀起一层层震动过的波纹。
      “很久以前,对于蓬莱来说,我可能只是阳子历史课本角落里的一个名字或者是一幅模糊到连胡子都看不清的画像吧。”
      放下酒杯,伸手、握拳然后合掌收回,又一只萤火虫。

      “不过,我们还是做过相同的事吧。只要有芒花丛,夏天的时候,就一定会赤着脚用带网的棒子把丛里的萤火虫赶出来,然后伸手去捉。不过,常常把手摊开时,都只剩下一把白色的芒花絮。”
      摊开合拢的双手,任萤火虫扑腾着双翅离去,手中果真只剩下一点白色的花絮。
      “其实,玄瑛宫的后宫的更里面,也有一处芒花丛,是很久以前我从这里挖回去的根,开始的时候总以为种不出来,也没有在意,谁知道没用几年时间就把整个池塘围住了,再后来,那三个家伙说这种野草一样的植物种在宫中,有碍观瞻,于是让人一把火烧掉了,谁知道第二年的时候,这东西却长得更茂盛了,简直就是跟他们三个过不去嘛。”
      第三杯姜花酒和着芒花下喉,火热的刺痛感渐渐退去,清凉如同甘泉般润滑。
      “那么,现在如何了?”想必一定不存在了吧。
      “又已经很多年没去看了,不过听打扫□□的女官说,比起以前还要茂盛多。果真是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要想完全去除,除非是把它的根挖尽吧。”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尚隆耸了耸肩,今天上这里来喝酒,主要就是为了让面前的阳子倒苦水吧,却不想,竟把人家的伤心事勾了出来,自己果真如六太所说般没心没肺。
      不过,她又在为什么而伤心呢?尚隆说不出来,但心里却很明白。
      时间啊,对于帝王来说,果真是太长了一些。
      自己用五百年的时间来学会遗忘,而她不过才用了五十年而已。
      唯有遗忘了过去,才能迎接全新的今天以及更新的明朝。
      但是,真的有必要如同阳子这般全部都抛弃吗?便是自己也还清楚地记得五百年前的一些点滴。
      忘记,是为了让自己更快乐地走下去。
      所以,从前的快乐更是今后走下去的动力,因为帝王之路,终究是一条孤独的不归路,前面对于过去来说,能够让自己快乐的事几乎不可能存在。
      这些东西,将来她必定会明白吧。只要不失道,她就能自己来体会这些道理,而自己也能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体会。
      “阳子明天回去的时候,也来挖一点芒花的根块回去吧,不过种在金波宫里的话,想必景麒又要唠叨一阵子了。”
      不过,那么高的金波宫中,不可能有萤火虫吧,索性,我们连这些萤火虫也捉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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